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皱起眉头,用手捂着鼻子,大声呵斥:“是这个东西发出的臭味吗?”
他不敢相他们兴致勃勃等来的竟是一个臭气熏天的水果,他更不敢相信小小的爪哇国竟然敢把这种东西当做贡品,戏弄大明。
太监面露难色,怯声怯气道:“回皇上,这水果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不知皇上所说的臭味是不是就是这种味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太监手里的木盘上。
这赌尔焉外壳金黄,壳上布满硬刺。两三道一尺宽的裂缝像小鸡破壳似的,只是裂缝里面绝不会蹦出活蹦乱跳的小鸡,而是令人闻味色变的不明物体。
朱元璋二话不说,一脚朝木盘底部踢去。
赌尔焉腾空而起,由于身体笨重,它只转了一个身,就咚的一声重重跌落在地上。
裂缝消失了,赌尔焉变成四瓣。
随着黄灿灿的果肉裸露出来,臭味更加肆无忌惮的钻入每一道墙缝里,每一件朝服里,每一个鼻孔里。
它像是腐烂掉的牛肉,叫花子的残羹剩渣,阴沟里的淤泥。
因为难以忍受,大臣们只好冒险在皇上面前用衣袖捂住了鼻子。
朱元璋还不解气,又飞起一脚,准备朝这个在奉天殿里撒野的家伙踢去。
赌尔焉占着无人敢亲近的臭味和外壳上根根分明的尖刺傲慢的置天子的怒气于不顾。
太监火急火燎冲上前来抱住朱元璋的腿,跪在地上大叫:“皇上,不要,小心伤到脚!”
朱元璋一怔,这才注意到对他横眉立目的尖刺。
“放开!”他扭动着自己的腿。他是个明智的人,不会和一个不会说话的死物对峙。
实际上他介意的是爪哇国的欺辱。
太监没有撒手。
“你是不是找死?赌尔焉惹朕生气,你也要惹朕发火?”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太监闷声道,“奴才怕皇上伤了脚。”
“朕不会踢它!”朱元璋没好气地说。
太监慢慢松开了手,仍然跪在朱元璋身旁,手作环状,以便以最快的速度阻止朱元璋伤害自己的脚。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奴才听礼部说,爪哇国使者说过这东西闻着臭,吃着却十分甜美,不知是否真是如此?”
“竟有此事?”朱元璋坐回了龙椅,静静的审视着赌尔焉。
他本就心中纳闷,怎么爪哇国竟有如此大的胆子藐视大明王朝?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不说他们就是块巴掌大的地方,大明还常常帮他们驱赶外敌入侵,怎么说他们都不应该做出此等荒谬之事啊。
“你去吃吃看!”朱元璋对太监说。
大臣们的目光都从赌尔焉移到了太监脸上。
太监身子微微一抖,想着成为一个先驱的高尚情怀,缓缓走到赌尔焉身旁。
他深吸了一口气蹲下,取出一小瓣肉,立即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犹豫会让他胆怯。
情况比他想象的好得多,他没有感受到强烈的刺激。
他大着胆子慢慢的,轻轻的往鼻子里吸入了一点点空气。
赌尔焉那顽固的臭味又回到了他的嗅觉中,不过他更被自己味觉所感受到的甜味吸引。
“皇上,好甜!”太监神采飞扬,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令他振奋。
“奴才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水果,绵绵的像豆腐,水分不多不少刚刚好。皇上,它果真如使者所说,十分可口。”
朱元璋半信半疑地看着太监。
虽然他很喜欢吃臭豆腐,起义军打了胜仗的时候,没有大鱼大肉,就是用臭豆腐来庆祝。
可臭豆腐是用一种巧妙的制作方法,让它产生出一种奇特的味道。
这天生就奇臭无比的水果,他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太监把赌尔焉重新放回了木盘,端到朱元璋的面前。
朱元璋又一次皱起了眉头,赌尔焉的臭味使他身毛孔都本能地拒绝它。
但他又是一个非同常人的君主,尝试和挑战也是他的本能。
此刻,他这两种矛盾的本能在激烈地斗争。
最终,后者战胜了前者。
他抓起一块果肉,轻轻咬了一口,没来得及细嚼就囫囵吞下肚去。
大臣们心惊胆战地看着朱元璋,就好像他们的皇上正在经受最残酷的一次考验。
朱元璋没有说话,吧唧了几下嘴巴。他觉得口中余味有些出乎意料。
虽然臭味依旧,但是这种臭味用舌头尝起来并没有像鼻子闻起来那般无法令人忍受。
相反,这怪味混合着一点甜味竟然令他还想再吃一口。
朱元璋又咬了一口果肉,这次他没有着急着吞下去,而是开始慢慢地咀嚼。
细嚼之下,他发现赌尔焉甜而不腻,口感绵密顺滑,那怪味在口中竟变成了馥郁的香味。
“好吃!”朱元璋笑逐颜开,连连点头称赞。
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太监和大臣们满头是汗,直到此时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父皇,这真是个奇物啊!”沐英道。
“奇物本不奇,只是因为识它的人不多才显得奇。来,你们都尝尝吧。”朱元璋边用手帕擦嘴,边拿起了朱的折子。
一个时辰前他就已经阅读过了朱的折子。
他一直拒绝朱上战场是因为他急迫的希望稳定边疆,也不愿再劳民伤财。
其实他也希望儿子们得到锻炼,毕竟基业将来要交到他们的手上。他将皇子们封藩各地就是为了将大明所有的疆土都掌控在朱家人手里,逐渐收回大臣的兵权和土地。
大臣们是外人,儿子们才是自己人。
“人和这赌尔焉一样,你不给他机会展示,你就不知道他有多大能耐。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我对儿子尚且如此,又怎么能治理国家呢?”
