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强说:“听罗师爷说,大清国亡了,现在是中华民国了。”念先生惊喜地说:“满清亡了?早就该亡了,这是个大好事啊!”
老贾说:“前几天我遇见文海,他说孙文的革命党在南方夺了天下,成立了中华民国,马上就要打到北京城了。”
东方远说:“不说那个事了。酒菜都上来了,天冷,咱都喝两盅吧。”
几个人喝了大约二斤酒,念先生说:“东家,酒别喝了吧,下午还都有事做。”
东方远看了看老贾,“再喝几盅吧?”老贾笑着说:“我也不能再喝了。”
东方远也就不再勉强,他命自强和胜春去灶屋端饭。
吃过饭后,他们又在客厅聊了一会儿。东方远又叮嘱李胜春说:“胜春,回家以后,可不能跟你爹提今儿上午后面渡口发生的事!”
李胜春说:“爹,我记住了,回家我跟谁都不说这个事。”
半下午,吴通江又来到了永春堂的诊室。
看到诊室里只有东方远父子二人,吴通江就问:“东方先生,今儿晌午后边渡口发生的事,你知道不知道啊?”
东方远说:“我也听说了一点。”
吴通江说:“就不说我跟顾县令打了多年的交道,看着他的尸体就扔在后面的河滩里,我担心会吓着了过路的人。我想找人把他埋了,你看咋样啊?”
东方远说:“那咋不中啊?虽说顾寒秋是一个大贪官,不过他已经死了,死者为大,他再大的罪也没有了,把他曝尸荒野也不是一个办法啊。”
吴通江点点头,“那我一会儿就找人把他埋了!”
东方远问:“听说罗师爷现在是广川县的县长了?县长是不是原来的县令啊?”
“就是原来的县令,只不过换了一个名字,前几天我去县衙,跟罗师爷坐了一会儿,他说革命党人跟他说的,原来县衙的那些人都还留下做事,就是换了一个称呼,原来干啥的都还干啥。罗师爷说,其实就是换汤不换药!”
“南方现在还打着仗吗?”东方远又问。
“不打了,革命党的目的是让皇帝退位,大清亡国已经不远了!”吴通江笑着说。
“不管大清亡不亡,咱沙河镇还是你的保长!”东方远笑着说。
“还不如你这个先生啊,就是再改朝换代,还会有人生病吃药啊!家财万贯不如一技在身啊!”
“一鸣的学堂里学生不少吧?”
“还马马虎虎吧,这二年年景还算差不多,又有十来个孩子去他的学堂读书。还有我那几个孙子,可一鸣一文钱都没有收。”
东方远笑着说:“那都是他们弟兄姊妹的事了,只要他们和和睦睦的,比啥都好啊!”吴通江点了点头。
又聊了几句,吴通江站了起来,“自强,跟着你爹好好学医术吧,得争取超过你爹!”自强笑了,“我肯定好好学,能不能超过俺爹我就不知道了!”
吴通江听了哈哈大笑,“你的意思,能不能超过你爹,就看你爹的了!”自强说:“大叔,我不是那个意思。”
吴通江笑着走了出去。
又到了一年的春节。
腊月二十八,周寡妇带着几斤大肉和一篮子油条回家过年,小雨就接下了做饭、洗衣服的活计。季凤兰还是病恹恹的,她仍然整日待在屋里。
按照念先生的安排,大年初一的早上,小雨先去给常氏、徐氏拜年。早饭后,小两口就带着礼物去给老许夫妇拜年。
天佑和小雨走后,念先生就去跟东方远说他想到圣寿寺一趟,东方远笑着说:“老母亲跟你弟妹今儿个不出门,你就赶着马车去吧。”
念先生说:“不用了。我跟老刘哥一块去,晌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东方远说:“那也好,你们出去转转,再吃一顿斋饭。”
念先生说:“年前因为天佑的事,我就没有去过圣寿寺。后来天佑成了亲,天又开始冷了,我就没有出过门。今儿个正好是个大晴天,家里也没啥事,我就出去转转。”
东方远说:“家里的东西,你看着给水来带一些吧。”
念先生说:“不带了,腊月二十几的时候,天佑还给水来送过吃的。”
又聊了几句,念先生就起身离开,然后他喊上老刘,二人一起沿河堤朝西边走去。
走了几里路,老刘说:“腊月里打了春,大年初一天就这么暖和了。”念先生说:“春打得早,天当然就暖和得早了。”
老刘笑着说:“到四月底,小麦就差不多割下来拉到晒场里了!”念先生说:“那是,过了年的春就短了。”
“念先生,这阵子我看着你别以前还有精神啊!”
“不瞒你说,把天佑这个孩子的事办了,去了我一块心病,我感觉心里利亮了!”念先生乐呵呵地说,“天佑媳妇也懂事,见了我就大爷长大爷短的喊,喊得我心里暖和和的!”
老刘说:“她见了我也是那样的!”
念先生说:“这样就好啊。之前我还担心,担心这个小媳妇是像王葫芦儿媳妇那样的人,那就不好办了。后来去了她家一趟,见了她的爹娘,看到他们两口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我就放心了!”
“肯定不会,像她那样的人有多少啊?一百个人里头也不会有一个。再说了,她要是像王葫芦儿媳妇那样的人,老许家的也不会给天佑说这个亲啊!”
“那是,为了天佑的亲事,你,东方先生,老许哥两个人都没少操心啊!”
“东家跟老许两口子确实没少操心,我做得少得很。再说了,操心也是应该的,这个孩子对我也不赖!”
念先生感叹道:“天佑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如今成了家,我也就放心了!”
老刘笑着说:“光扶上马还不中啊,还得再送上一程!”
“那是,尽力吧,能帮他们小两口多少就帮多少吧!”
“天佑他爹这个人咋样啊?”老刘问。
“很实在一个小伙子,他有一身好武艺,当年他在涡河打鱼,打到大鱼的时候,他就给我家送过去。要不是朝廷**,官逼民反,他肯定不会客死他乡啊!”说到这里,他又联想到自己大半生的遭际,不由伤感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