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务府出来,胤禛一直保持沉默,没有多说多问半句,只是临出内务府大门时让苏培盛雇了辆车,将我和小顺子悄然送回了耿宅后门,然后没有惊动任何人的回到了耿家。耿母问起时,因着不想让她担心,便说是办妥了,并无大碍。
从耿家用过晚膳回了雍亲王府,原本想着以胤禛的性格怎么也要问上一二,可是等来等去,足足等了半个月却仍是没有等来他的求证问询,倒是等来了乌拉那拉氏解除禁足和将内院里的管辖权重新交给了她。这个结果是我乐见的,可是胤禛的态度却让我焦躁忧心。
钱氏曾劝我不要担心,她说胤禛没说什么就将乌拉那拉氏的罪责免了,又复了她管事的权利,许就是相信我的初衷是为了找出害死小格格的真正凶手为乌拉那拉氏洗脱嫌疑,或许他也不想追究这些,打算就这样将那天的事就此揭过了。
可是我并不认为事实如此。胤禛看似冷静沉稳,其实生性多疑,性子直率急躁。那天的事若换做平常,他当真信了我和胤禟那番说辞,以他的性子就会来斥责我的行事鲁莽。而且那天时间紧迫,与胤禟的那出戏原本就漏洞百出的缓兵之计,胤禛必然会存了诸多疑问,倘若他相信我与胤禟并无瓜葛,就会得空时过来细问详情化解疑惑。只要他的火气和疑问发出来也就表示没事了。可是如今他不闻不问,只能说明他对我生了嫌隙,暂时不打算听我说什么,许是有意从旁求证后再行定夺。
虽说我和胤禟是清清白白,并不惧胤禛的探究。可是所谓人心隔肚皮,原本之前那件事就像是扎在胤禛肉里没有拔出的一根刺,看似过去了,但这根刺始终没有完全剔除。不碰的时候什么事都没有,一旦碰到就会隐隐生疼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和胤禟之间可能存在的暧昧与牵扯。时间久了,这根刺若是不拔出来,迟早会发炎化脓,最后毒入骨髓无药可医,只能割肉刮骨。
若搁在往常,只要想办法将这根刺拔出来,再想办法弥补就好。然而在这件事上,对胤禛来说扎在肉里的这根刺不是旁的,正是胤禟这个人,若想根除掉这根刺,只能是除掉胤禟这个人。
想到这里,我的心猛然一紧,记忆中的历史上胤禛对帮助老八胤禩的胤誐都没下杀手,对直接与他抢皇位的亲弟弟胤禵也没赶尽杀绝,可是却对胤禩和胤禟两人格外严苛。若只是针对胤禩还好说,毕竟胤禩暗中做了不少小动作,然而胤禟却也只不过是在财力上大加支持,可是胤禛却非要逼死胤禟,不留半点情面,莫不是就因为……。
胤禟会是被我连累的吗?这个可能性就像是突然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让我觉得心脏发紧喘不过气来。我紧紧抓着领襟大口喘着气,想要将这个念头从脑中挥去。我不敢去想,胤禟会死竟然会是我的原因,因为我和他的关系让胤禛觉得他必须要将这根肉中刺给拔掉才痛快。
不行,不能就这样干等着,既然胤禛不来找我,我便主动找他就好,与其让他心里的猜忌越来越深,不如想办法能化解多少算多少。我猛然站起身行了两步,却又顿住,缓缓转过身回到榻上坐下。
不能这样去,不然去了说什么?说自己那天只是与胤禟演的一场戏?说拿那张图纸来要挟我的另有其人?或者说当时因为被人陷害,所以不得已为了暂时稳住胤禛的情绪才让胤禟背了黑锅?没用的,这样说反而像是我在为胤禟开脱,那样恐怕会将事情弄得更复杂,只会让胤禛误会加深。
其实只要细细思量就会知道所有疑问都出在哪里。
首先,小顺子说他是在半路将胤禛截下的,那么我的猜测就没错,一定有人暗中监视我的行踪,在我和小顺子出耿府时就通知胤禛说我在内务府里和胤禟幽会。而小顺子半路拦下胤禛说我在内务府里查线索时遇到麻烦,难免胤禛不会怀疑是我察觉了什么故意让小顺子用这招来脱身。
再则,胤禛进来的时刚好撞见我和胤禟演的那出戏,这个时间太巧合,以胤禛多疑的性格难保不会觉得这是故意做给他看的苦肉计。再则,从我进入内务府到他赶到内务府,中间也有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这十五分钟里发生多少事谁说的清楚,但他也同样了解我,很清楚倘若我当真察觉到异状,这三十分钟对我来说足够想出应对的方法,未必就不是化被动为主动,让小顺子主动去找他求助。
总之,疑心生暗鬼,怀疑与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想要清除干净恐怕就不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看来暗中收集我与胤禟的过往的那个册子并非只是李氏单纯的陷害之举,这恐怕也是那人一个计中计,那人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如果那个册子没有直接将我扳倒,也要在我和胤禛之间留下一根刺,然后来个釜底抽薪,瓦解胤禛对我的信任,让胤禛彻底对我失望,从而使我我推入孤立无援之中再难复起。
好缜密狠毒的心思,能玩出这种手段的人,会是我想到的那个人吗?这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也对这个未知的对手心生出一股发自内心的敬畏。
一直以来能够顺利度过重重难关都是因为胤禛对我的信任,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只要他相信我,我就能平安脱险,可是这一次很显然胤禟的事让胤禛对我的信任开始动摇。
内务府这件事必然是不能去澄清与解释,否则在胤禛看来这一次能说谎,必然也会有下一次的谎话。可是也不能再继续为了让他信任而编造更多的谎话,因为一个谎话背后必然会需要更多的谎话去圆,到最后总有被拆穿的一天,那时恐怕就真正落入了那人的陷阱难以转圜。
我该怎么办,必须想办法做点什么去修复,然而说起来容易,真正要做起来却是无从下手,这让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眼下自身难保,胤禛对胤禟的误解看来是无法化解,这或许就是历史不可逆转的结果之一。而今能做的是先将自己保下,这样才能以谋后算。看来必须设法让那人露出狐狸尾巴继而除掉,否则永远是个心头大患。而且只有将那人揪出来才能让胤禛认为是有人在害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看来必须先找胤禛聊聊,探探他的口风才行。我轻叹一声,唤小顺子进来,问过胤禛眼下所在,随即换了身衣服,往前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