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毙鹰事件”后,康熙五十四年正月二十九日,康熙又停胤禩及属官俸银俸米、执事人等银米,在这样的政治压力下,胤禩不久大病一场,面对这位曾经疼爱的皇八子病重,康熙表现十分冷漠。之后胤禩病愈,康熙命将其所停的俸银米仍照以前的惯例支给,父子之间关系稍微有了些好转。
在康熙对胤禩的如此打压下,朝中的风向很快又有了变化,但胤禩在朝臣中仍有较高威信,还是有很多期待着胤禩的再度复起,可是康熙和胤禩看起来好转的父子关系,却显然已经很难再让胤禩有争储的机会。一如预期的那样,胤禩很清楚自己争储无望,转而开始扶植胤禵。
历史就是历史,总会自己修正既定的大方向。但是活在历史中的却很难完全把握自己的未来,一如我这样一个意外出现的人,如今却被卷入在历史的洪流中努力存活与抗争。
我和胤禛的相处总是处在一种微妙的相互平衡中,相互在意,却无法靠的太近,每每触怒受罚,却又在彼此妥协退让中和好如初。这就是爱情吗?可是太过平淡,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倒不如说是一种奇妙莫名的默契与信任。
府内府外的局势都纷繁复杂,但此时的我却难得的躲了清闲。虽然因为各种考虑,我仍不能出屋,外人看来还是如常的禁足状态,可是私下里胤禛默许了钱氏带着天申过来探望,一解我对孩子思念之情。
从陪伴十年的紫菀都背叛后,除了钱氏和小顺子外,我几乎很难再相信其他人,所以钱氏第一次带着天申过来时,我对她说:“眼下虽说四爷这边松动了,但若让外头那些人知道,与我与你和孩子都未必是好事,所以你带着孩子过来时,务必要小心些。先有兰欣,再有紫菀,还有过往的那些人,总归是要留个心眼好些。”
钱氏对于我的话深有感触,点头应道:“姐姐,我晓得,从紫菀出事后,小顺子借着福晋的手将我身边的人都换成了他那边挑过来的,倒是妥帖。”
听说是小顺子挑来,想必应该是他确定无虞的,心下略安,还是叮嘱了几句,让钱氏留个心,也别太过信任,毕竟人心隔肚皮,变数这种东西往往防不胜防。
“年侧福晋估摸着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生了,不知道姐姐可有什么打算和安排?”钱氏问。
我抱着天申,宠溺地亲了亲他圆润的小脸,不以为意道:“该打算的之前已经安排过,眼下就等着看戏好了,不必多说多做,想来这几个月倒也难为年侧福晋陪着一番折腾。”
有些话不必多说,转眼到了三月,几个月一直病病殃殃地频繁请太医的年氏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终于撑到了临盆的日子。
年氏这孩子其实怀得并不稳当,倒不是开始那几盆花草的妨碍,而是本身年氏的岁数不大,加上体弱多病,原本底子养的就不好,再加上妊娠反应特别大,太医都觉着怕是保不下来。乌拉那拉氏曾经派人送过病案给我瞧过,还问说要不要干脆让这个孩子小产闹出点事给李氏那边添堵。可是我犹豫再三,依旧觉着对无辜孩子下不了黑手,即便这个小生命存活艰难,但至少还是努力的想要活下去。所以我告诉乌拉那拉氏:“不管怎样都要保下这个孩子,因为只有这个孩子生下,无论男女,胤禛那边和年羹尧的关系就会更加亲近一层。打压李氏是不得已而为,却万不可因小失大坏了胤禛的计划。”
我让人带话给乌拉那拉氏的同时,也给了她一张药方,让她按照这个药方想办法将孩子保下来。于是年氏为了这个孩子和自身的安危也不得不站在了我们这边让李氏以为一切仍在她的掌握之中。
