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儿很不错,弹奏的技艺比之雪落还要好上一分。
她是不会问素娘为何会沦落风尘,要么是家道中落,要么就是被爹娘发卖,或者是自小爹娘早亡等等的因素,反正她对素娘的过去没兴趣,再说问那些也没意义。
大堂内,谁说是一楼,可是地基相对要高上不少,透过后面的一扇莲花形的格子小窗,吹动的红纱轻轻飘动,大堂内其他的声音很嘈杂,却不影响谢琅听曲儿。
清眸微微眯着,耳畔是悠扬的琴声,倒是颇有一番意境。
只是这意境很快被不识趣的人给打破。
外面进来几个身穿绫罗的男子,相貌身材不一,瞧着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大爷公子。
“刁妈妈。”带头的男子进门高喊一声,老鸨看到来人,脸上的笑容都能挤出水来,扭动着干瘦的腰身,摆动着屁股迎上前去。
“哎哟,我当时谁呢,这不是咱们胡大老爷嘛,您可是有些日子没来了,去哪里发财了?”
那胡大老爷高傲的看着刁妈妈,“不管老子去哪里发财,少不了你的,去,把素娘给老子喊来。”
刁妈妈脸色一颤,“哎哟,胡爷,这可不赶巧了,素娘正在接待客人呢。”
“什么客人能有我们胡爷豪气,赶紧喊过来。”跟在胡爷后面的友人冲着刁妈妈瞪了一眼。
刁妈妈心里也苦啊,以前背靠着礼国公府,谁来到这清风楼对她不是客客气气的,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谁都能刺她两句。
可上门时刻,刁妈妈还真的不敢拒绝,只是想到素娘现在陪的姑娘,身份想来也是不俗,这一时之间颇为难做。
“胡爷,娇娘现在还闲着呢,不如我唤娇娘来服侍您几位爷?”不管如何,刁妈妈就是觉得那姑娘是南边大官家的人,现在女帝都是南边的,他们这北边的旧臣,哪个不是夹着尾巴过日子。
谁敢得罪啊。
万一那姑娘在楼子里吃了亏,人家找上门,她这大周第一花楼,还开不开了?
她这都一把年纪了,就指望在楼里多赚些钱,日后岁数大了出去养老呢,可不能搞砸了。
胡爷冷哼一声,“娇娘也要,素娘更不能少,都喊来。”
很显然,今儿是这位胡爷做东,再加上他的确不差钱,请兄弟们来这里找乐子,难道要找那些不咋地的花娘?那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对方倒是不担心在这里遇到官家老爷,毕竟大周现在有明文规定,官员不准狎妓,一点被御史参上一本,证据确凿的话,不管你来花楼是何目的,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在如今大周的花楼里,有钱才是大爷。
作为常年走商的人,朝廷里的很多事情即便你用不上也得熟记于心,这样才不至于吃了大亏。
见到刁妈妈一脸为难的样子,胡爷的脸色顿时垮下来,“怎么,刁妈妈,是胡某少了你的银子,还是你瞧不上胡某了?”
“哎哟哟,胡爷您可折煞我了,我哪敢呐,您进门可就是客,我们这开门做生意的,哪里有撵客的道理,只是素娘真的已经被人给定下了,就在那里弹琴呢。”刁妈妈抬手指了指谢琅的位置。
“呵,能定下素娘这清风楼的花魁,居然就在这大堂内弹曲儿,真是暴殄天物。”其中一看似儒雅的男子,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摇晃着,丝毫不在意现在已经是十月天儿,秋风萧瑟。
刁妈妈心里暗自腹诽,人家就爱这样能咋地?
再说了,人家一出手就是金豆子,这是寻常人家能看到的东西?
