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伊美眸含蓄低垂,偷偷看了一眼傲然挺立的年轻人,再看了一眼刚才对她不敬的吴佲等人。他的话,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小人记仇,指不定日后会使什么阴损手段报复。
“都是一些小误会,不足挂齿。此事就此揭,大家一笑尽了,吴少侠以为如何?”作为四姓贵族的贵女,长年的熏陶之下,自然养成的优越感。
她不愿意追究这四个江湖莽汉的不敬,却不代表她毫无脾气,任人欺负。一笑泯仇怨,眼下我众你寡,尚且不计较你的不敬,你也休想事后打击报复。云中四姓同气连枝,不是尔等江湖游勇得罪得起的。
吴佲这么多年的江湖饭也不是白吃的,观看李清伊的神色,说的话绵里藏针。毫不示弱,不愧是云中贵女,天然骄傲。形势不容乐观,既然没损多大面子,小小吃点闷亏就算了。谁叫人家人多势众,处处占优势,只得借坡下驴。
“姑娘雅量,在下理会得。”吴佲即便心有不甘,该拿出的态度还得拿出来,略略躬身拱手道。
双方达成和解,尔后进来的云中三姓子弟也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既然李清伊已经表明了态度,他们也乐见其成。毕竟以多欺少这个名头,他们云中四姓贵族也不想担。
“哈哈……热闹!云中四贵年轻一代尽皆在此,当真稀罕!”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时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年轻人昂首阔步,在一众护卫随从的簇拥下,大步流星走来。
年轻公子淡淡的扫了一眼四贵子弟,来到低拉着脑袋的吴佲面前,微笑着说道“这位兄弟,有什么为难之处,大可跟本公子说说。”
吴佲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可不认为眼前这个世家子弟会那么好心替他们主持公道。大家萍水相逢,半点交情都没有,谁又会那么热心肠。看这年轻公子的样子,丝毫不怵那群眼高于顶的云中贵族子弟。再看他的一众随从,个个虎背熊腰,身手上佳。虽不知他的身份,只需知道不是他能招惹的便是。
“回这位公子的话,我等不过一些小误会而已,已经妥善解决。公子的美意,在下心领了。”吴佲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的躬身抱拳行礼道。
年轻公子脸色一顿,瞟了四贵子弟一眼,说道“天下之事逃不出一个理字,有的是讨公道的地方。这位兄弟切莫,委屈了自己。”
听了这位年轻公子的话,云中四贵的那个傲娇青年按捺不住,寒着脸冷声道“太史符,你少在这指桑骂槐。奉劝你莫管闲事,为了这些贱民强出头,不值当。”
为四个江湖游勇出头的正是大魏王国五大门阀之一,太史世家的世子。云中傲娇青年则是四贵之一,王家的嫡长子,王子翎。大魏王国,五大门阀宇文氏、司徒氏、慕容氏、太史氏、澹台氏。
五大门阀与云中四大贵族之间的区别在于,他们传承的年代较短,归根结底是少了一些世家底蕴。然而五大门阀手中掌控和支配的力量,却是实实在在的自家力量,无论是兵力、财富……都是云中四贵望尘莫及的存在。唯一的弱势是在士林这一块,说到底还是知识分子、人才、声望。
门阀力量强大,这不假。要想让真正的人才真心实意为自家办事,总不能把刀架在所有人的脖子上胁迫其效力不是。近十余年来,大魏朝廷有意加大打压云中四贵的力度,这也符合五大门阀的利益。因此五大门阀与云中四贵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人都不想受制于人,更不想在思想上受到由云中四贵制定的传统所束缚。
身体是自身的,思想也得是自身的。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这是天性。人终身为之奋斗的,无非都想着可以为所欲为,不想受到任何束缚,正是为了实现后天天性。
吴佲四人夹在这些世家门阀子弟中间,左右难做人。眼下最好还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才是正道。他可不敢相信这个叫太史符的年轻人会安什么好心,自己不过是他眼下随手拈来的利用工具而已。可不能着了他的道,被人拿着当枪使。
吴佲四人躬身抱拳道“太史公子,我兄弟四人还要赶路,就不叨扰诸位了。公子今日之恩,我等必铭记于心,来日再报。”
太史符脸色微僵,兴许是自己的话说得太隐晦,他们没听明白。作为门阀世子,他有义务为家族招揽人手,结交天下豪杰。在这个乱世,手中掌握着绝对武力才是安身立命之本。这四人能够与三个李氏家族的亲传子弟抗衡,还能让其他三姓的子弟镇场子,身手绝对不弱。如此本领,入得了他的眼,不招到自己麾下实在可惜。文武两道,都需要长时间的修炼方有所成。可不是地里的大白菜,有几个月就能长成。
