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探!”朱棣脸上掠过一丝喜色。
“是!”探子退出营帐。
“下落不明!活该!”道衍转怒为喜,“谁让他不知天高地厚,哈哈!他以为早半个月行动,就能得胜呢!”
“我明白了。”石头若有所思,才刚刚端起一碗米饭,又慢慢放下。
“你明白什么了?”道衍听到捷报,心情大好,终于听到了肚子发出的求救声。
他赶紧往嘴里扒了两大口饭。
“傅,友,德!”石头一字一顿地说道,“傅友德通的不是元军而是晋王!”
朱棣恍然大悟,用筷子敲了一下自己的碗:“对,我怎么没想到?晋王与颖国公两家有婚约,平日里也走得很近。这次父皇让我和晋王一同北伐,意图很明显。他是为了考验我们两个人的能力。颖国公自然要帮着晋王。”
“我说这些日子以来怎么没见他这个老将提点军事上的建议。”道衍宽了心,越发的吃得起劲,“傅友德也不过是想帮着自己的亲家,不算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朱棣摇着头,叹息自己的大意:“他一直都避着我们,却突然主动提出兵士们又饿又累,必须赶紧搭灶做饭。我怎么就没多长个心眼呢?看来他这是想打草惊蛇,让乃儿不花发现我们的行踪。乃儿不花逃跑了,晋王就有机会逮住他了。”
“嗯,就算乃儿不花没看见我们的炊烟,也很有可能会被晋王看见,这样他们就可以跟着我们走,找到乃儿不花躲藏的地点。”石头说道。
“好你个傅友德!”朱棣猛拍桌子,为数不多的黄豆撒了半碗。
道衍委屈的看着朱棣,这是不吃肉类的他在大漠唯一可以吃到的菜食。
“殿下莫生气。”石头说道,“只要我们尽快找到乃儿不花,傅友德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没办法帮到晋王。嘿嘿,晋王行踪不明,傅友德怎么联系他呀?”
“从现在起,所有情报都要对他封闭。”朱棣呵斥,上当受骗的愤怒依旧没有减少一分一毫。
五日之后,燕王朱棣的军队赶到了迤都山。
从天而降的兵马吓得北元军屁滚尿流。他们没有想到天然的地形优势没有庇护他们,恶劣的天气条件没有赶跑敌人。
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明军离他们只有咫尺之地的消息并非出自他们的哨兵,而是出自敌军派来劝降的说客。
观童被押入乃儿不花的营帐时,乃儿不花正在饮酒作乐,左拥右抱,快活得似个神仙。
他一度不相信观童给他带来的消息。他穿上盔甲,提起大刀,走出营帐。
四周光亮冲天的火把像牢笼一样把他们的营地牢牢围住。士兵丢盔弃甲,奔走呼嚎。
乃儿不花的女人跟出营帐,吓得哭哭啼啼,虽然听闻过战争的残酷,但是身临其境时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那么欢乐,后一刻就性命不保。
“咱们来猜猜他们多久才会投降吧。”道衍不愿干等,想了个法子解闷。
“两炷香!”朱棣笑道。
“一炷香!”石头道。
“一盏茶!”道衍道。
“哈哈哈!”三人放声大笑。
“殿下,听见营地里的声音了吗?嘈杂声,哭声,有人叫‘跑啊’,有人叫‘完啦’,唯独没有兵器的声音。”道衍道。
“大师,你还懂得蒙古语啊?”石头大吃一惊。
“哈哈哈!猜的。”
“等着看好戏吧!”朱棣双手叉腰。
火光是那么美,透过黑暗,与白雪皑皑形成一片红妆素裹的美丽天地。
茫茫大雪依旧每日从晋王朱眼前徐徐落下,潇潇寒风永远不肯停下它的琴弦。
朱不仅没找到乃儿不花,还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中迷失了方向。
他与自己的目标南辕北辙。
他为自己的目标制定的那些计划像猎人的诱饵一样,让他一步步落入圈套,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营帐内用木板搭起来的简易桌子上放着几个毫无生气的菜肴。
它们对自己的主人极其厌恶,为什么它们总是被摆在几块粗糙的木板上?为什么它们享受不到油的滋润,酒的芬芳,醋的醇香?它们曾经浓郁的香味,诱人的色彩,精美的摆设部变成了美梦。
“去,把膳夫给我叫来!他是不是瞧不起我这个晋王,竟敢做这等难以下咽的饭菜给本王吃?”
