转眼就到了三月底,将近四月的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各宫的衣裳都褪去厚重的袍服换成了清凉的薄衫,让人顿时觉得轻爽不少。
晨起时去了永寿宫给皇后乌拉那拉氏请安。说笑言谈间,只觉得乌拉那拉氏对我和钱氏的态度虽说表面上仍是一派和气,可是隐约间总觉得多了些疏离,对宁嫔武氏反多了些宽慰照拂的言辞,这样的态度让自从入宫便一直被打压排挤的武氏格外受宠若惊。
出了永寿宫,趁着天气正好,与钱氏并肩走在回景仁宫的宫道上。
钱氏皱眉道:“今个皇后娘娘的态度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可又是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钱氏一向不算是特别会察言观色的人,可是连她都感觉到乌拉那拉氏态度上的变化,这让之前还怀疑是自己有些草木皆兵的我也开始思忖着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这事我会让人探查清楚,至于咱们,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总之提醒景仁宫里的人做事都稳妥些,别让人拿捏了把柄,咱们自己也要多留些心眼,倘若当真有什么变故,也免得措手不及。”一时间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如是对钱氏说。
回了景仁宫,照例陪着钱氏在屋里唠嗑闲聊等着传早膳,这时来人通禀说是郭常在过来给熹妃娘娘请安。
郭常在过年那会被安置到了景仁宫住,每天早上给皇后请安回来后,都会过来给钱氏见礼,平时大多时候也都是本分地在自己屋里待着足不出户,这人安静的经常会让人无视掉她的存在,由此可见是个谨慎懂事的。
“给熹妃娘娘请安,给裕嫔娘娘请安。”郭氏进了屋,见到我也在时没有半点犹豫地给钱氏请过安后,又朝我行了礼。
“在景仁宫住的可习惯?”钱氏是妃位,又是景仁宫的主位,不论平时私下里我和她如何相处,此时的我都只需要坐着喝茶旁观就好。
“回熹妃娘娘的话,两位娘娘的人好,景仁宫的奴才们都调教的规矩,自然是住着习惯的。”郭氏柔声说道,夸赞的语气听起来很是诚恳,看似当真是发自内心地真话。
“这小嘴真甜,我看这郭妹妹的性子也是个讨喜的,姐姐可如此觉得?”钱氏突然看向我,说话间还刻意般唤了我一声“姐姐”,似是有心对郭氏有所暗示。
我自然知道钱氏这点小心思。往常从永寿宫请安回来,我都会先回自己屋里换身轻便的衣裳再歇会后,才会来钱氏这边陪她一同用早膳,假若遇到不必请安的时候,自己也想多睡会,故而郭氏给她请安时我都没在。近来天气转暖,衣裳都换得单薄,正巧今个又因着乌拉那拉氏的态度与钱氏有话要聊,故而可巧也就遇上了。
说起来,这还是郭氏住进景仁宫后第一次正式的见面。从她进来后给钱氏请安的称呼上看,钱氏似乎并没有让郭氏与她以姐妹相称,此时又当着她的面唤我一声“姐姐”,这其中明显是在暗示郭氏,她眼前这两位娘娘的关系何等亲密,让郭氏不敢对我有轻视之心。同时也是有心示意我和郭氏对她来说始终是亲疏有别,在不确定这郭氏是否当真是靠得住的前,她无心对郭氏示好,只等我的态度。
我领受了钱氏这份好意,顺着她的话打量了郭氏一番才开口道:“看样子是个不错的,既然住在一处,那便是自家姐妹,看她这年岁,唤声妹妹也无不可,只望日后能安分守己别惹事。咱们这景仁宫的人都是不求荣宠加身,惟愿安稳度日的,熹妃妹妹可要多提醒着郭妹妹些。”
说完这些话,与钱氏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是会心一笑。
钱氏接过我的话,笑着说道:“这是自然,我看郭妹妹也不是个会挑事的。我不是个喜欢管事的,郭妹妹若有什么短缺可寻裕嫔姐姐说去,这景仁宫里的事都是交给她处置的。”
钱氏的话说得直白,我也不做推诿,笑纳了郭氏对我态度中多生出的那份恭敬。
说了会话,仆从近来询问是否可以传膳。钱氏没有留郭氏一同用膳,毕竟她和我的想法一样,吃饭是件放松的事,若留下郭氏一同用膳,她吃的拘谨,钱氏和我也别扭,与其相互折磨谁都吃不好,还不如免了这些虚情假意的客套。