太史符看着贵族与平民的冲突,看得出这四人不像是不记仇的人,只要他们不会站在同一阵营,即可放心。
“今日有幸与四位少侠相会,本公子甚是欣慰。无论如何,今日都要与四位畅饮几杯才是。”太史符看着吴佲四人,朗声道。他的话可没有请的意思,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以他的身份和家族背景,对于这四个明显不是武林世家的武士,他有资格霸道。
“不胜荣幸。”太史符把话说到这份上,吴佲若再拒绝,就是不识抬举了。
“请。”太史符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太史符偷偷瞥了一眼云中四贵,眼神中挑衅意味甚浓。他今日是有意落云中四贵的面子,见他们吃了个哑巴亏,心里别说多痛快。你越是要为难的人,我越要招待,你待怎的。王子翎则偏过骄傲的头颅,在他们四贵眼里,大魏门阀底蕴浅薄,不过是武力夺富贵的强盗尔。与他们一般见识,没来得自掉身价。
客栈掌柜见剑拔弩张的世家公子们也就口角,并未进一步冲突这也算万幸。目睹他们各自步入楼上的雅间,掌柜对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倒也机灵,知道这是掌柜有事吩咐。客栈掌柜在伙计耳边低声交代几句,随即大步流星的往外走,没人知道他要去办什么事。
上河道,大魏王国西部横贯南北的官道,北上尽头,西出即是渭河。
这时官道上走来五个骑马少年,五骑并排横行。少年人的年纪都在十八至二十出头,个个英气勃勃,英武不凡。
“在上河道走了三天,一路上也相安无事。”最右外边那个年纪最小的少年,环顾左右的说道。
“嗯,确实挺太平的。”左边最外侧那年轻人随声附和道,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
五个人中年纪最长的沉稳青年沉着脸扫了左右两个小子一眼,没好气的轻声训斥道“我们的任务是尽快赶到渭水,天塌下来也与我们无关。一个二个的,少给老子开小差。”
左右最外侧那两个少年闻言,纷纷噤声。心道彭老祖还是那个暴脾气,一如既往的严肃。他们接到赶赴渭水的命令,无不热血沸腾。幻想着半道上能干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举,满足习武最初的武侠梦。出发前被特别叮嘱,让他们牢记任务,不得节外生枝。那人严肃的口吻,一路上他们都低调做人,从不惹事,有事都躲得远远的。眼看着那些备受欺负的寻常百姓,他们不能当场挺身而出,拉他们一把。力所能及,而必须遵令不得擅自行动,心里不大是滋味。
“眼下无人,他们也开玩笑……那个……活跃活跃气氛嘛。老绷着一根弦,活得太紧张了不是。老三,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中左侧的那个年轻人见气氛有些冷,出来打圆场道。后边这句,他把目光偏向一直手执书卷的年轻人,让他也说上几句。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手不释卷的那个少年微微偏过头来,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表情。
“你……!书呆子!骑马看书,早晚一天撞山头!”那家伙的反应让他顿时气结,很没好气的怼回去。
中间为首的年轻人见两人的窘状,脸上难得的泛起一丝轻松的笑容。他们五人性格各异,真想不明白少夫人就把他们挑出来搭班子去渭水那边。那么多人可供选择,这难道是临时随便抓阄决定的?实则不然,五人团队经过这些天的磨合,他惊奇的发现,五人竟然都可以从各自身上互补不足。
中间为首者唤彭宗,这些天的相处四人给他起了一个外号‘老祖’。还真别说,他盛怒之下教训起人来还真是孙子长孙子短的,真如老祖宗那般严肃、板板六十四。其余四人,老二彭定、老三彭迁、老四彭湃、老幺彭堃。
叮……,前方传来不绝于耳的刀剑声传来。
五人相视一眼,神色无比警惕。五人将手指放在鼻尖,左右摩擦,忽长忽短。这是五人遇上突发情况或需要保持缄默的时候特有的信号传递方式,前方是他们的必经之路,没有岔道可绕。最后彭宗决定,信马由缰,故作漫不经心的靠近。
狭长的官道上,打斗场面看似混乱。然而相互攻伐的两队人马,进退有序,阵型攻防兼备。战圈外,两人骑在马上,从背影来看应是一中年、一年轻男子,他们似乎暂时没有出手的意思。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中年男子猛然回过头来,目光锐利,犹如鹰隼。
迎上中年男子的目光,彭宗看清了男子的面貌,心里不淡定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大魏王国第一骁将,宇文门阀家主宇文昊。一旁的英俊少年正是他的嫡子宇文双城,数名护卫手持刀剑护卫在一辆马车四周,守卫警戒。