朱大动肝火,他的自信心和这些寡淡又不新鲜的菜一样奄奄一息。
他怀疑所有的人都不怀好意,任何人都在看他的笑话。
在一旁伺候的侍女琴儿胆战心惊,心急如焚。
膳夫土生是她的情人,她知道土生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在什么都缺的情况下,还是弄出了几个小菜。
此时如果把土生叫来,定然是一顿羞辱与责罚。
“殿下,其实……这些菜……已经是军中最好的食物了,”琴儿颤颤巍巍地说道,无论如何,她必须为土生申辩几句。
“其他将士们吃的都是咸菜窝头,还有的挖野菜……”
话未说完,一盘色泽暗淡的红烧肉从盘中蹦了出来,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最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盘子倒扑一面,顽强的在地上打转,坚持了一会也安静了。
“让你去叫人,你居然在这里训斥本王!既然你这么喜欢吃这些菜,来,把这地上的菜吃光了!”
朱面红耳赤,青筋暴跳,他站起身来,一脚踏在肉块上,又狠狠地往上面吐了几口唾沫,瞪着琴儿的眼睛冒着火焰。
另一名侍女菱花赶紧上前安抚朱:“大王息怒!琴儿不会说话,奴婢带她去找膳夫。”说完,她拉着琴儿跌跌撞撞出了营帐。
土生有气无力的坐在炉前的小板凳上。
炉火已经熄灭,几根野菜和一点水躺在冰冷的锅底。
这半个月以来他都是用野菜裹腹,面黄肌瘦,手脚乏力。不过他每日还是得为了三餐可以做出几个可口的菜肴,赢得晋王的一点笑容而绞尽脑汁。
昨夜,他一整夜都蹲在雪地里,终于捕到了一只瘦弱的雪狐。不管怎么说,这两天给晋王吃的荤腥算是解决了。
抽抽搭搭的哭泣声由远及近,土生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这声音很熟悉,好像是琴儿的声音。他还没有站直,菱花扶着琴儿已经掀开了帘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出什么事了?”土生迈开脚步,一阵眩晕袭上脑袋。
他抱住自己的头,缓了片刻后,迎上前去。
“快坐下!”土生拉住琴儿冰凉的手。
她披头散发,嘴唇不停哆嗦,泪水已经在脸上结成了冰。
土生拂去琴儿脸上的冰片,拉着她的手靠近炉火,轻声细语道:“别哭了,告诉我什么事。”
琴儿低着头,无法用言语表达的苦楚形成一串串苦涩的泪水。
土生看了看菱花,惊慌地问道:“菱花,怎么了?有人欺负琴儿吗?”
菱花咬了咬嘴唇:“大王叫你赶紧过去,他现在正在发火,你,你小心点!”
她觉得自己在送土生进火坑,可是她们这种微不足道的贱婢又有什么办法呢?
土生惴惴不安地来到朱的营帐内。他还没有看清朱在哪里,一盘菜就呲牙咧嘴的招呼了他。
土生不敢躲闪,盘子正中他的脑门。菜汁四处飞溅,钻进他的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
土生赶紧跪下,身不停地发抖。
“这是给本王吃的菜吗?”朱激烈的情绪透支了他的体力,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大王饶命!”土生“咚咚咚”地磕头求饶。
“饶命?你是想让本王吃不下,没力气找到元军是吧?”
找到了一个北伐失败的替罪羊,朱的怒气终于有了方向。
他拿起一根鞭子走到土生面前。
“小人不敢!小人天天求菩萨保佑大王尽快找到元军!”
一记鞭子落在土生身上。
“求菩萨保佑?你是在笑本王自己找不到元军,还要你来求菩萨保佑本王找到元军是吗?”
土生蜷缩成一团,不敢再开口说话,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错话。
朱没有听到土生的回话更加恼怒,鞭子一下又一下落在土生身上,比帐篷外的暴风雪更加猛烈。
“把你自己煮的菜舔干净!一点都不能剩!”朱声嘶力竭,把鞭子往地上一扔,气喘吁吁地倒在椅子上。
土生不敢违逆,哆哆嗦嗦的吃完了地上的残渣烂菜。
帐篷外的琴儿听见朱的嘶吼和鞭子清脆的响声几乎晕倒过去。
菱花死死拉住琴儿,唯恐琴儿冲进帐篷替土生求情。
没过多长时间,土生就被两个侍卫拖了出来。他遍体鳞伤,浑身污秽不堪,活像一个被打得半死的叫花子。
琴儿扑上去嚎啕大哭。
土生尽力挤出一丝笑容:“琴儿,没事的。我皮糙肉厚,不怕的。你没事就好。”
朱悲惨的境况并没有换来老天爷的怜悯,在漠北草原里捱了两月有余后,他放弃了寻找北元军队。
不过他们迷失了方向,在黑暗之中始终看不见希望的光亮。
兵士们饿死的,累死的不计其数,还有的逃离了军队。
出发时意气风发的五万兵士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八千多人,他们最终被朱元璋派去的熟悉地形的蒙古投诚兵捞了回来。
然而,这还不是朱所经历的最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