一般老百姓,甚至是商贾,家中基本也就是铜钱,连银子都很少能看到,更别说是金子了。
能用得上金子的,那才是真正的非富即贵,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富,一般的贵。
这几个人有啥资格瞧不上人家。
可她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几句了,半个字都不敢吐露出来。
胡爷自觉被下了面子,有些挂不住,背着手大跨步的往谢琅的方向去了,他倒要看看,是谁敢和他胡爷过不去。
曲枫是禁军三队的队长,隶属于宫卫禁军,主要职责就是护卫皇宫的安全,此次出门,因为正好轮到三队在勤政殿外巡视,陛下顺手点了他。
如今看到四五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带头的人一脸的怒气,后面几个则是全程看好洗的态度,曲枫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本以为他们是来找乐子的,谁知道这几个人居然停在他们面前,曲枫瞬间明白,这是来找茬的。
胡爷倒是没有冲动,而是冲着里面喊了一嗓子,“素娘在里面?”
正在弹琴的素娘听到这个声音,手指一顿,乱了两个节奏。
谢琅缓缓的睁开眼,看到素娘的样子。
“你想出去伺候他们?”
素娘轻咬粉唇,“贱妾现在是姑娘的人,若是姑娘觉得可以了,贱妾再离开。”
她并不觉得为难,伺候谁都一样,作为清风楼的花魁,她并不需要牺牲身子,只是给客人们弹琴唱曲儿就可以。
对于这点,刁妈妈还是很保护她们几个人的,主要是不想把她们的身子随便交出去。
或许再过几年,她们的容貌有些凋零,那时候才会让她们接客。
“那你继续弹。”谢琅懒洋洋的声音,透过薄纱传出来,“曲枫,拦着。”
“是!”曲枫冲里面抱拳应声,然后神色凌冽的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对方的眼神太冷,即便是胡爷见到后,都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
常年在外经商,对人心的揣摩比起大部分人来说都要精确几分,此时到底是打了退堂鼓。
“打扰了!”他冲着里面抱拳致歉,然后带着人离开了。
不管里面的女子是谁,至少站在外面的那个男人就不是好惹的。
尤其是那个眼神,看着自己几个人,就不是看人的态度,而是对待猫猫狗狗的感觉。
胡爷明白,若是他真的冲撞了里面的那位姑娘,恐怕今日要横尸清风楼。
素娘看到这一幕,心里震惊,可双手弹琴的动作,再也没乱过。
这只是个小插曲,在春楼里,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比如此时,谢琅就透过薄纱,看到对面的位置上,一个男人搂着一个娇美的女子,咸猪手不断的抚摸着对方。
对方那边的红纱被勾在两侧,还欣赏着大堂中央的几个女子正在翩翩起舞,一心两用,毫不耽搁。
那女子眉目含泪,双颊嫣红。
“那女子是新来的?”谢琅突然问道。
素娘停下探亲的十指,扭头看向外面,却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谢琅的视力极好,寻常人自然是比不得的。
还是素娘轻轻掀开一条缝隙,看到对面的几个人,道“她叫苑苑,来清风楼已经快两年了,只是对琴棋书画并没有天赋,却因为长得娇俏,刁妈妈的意思是先让她在楼里适应一下,之后会让人给她。”
意思很明白,就是先让客人们看看,到时候再拍卖。
现在还只是动手动脚的表面动作,让客人先验验货。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地位极低,只是看到这种情况,还是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这些人都是在南离旧朝被卖掉的,如今虽说是新朝,可是真的要管,的确是管不过来。
但是既然看到了,还真的不能就此作罢。
谁让她们都是女人呢,这个时代的女人,想要获得自由,绝对不能依靠男人。
他们不把你的尊严磨掉都是好的,如何肯让你站起来做人。
苑苑表面维持着娇羞,可是心里却害怕的五脏六腑都跟着发抖。
当初她是被自己的亲娘卖进来的,只因为家中的两位双胞兄长要娶妻,而全家拿出所有的钱就只够给大哥一人娶妻,二哥的心上人却是镇子里的富商千金,要的嫁妆很高,家里实在拿不出来。
最终她被亲娘以二百两的价格卖到了清风楼。
自那以后,她就和家里人彻底没了关系。
最初,刁妈妈告诉她,不接客也可以,那就好好的学习琴棋书画。
只是作为穷人家的姑娘,一直长到十三岁都没有看到琴和纸笔长什么样子,这般年纪再学,已经很吃力了。
教授琴棋书画的女先生说,她想要拿得出手,至少得刻苦学习个十年八年的,就算是那样也只是寻常,比不得素娘姐姐等人。
刁妈妈因为她太笨,最终让她先出来接客,到时候再拍卖她的初夜。
苑苑不想接客,可是楼子里管的很严,既然来了,就没有了自由身,一切都要听从刁妈妈的话。
就在男人的手顺着腰往下摸的时候,一道厉声传来,然后众人就看到有一条红菱,从一个红幔中飞出来,精准的抵达对面的位置,并且犹如货物似的,卷起苑苑柔软的腰身,直接从那道貌岸然的男子怀里被扯走了。
“啊……”苑苑感觉整个人腾空,吓得小脸都白了。
下一刻,她瞬间紧张的闭上眼,心里也更加的委屈了,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
只是预想中落地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反倒是落到了一个柔软中还带着淡淡雪松香味的怀抱里。
睁开眼,就见抱着自己的是一个很美很飒的女子怀中,地方正坐在扶栏上,即便这扶栏看似很轻巧,对方却坐的稳稳当当的。
“小姑娘倒是长得很水灵,多大了?”
