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都快成教书先生了,别给我上课了,我回后院了,我得先回去换一双鞋了!”说着,天佑就向大门口走去。
半下午的时候,天佑回到了沙河镇。
经过永春堂的时候,天佑把扛在肩上的布袋放在了诊室门口。“大伯,你们今儿下午不忙吧?”
东方远正在看书,听见天佑的声音,他取下了老花镜。“天佑回来了?水来还好吧?”天佑走进诊室,“他好得很,他自己开了一个小菜园,种的黄瓜、番茄、豆角都吃不完。回来的时候,他还让我捎回来大半袋子呢!”
东方远笑了,“水来是出家人,咱还时不时拿他的东西,实在是过意不去啊。”天佑急忙说:“没事,他种的菜自己根本就吃不完,他说他还经常让那些烧香的人带走菜呢。”东方远“咳”了一声,“水来这个人有慧根啊!”
天佑不太明白他说的话,因此他就岔开了话题,“大伯,自强哥今儿下午没来吗?”“刚才吴翔跟一个年轻人过来找他,他们一块出去了。”东方远答道。
“我知道了。大伯,你看书吧,我就回去了。”
“中啊。天佑,你不是背回来的有黄瓜、豆角嘛,让你周婶子调几盘,家里有酒,晚上我跟你几个大伯喝一杯!”
“知道了!”说着,天佑就走出诊室,背起布袋回去了。
自强直到半夜才回到家里。
他轻轻推开住室里间的房门,看见油灯还亮着,季凤兰正坐在床上摆弄着一只金手镯。“你咋还没有睡啊?”“刚才小妮子闹人,我才把她哄睡。”
季凤兰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酒味就问他:“咱爹说你跟吴翔一块走了,你今儿晚上喝了多少酒啊?”
自强笑着说:“酒也没有多喝,就是在一块说话。”“咱爹说跟吴翔一块的还有一个人,他看上去像一个读书人,他是谁啊?”季凤兰又问。
自强说:“他就是一个读书人啊。他现今在京师优级师范学堂读书,他是俺以前在周家口的同学,他叫江枫眠。”
“他是特地来看你跟吴翔来了?”
“也算是吧。”
“咋叫也算是吧?”季凤兰不解地问。
“吴翔今儿上午跟咱通江大伯一块去县城办事,办完事以后爷俩去街上找饭馆吃饭,在路上遇见了江枫眠。江枫眠是回来过暑假,他娘给他钱让他去县城买东西,没想到碰巧遇见了吴翔。他们仨在一块吃了一顿饭,吃过饭,通江大伯就说他坐在饭馆歇一会,让吴翔送江枫眠回家。江枫眠回家跟他母亲说了一声,说他想到咱沙河镇来转转,他就又坐着马车去了县城,随咱通江大伯、吴翔来到咱这儿了。到了北边的河堤上,江枫眠说想见见我,通江大伯就赶着车走了。我说让江枫眠今儿晚上在咱家吃饭,吴翔不答应,俺几个就去了他家。”
原来,自强不再去周家口的新式学堂半年之后,这所学堂就从周家口的关帝庙搬到了广川县城南关新建的学堂里。
又过了一年,古教谕一位在京城翰林院任职的好友给他来信讲,他的一位儿女亲家在京师优级师范学堂任监督,这所学堂主要是培养初级师范和中学堂教职员的。他问古教谕家是否有子孙愿意来这所学堂学习。如果有的话,可以让他们拿着这封信到京师优级师范学堂找那位监督入学。
古教谕没有推荐自己的子孙去,而是让江枫眠和另一位家境贫寒但品学兼优的学生拿着这封信去京城求学,并且古教谕又写了一封信让他们带上。
就这样,江枫眠和那位同学就去了京师优级师范学堂求学。拿着古教谕给的那封信,学堂免了他们的食宿费用。
小暑来临,京城一带酷热难耐,学堂照例给师生放了一个月的假。江枫眠本就有到沙河镇来找自强和吴翔的念头。没曾想,他在县城竟然意外地遇见了吴翔。
昨天下午,吴翔、江枫眠、自强去了吴翔家,他们几位昔日的同窗聊得很是投机。
晚上,吴通江为江枫眠准备了一桌家宴。吴通江、吴翔的两个哥哥、杜一鸣都来陪客人聊天喝酒。
没过多久,吴通江以及吴翔的两个哥哥都离席了。杜一鸣在家里教私塾,平时难得跟自强、江风眠这些学问人坐在一起交流切磋,他不愿意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因此他就留下来跟他们几个聊天。
京师优级师范学堂里的一些先生都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俗话说‘师高弟子强’,对于杜一鸣提出的一些疑惑,江风眠很轻松地就为他作出了回答。
杜一鸣高兴地说:“我真得叫你先生啊!”江风眠笑着说:“你是老大哥,又教着一帮小孩。你才是真正的先生!”
杜一鸣摇了摇头,“咱们都是儒学的弟子,荀子是一代儒学大师,他跟孟子齐名。荀子的后人中有一个叫荀淑的,他是曹操的谋士荀彧的祖父。荀淑学识渊博,品行端正,曾做过郎中大夫。后来他辞官归故里教书,学生不计其数,连当时知名的学者李固、李膺都是他的学生。有一次,荀淑来到慎阳县,遇到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这个少年粗布短衫,但气度不凡,双目炯炯有神。一见面,荀淑就非常喜欢这个少年。两人攀谈起来,很是投机。这个少年谈起学问来,滔滔不绝,很有见地,就是当时一流的学者也应该望尘莫及。两个人足足谈了一整夜也没谈完。荀淑把多年积存在心里的疑难问题,向少年请教。少年有问必答,讲得头头是道,使荀淑茅塞顿开,豁然开朗。这个少年名叫黄宪,荀淑对黄宪的才学和胸襟肃然起敬,拉着黄宪的手,把他看作自己的师范。”
杜一鸣又真诚地说:“兄弟,并不是年龄大了学问就大啊。韩昌黎先生说过,‘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俗话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你的学问比我深,你就是我的老师!我谢谢兄弟了,我喝两个学习酒吧!”
自强笑着说:“一鸣哥,咱四个人一块喝吧。”江风眠也端起来酒盅,“好啊,咱几个共同干了这两盅!”
每个人都喝了两盅酒,江风眠说:“一鸣大哥,你说学习就太客气了,咱只能是互相学习。我听自强跟吴翔说过,你也是满腹经纶。”
杜一鸣连连摆手,“兄弟这样说,愚兄真是惭愧。我自幼跟随先父读书,也可以说确实记了不少东西。但那都是死记硬背,有些东西并没有真正弄通。先父的诗文功底是很扎实,可惜除了他,我再没有向别的学生请教过。再说,他对一些地方也是一知半解,跟我解释的时候也是含含糊糊。当初,自强跟吴翔去周家口的新式学堂求学,吴翔回来后说他有好几位先生讲课,我就非常羡慕他。当时我就想:我要是也有那么多的先生有多好啊!”
江风眠说:“一鸣大哥说得很有道理。一个人的学问毕竟是有局限的,他不可能把所有的学问都学会,也不可能各个方面都优秀。如果跟不同的人学习、请教,才能把一些问题弄清楚。”杜一鸣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