两人一同用着早膳,也不拘泥食不言的规矩,钱氏喝着小米粥问:“姐姐觉得这郭氏当真是个好的吗?咱们这景仁宫可不能混进个搞事精来。”
我笑了笑,没急着回答,将燕窝羹慢慢吃完才道“面上看是不错,不过在这宫里能爬上龙床的,怎么也不会是个傻的,何况若是个傻的,又怎么会每天早上给你来请安,至少说明她知道什么人该巴结,怎样才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
“那……她会不会给咱们找事?”钱氏听了有些担心地问道。
“目前应该不会。”我说:“她年岁不大,如此巴结一宫主位,无非也是希望日后能让她多在皇上面前露露脸,毕竟如此年华也不会甘心就此虚度了。若没爬上龙床,至少还能盼着二十五岁出宫去寻个好人家,可是既然走到今天这一步,她能巴望的也不过就是能让皇上偶尔惦记一下、”
钱氏冷哼了声,嗤之以鼻道:“只要不是觉得咱们这些年岁大的挡了她的路就好。至于她想让皇上多惦记,那就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只可惜即便她这年岁,也未见得比姐姐漂亮到哪里去。”
“哈哈,你这话要是让弘历听到,那可是为老不尊了。咱们想要的可不是皇上的恩宠,只求能过自己的安稳日子就好,至于旁人想争,那就让她们争去,争得人越多,该操心的越不是咱们,咱们也就越能过安稳日子,你看咱们上面不还有皇后娘娘看着吗?”听出了钱氏话里的酸味,我笑着打趣她。
钱氏突然一脸探究地凑上前,压低声音问道:“听人说女人到了咱们这年岁对那事儿可是如狼似虎想得紧,皇上对姐姐素来有情有义,姐姐难道就不想与皇上多亲近些。若姐姐有心争,还有能有旁人什么事。莫非……姐姐心里当真装着旁人放不下?是……九爷吗?”
年岁大了,脸皮也会厚起来,这深宫之中闲着无聊难免也会有些荤素不忌的话作为平日里亲近之人闲谈的话题。尤其是钱氏素来有些没心没肺的,如今岁数大起来,对这些事说不想也是假的,然而胤禛对她一直以来都不亲近,她也不是那种自己会用旁的方法寻乐子的人,所以也就只能与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这些当做解闷。
听着钱氏大胆的问话,饶是脸皮再厚也难免有些脸红尴尬,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笑嗔道:“你这没羞没臊的,是自个动了心思吧,还撺掇起我来。你若当真想了,我便想法子让皇上去你屋就好了,何必扯上旁人有的没的。还有……我和九爷真没什么,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钱氏一脸玩味地打量着我,说道:“其实我倒是觉得九爷与你甚是登对,若当年你未入潜邸,如今怕是和九爷双宿双飞羡煞旁人了,又如何会如现在这般苦守孤灯,唉……”
“这话就不要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我敛了笑意,肃容沉声提醒道。
“我知道,只是替姐姐不值而已。”钱氏见我不悦,收了玩笑的心思,叹息了一声。
“若当年不入潜邸,我也不会与九爷有什么瓜葛。其实我想要的只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九爷那时早有福晋和妾侍,我若可选择又如何会如此委屈自己。所以,皇上也好,九爷也好,其实都不曾是我想要的良人……”我黯然言道,心里暗自思忖的是“其实倘若可以选择,我都不愿来到这个时代”。
“原来素芸说九爷会时常写这话,是因着知道姐姐有如此心愿。难怪会如此神伤,必然也是知道了,就算再让姐姐选择,也不会选他吧……”钱氏遗憾感慨。
我笑了笑,说道:“人这辈子没有假如和重来,那就只能硬头皮走下去,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更好,所以不要为那些得不到和不可能的事情去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