宇文昊缓缓转头,心里丝毫也不敢放松。即便第一感觉告诉他,身后这陌生的五骑很大可能与这些黑衣杀手不是一伙的,仍不敢掉以轻心。半路被人埋伏截杀,五人又恰巧出现在身后,未免过于巧合,不得不防。
本以为截杀自己一行的就是眼前这数十人,这时迎面又出现数十骑。飞骑如风,瞬息可至。
宇文昊父子,伸手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手。在距离不到十丈处,飞骑赶来的黑衣人纷纷拔弩,顿时弩箭如蝗,激射而来。箭无虚发,即便场面混乱,黑衣人的弩箭并未伤到自己人。
骑射功夫,非一年半载的苦练,不能成。随后出现的那波人马,箭术精湛,绝非普通杀手。
“你们分两翼包抄,我正面迎敌,一举破了他们的阵型!千万记住!不得伤人性命!”彭宗在看到突然杀出的人马,看了一眼左右,果断下达作战命令。
左右两人闻令,毫不犹豫,策马飞驰,迎了上去。黑衣人来得快,彭宗这边比他们更快。
宇文昊的人与第一波杀手都是在地面缠斗,双方互有伤亡。这时黑衣人那一方突然有生力军加入,而且有远程武器弩箭在手,宇文昊这边瞬间劣势突显。随后加入战圈的黑衣人在最佳射程发射弩箭,这是他们的第一轮攻击,第二轮攻击则是凭借骑兵优势一举打破平衡,直取首要人物。在场的都不是简单人物,黑衣人的意图一眼便能看出。
宇文昊正要出手之际,身后五骑早已出手,他们的目标正是自己的敌人。此时敌我之分已经明确,只要那五人不是他的敌人就足够了。他们能主动出手助自己一臂之力,实在求之不得。
瞬息间,彭宗率领的四骑分两翼截击,黑衣飞骑攻势立时缓了下来。两骑左右冲杀,几个来回,数十黑衣飞骑的阵型便被冲了个七零八落。负责正面迎敌的彭宗,悍勇无匹,有力的阻击了他们的正面进攻。
“真猛士也!”宇文昊看到帮助他抗敌的五骑,脱口称赞。此五人五骑将骑术、战术发挥到极致,给敌以迎头痛击。精湛的骑术、配合得恰到好处的战术,即便他这个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看了也为之赞叹。
“上!”宇文昊捕捉到合适战机,果断出击。上阵父子兵,宇文昊父子的骑术、勇武丝毫不亚于彭宗五人。父子二人所过之处,顺带着为自己的护卫解决敌手,弹指间正面迎上了来犯之敌。剑锋过处,鲜血四溅。宇文昊不愧为大魏第一骁将,手起刀落,不断收割敌人的生命。
彭宗五人虽有心助阵,并无心杀人,不过是把黑衣人打下马,令其骑兵优势荡然无存。
虽敌众我寡,胜利的天平陡然向宇文昊这边倾斜,完全解决战斗不过数盏茶的功夫便足够了。
唳……这时一声尖锐的哨箭声传来。听到突入起来的哨箭声,黑衣人纷纷退了数步,不再恋战,陆续撤离。
“穷寇莫追!”彭宗见黑衣人闻令,狼狈撤离,下令收手。勒缰收刀,彭宗左右扫了一眼,心道行家啊。黑衣人选择的这个伏击地点,即便让他来也会选择此处作为伏击地点。他们五人主修兵法,深知打伏击战,地形选择是关键。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可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暗中指挥黑人杀手那人显然深得其精髓。回想黑衣人所使用的战法,人员配合,不大像是江湖杀手,像极了骑兵战法。
“在下宇文双城,多谢……壮士相助之恩。”见黑衣人退去,宇文双城翻身下马,来到彭宗五人跟前拱手一揖道。宇文双城看了一眼五人的装扮,既不像是武林中人,更不像是世家子弟,用‘壮士’称呼也还算恰当。
彭宗骑在马上,仿佛没听到一般,反而低头端详手中的宝刀。他手中的宝刀,刀柄略长,雕以龙纹。刀身明亮,寒光流动。明眼人只需一眼,便看得出此刀绝非凡品,实乃难得一见的极品宝刀。
“老夫宇文昊,多谢壮士相助。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宇文昊见对方并不搭理自己的儿子,骑在马上抱拳拱手道。以他的身份、地位,能做到这样自认不算失礼。
“久仰大名,区区小事,何足道哉。”彭迁拱手回礼,继而介绍道“这位是在下的大哥,彭宗,鄙人彭迁。”然后依序介绍另外三兄弟的姓名,即便早已知道眼前此人的威名,彭迁依然表现得不卑不亢。
“几位壮士,身手不凡,骑术精湛,真乃少年英雄也。老夫不知是否有幸,邀请几位痛饮一爵。”宇文昊能被称之为大魏第一骁将,实至名归。
宇文昊本身武功也是一流顶尖的高手,当看到眼前这五位年轻人的那一刻,双眼也顿发光芒。这么年轻的高手,即便放在他的家族也是一等一的存在。见识过他们的真本事,相比之下绝对尤有过之,此绝非虚言,人才难得,宇文昊顿时心生惜才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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