朱元璋微微一笑,拿起案几上的毛笔,大笔一挥写下两封诏书。
就这样朱等来了向所有的人证明自己非凡能力的机会,但同时他的四弟朱棣也得到了这个机会。
朱元璋下令由朱和朱棣分别带兵前往边境剿灭乃儿不花的军队,他要看看这两个儿子到底是绣花枕头还是真材实料。
初秋伊始,两只大雁在碧蓝的天空中呼啸而过,它们居安思危,撇下懒惰的同伴早早开始了向南方的旅程。
应天的冬季还不够温暖,它们打算继续向南飞。
一片赤目耀眼的黄色琉璃瓦吸引了它们的注意,计划临时被更改。它们欢呼雀跃,似乎知道自己正站立在天子的头顶上。
一只绿色的毛虫从黄瓦之间探出头来。
大雁们立起脚爪,优美地旋转了一周。在这无以匹敌的美景中饱餐一顿,那是何等的乐事。
一只大雁率先发起攻击,对付毛虫,它从未失过手。
毛虫灵敏地嗅到了空气中散发出的危险,它不但警觉地缩回了头,还换了一片黄瓦寻找庇护。
大雁一无所获,垂头丧气,它相信不是自己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能力,而是时运不济。
它无法与命运对抗,默默回到了伙伴身旁。
它的伙伴从头至尾都站在同一片瓦上,闭目凝神,养精蓄锐。
绿色毛虫又探出了头,它观察良久,确定危险已经解除。
它不必在意一个被它打败的家伙和一个对它漠不关心的家伙。
冬眠的巢穴和食物都已备好,它露出了整个身体,安心地享受着秋日最后的残阳。
那只始终没有动静的燕雀突然对毛虫发起进攻,在它的同伴失魂落魄的时候吞下了可以让它继续前行的养分。
接到圣旨的三日后,朱率领山西兵与副将军南雄侯赵庸和参将定远侯王弼一起从太原出发。
朱棣率领北平兵与副将军怀远侯曹兴和参将宁侯孙恪一起从北平出发。
他们兵分两路,披星戴月,一路兼程赶往古长城。
到达古长城后,晋王朱率大军出长城古西口,燕王朱棣率大军出长城古北口。
此时漠北塞外已经进入了严寒的冬季,狂风呼啸,大雪纷飞。
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深入茫茫的漠北草原寻找一支部队犹如大海捞针。
朱棣和朱的大军只好在原地驻扎,等待时机适宜再出发。
漠北草原的雪从来就不知疲倦,或许它在和凛冽的寒风竞争统治草原的地位。
雪花自由自在地在空中摇曳,不管有没有人欣赏它曼妙的舞姿,这里是它的王国,只能是它的王国。
等了半月有余,朱和朱棣派出的探子均打探不到乃儿不花的军队所在,他们就像那些雪花一样从天上飘落,沁入土壤,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站在营帐外,仰头望着洁白的雪花无穷无尽地飘向大地。
四处霭霭白雪,看不见一个人影,甚至是一只野兽,他心急如焚,这绝不是他在出征前所想象的场面。
怀揣着数不胜数的锦囊妙计,久经习练的的十八般武艺,他第一次带兵北征。
他对这次北征赋予了太多的意义,希望在战场上挥洒热血,希望得到父皇的认可,希望朝中的大臣对他刮目相看。
但是,漫天的风雪和茫茫的草原使他的希望几近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