三月十二日,年氏突然早产,惊险万分地生下了胤禛的第四个女儿。孩子出生时很是不好,据说瘦弱的猫仔一样,连哭的声气都不足。胤禛在看到孩子后责问太医怎会这样,太医说:“侧福晋身子太虚,又一直睡不好,失眠头晕外加心悸,腹中胎儿给养不足,所以才会早产,恐怕这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往后得需慢慢调养。”
太医说着话时很是谨慎,小顺子复述给我时,我只是淡然说了句:“恐怕不是慢慢调养那么简单,这孩子能活过三岁就是大造化,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主子听太医说年侧福晋日夜难寐,询问了缘由,太医说查不出原因,主子当时就动了怒,拿了年侧福晋院里的一干人等问话。”小顺子说。
“想必是问出什么了吧?”我语带嘲讽地笑着说道。
“自然是问出来了”小顺子眉眼一敛,沉声说了句:“如此前所料,果然有人将这件事扯到了那几盆花上,还说是福晋主子让送来的,然后年侧福晋就不大好了。后来主子又让人将那个负责园艺的管事找来问话,也是口口声声说是福晋主子安排的。福晋主子说是太医让放的,可是那个说放花草的太医却矢口否认说他并未说过这些,因着这话只是跟年侧福晋身边婢子提过一句,年侧福晋也不知晓,所以那婢子后来也改了口,说是太医确实提过不能用熏香,却没说过要放花草。”
“呵呵,当真是层层算计的精细,看来咱们这位李侧福晋身后的那位军师果然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等着看小丑跳梁自搬石头砸脚的好戏。”我冷笑着说。
这场戏是早在预料中的事,从发现年氏屋里那几盆花有问题,与乌拉那拉氏说过,并偷偷知会过年氏取得她的配合后,这场戏可谓是布局了六七个月,只等着孩子临盆的这一记开锣响鼓。
有人指说花草是福晋让人放的,胤禛必然就会去找乌拉那拉氏盘问确认。面对这样的指责,乌拉那拉氏当然是叫屈的,还拿出了我给她保胎方子,说若是不愿见这孩子诞下又何来为她张罗这安胎的法子。然后又说既然问题出在花草上,她也不信府里的那些人,不如请宫里有经验的太医和园艺师傅过来查验。
因着牵累到嫡福晋,兹事体大,胤禛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府里嫡妻出事似得康熙对他有所不满,遂连夜奏请德妃让宫里将人派了出来。
结果当然不言而喻,那些花草早就被我们派人偷偷换掉怎么可能查得出什么,最终得出的结果是这些花草并无大碍。而后宫里负责妃子们请脉的那位老太医又检查过年氏的病案,并看了出生不久的孩子,确定说这孩子是因着母体虚弱才会早产不足,并没有什么意外症结。
这些太医和花匠都是直接临时从宫里请出来的,之前与雍亲王府里的人没有任何交集,自然也不存在偏袒,所言皆是可信。
可是乌拉那拉氏的嫌疑洗清就代表着那些指认她的人有问题。乌拉那拉氏在摆脱嫌疑后立刻向胤禛哭诉,说这府里不太平,之前有人陷害钱氏和我,现在又开始陷害嫡福晋,可见居心叵测,不能再姑息迁就,甚至还提到说这种时候怕是有人巴望着雍亲王府后院起火,好让胤禛这边也乱了方寸。
这些话自然是我和乌拉那拉氏一早就编排好的,只因为我很清楚胤禛的心思,这个时候如果只是内宅之争,他必然希望息事宁人以求稳妥,可是一旦扣上朝堂相关的阴谋论,他就不能不重视对待。再加上年氏背后对年羹尧提及此事,让年羹尧对胤禛婉转施压,胤禛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和手段也就异常强硬起来。
雍亲王府开始了前所未有的一场清查,并非只是年氏院里那些人,也包括了全府上下所有仆婢。
拔出萝卜带出泥,这就是我要的效果。尽管府里不只有李氏一人在各院埋了暗桩,但因着这件事是我和乌拉那拉氏一力促成,自然早就通知那些人有所准备。虽然在清查中也有几个扛不住事的被挖出来,可是大部分还是保全了。然而李氏却是损失惨重,从乌拉那拉氏的院子到仆居,甚至是前院都查到了与她有密切联系的各层人员。