苑苑傻傻的回道“十,十五岁。”
谢琅转身将这姑娘放下,然后素娘就走了出来,握住她的手。
“素娘姐姐。”苑苑一头扑进对方的怀里,小脸一片煞白。
素娘轻拍着她的肩膀,宽慰道“没事没事了,别怕。”
“谁?”对面的男人霍然站起身,看到对面的谢琅,“你敢打扰大爷的好事?”
对方并不认识谢琅,事实上谢琅在长安这一年多,出宫的次数不少,却很少暴露身份。
反倒是在盛京,很多寻常百姓都识得她。
“放肆!”曲枫上前两步,高声呵斥对方。
大爷?你他妈是谁的大爷?
刁妈妈正在角落里打盹,听到这两声高喝,吓得一个颠儿,“怎么了?有怎么了?”
她懊恼的循声看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怎么就闹开了。
一个是惹不起的神秘姑娘,一个是长安城内的豪客,哪个都惹不起。
“哎哟,二位,这是怎么了,可是妈妈我招待不周?”刁妈妈赶忙上前赔笑,“这俗话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嘛,我们清风楼做生意也不容易,看在妈妈我的面子上,都各退一步好不好?”
曲枫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儿,这个老货哪里来的连,让陛下给她面子,真是好不要脸。
“刁妈妈!”不等对面的那位“大爷”开口,谢琅就含笑看着刁妈妈,“现在清风楼的幕后老板是谁?”
刁妈妈脸色一僵,她可能真的得罪了这位姑娘,就是不知道对方是否要真的追究到底。
虽说她还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误会。
“回姑娘,现在清风楼的老板是魏爷。”
“谁。”谢琅哪里知道什么魏爷魏哥的。
“是户部侍郎魏大人的堂弟魏爷。”
“……”谢琅微微眯起眼,然后道“曲枫,把魏泉带来。”
“是!”曲枫抱拳领命,抬脚离开了。
清风楼原本是礼国公府的私产,后来礼国公府显出府中大半的私产,带着家眷离开长安,这里成了户部的产业,之后这座清风楼应该是被人给买走了。
这个谢琅是知道的,毕竟让朝廷管辖青楼,说出去也不好听,户部对这些产业根本就不屑一顾。
可是关于青楼,朝廷里也有一系列的规定,她并没有全面禁止,在这个时代,青楼也无法禁止,却也不会如此放肆。
她知道暗地里的龌龊交易和手段,只要没犯到她面前,谢琅自然不会管。
既然让她看到了,定然是要管一管的。
“你可知道本大爷是谁?”那男子被忽视很久,此时早已气的怒火中烧。
“哦?”谢琅挑眉,“那你又知道我是谁?”
“老子管你是谁,打扰老子喝花酒找快活,就不行。”对方很显然也想不到谢琅的身份。
谁让这一年来,青楼里再也看不到官府中人了。
即便是有些公子哥来楼子里找快活,却也绝对不会惹事,万一闹大了,犯到宫里那位的面前,他们的长辈也得跟着吃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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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