但这只是第一步,当这些李氏的暗桩被一个个挖出来后,小顺子很顺利的通过苏培盛转手将一份关于李氏父亲知府李文烨攀附老八胤禩和胤禟的证据递给了胤禛,同时里面还有关于他指使任下官员故意诱使胤禟拐骗与我长相相似女子这件事。
尽管我与胤禟相识这事确实属实,但故意让皇子对兄长妾室心生臆想,然后还借着这事收罗证据诋毁打压却可以被认为是在公然打脸,莫说胤禛身为皇子不能忍受此等耻辱,便是普通市井男子也无法受到如此羞辱,当真可谓是居心不良,心怀叵测。
原本李文烨暗中与老八胤禩来往的事,胤禛就知道,但是当时碍于胤禩风头正盛不便轻举妄动,也就姑且忍下。可是现如今胤禩已然失势,胤禵尚未完全得势,正是一个清场的好机会。胤禛也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当即与将早就放在手边的关于李文烨等众人在知府任上时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的罪证递了折子给康熙,来了个大义灭亲,可偏偏就是这样,胤禛的举动非但没有因此受到牵累让康熙觉着不满,反而被康熙大为赞赏,觉得其秉公无私堪为大用。
至此,康熙五十三年对李氏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的一年,她在胤禛那里早已失宠,原本凭借着身份经营二十余年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埋在各院的暗桩被釜底抽薪全军覆没,而她身后可以依靠的家族后台也倒了。然后被胤禛公然当着众人的面斥以“妇德有失”几个字,虽没再被关起来,却也彻底翻不起大浪。
在李氏彻底失去仪仗后,在胤禛生辰当日,我终于因“查实无过,乃为构陷”给解禁放出,到了我生辰之日,胤禛又给了我一个预料之中却仍是万分激动的惊喜——元寿正式定名为弘历,天申定名弘昼。
这里两个名字的确定,无疑是颗定心丸,让我对钱氏未来的身份也有了肯定的答案。
李氏一夜间仿佛老了十岁,她也不再是众人的威胁,府里回归真正前所未有的平静宁和。
与钱氏一起抱着弘昼去给终于扬眉吐气的乌拉那拉氏请安时,乌拉那拉氏守信地将弘历还给了钱氏。
钱氏将久别重逢的弘历紧紧搂在怀中,无限感慨地说了句:“总算可以过上安生日子了。”
看着乌拉那拉氏看着揽着弘历的钱氏,眼中流露出羡慕和伤感的目光,我推了推怀里的弘昼,示意他去乌拉那拉氏身边玩会。弘昼倒也大方,欢脱地跑到乌拉那拉氏跟前,一把抱住她的腿,蠕蠕地唤了句“额娘”。
乌拉那拉氏听到这句“额娘”,先是一愣,随后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下来,抱着弘昼连声说着“好孩子,好孩子……若是我儿弘晖还在世……”,说到这里几乎泣不成声。
“如今李氏下场凄凉,弘晖在天有灵也能瞑目了。”我宽慰道。
“下场凄凉,呵呵,我看未必,她还有弘时傍身,恐怕没那么容易死心。”乌拉那拉氏努力平复下情绪,将弘昼揽在怀里递了糕点给他,然后冷哼一声说道。
“弘时不足为惧,此事早有安排,日后必有效用。只是眼下我担心的事,就这样便觉得能平安无事,恐怕言说太早……”我下敛眸,忧心说道。
“怎么?难不成她还有后招?”钱氏诧异地接话询问。
我没有直接回答钱氏的问话,而是看向乌拉那拉氏,问了句:“福晋姐姐觉着之前这些环环相扣的手段当真是李氏自己一个人能想出的吗?”
乌拉那拉氏沉默下来,思索良久,眸色一沉,幽幽说了句:“以我与她相处这十余载的了解,她能自己一人想出这些——绝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