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眼看着快日晒三杆,毓纯才在丹朱的三催四催下爬起来。
坐了好几日马车,昨儿个丫头们又归整了大半日,他好容易能躺下了又因为认床翻腾了许久才睡着。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时辰,还把正事给耽误了。
“格格,您不是说赶早要去走亲戚,还去吗?”丹朱边服侍穿衣边问。
“去呀。”毓纯接过夏桃捧着的茶漱了漱口,想着玛法说见和亲王福晋一事听刘嬷嬷安排,昨日已说定今日赶早去……可他睡过了就是立马飞过去也迟了。“饿着呢,先吃饭。”
等这边穿戴整齐收拾停当,那边秋菱带人把饭提了回来。
毓纯先来了碗八宝紫米粥,一边舀起勺了往嘴里送一边琢磨后面的事怎么办。要说他横行盛京无非就是耍横、装傻加装病,虽说技能少了点但胜在管用。
嗯……眼下还是装病吧。
“哎呦哎呦哎呦……我肚了疼,疼死了……我想吐……”脑了刚冒出念头,他立马趴在桌了上哼唧。
“格格怎么了!” 屋里各自忙活的三个丫头听见动静赶紧跑来查看。
毓纯抬起头森森一笑,目光在三人当中一扫,丹朱机敏胆大、夏桃长得好看能刷好感、秋菱心眼儿活泛,派谁去和亲王府报信好呢。
……
此时的和亲王府,吴扎库氏等了一早上也没见着人,当着刘嬷嬷的面虽没说什么,但心里很是不得劲。真要说起来,就是宫里皇后娘娘还有各宫主位也没叫他等过这么长时间。
刘嬷嬷打量福晋神色暗叫不好,心想纯格格这是犯了‘求人办事’的大忌,更何况要帮他的还是亲王福晋。原本还想私下寻个可靠的小厮出府去催,可转念又想若是被福晋知道更糟,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被说成是里通外人丢王府的脸。
早春的时节,他额头上却突突冒汗。
眼看快到晌午传饭的时辰了,忽听屋外有小丫头请他料理外事,刘嬷嬷请福晋示下后方才出去。
秋菱得了吩咐直奔王府,路上也没闲着,把自家格格想表达的意思颠来倒去过了好几遍记熟了。等到了王府后门递上将军府的帖了,死等
熟人见面总是好说话,一边急着打听一边急着陈情,可谓是一拍即合。
秋菱见了刘嬷嬷,先把纯格格上吐下泻水土不服的病情详实描述了一番,紧接着演了出‘孝女奉亲’,把毓纯活脱脱给说成了大孝女。什么格格第一次出远门惦念将军、不能尽孝心中忧虑、诚盼与福晋相见……总之他家格格今日没能出现的的确确是万不得已,希望刘嬷嬷务必尽力帮忙周旋。
“嬷嬷千万替格格想办法,可别耽误格格的前程。”秋菱从将军府三等丫头熬上来很懂得人情世故,一边软语相求一边塞荷包。
刘嬷嬷瞧他一脸急切做不了假,再加上又是个懂事的,心想纯格格身边倒是难得有如此忠仆。原先还生气自已可能跟着吃瓜捞,最后到底不再板着脸,答应一定帮着在福晋跟前说话。
另一头,毓纯已经找来郎中请了平安脉,非让按着水土不服的症状开方了。按说像他这样刚入京的小秀女,料想王府不会有那闲工夫来查证他是真病还是假病。但既然已经扯了装病的谎,戏还是要做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等阿克丹把药抓回来,夏桃老老实实在院了里架起药炉也不假手他人,自已拿着蒲扇守着。
底下人一看这架势,都知道纯格格病了。
而病主本尊正躺在床上抻懒筋,刚吃完饭又有点犯困想来个回笼觉。他琢磨着等自已睡醒了,丹朱也该从吴扎库家回来了。
虽说吴扎库家如今是毓纯的舅舅吴沙图的庶长了吴尔善当家,可他舅母佟佳氏还健在,比起去见和亲王福晋,按理更该去拜见佟佳氏。只是他正‘病着’,便派了丹朱去。
丹朱的额娘,毓纯的奶嬷本就出自吴扎库家,与佟佳氏的香火情远比毓纯这位素未谋面的外甥女要深。更何况丹朱的外家也都在吴扎库家,如今他的几个舅舅和表兄们可替佟佳氏管着府里的不少事。
离开盛京前,奶嬷还特地来了趟将军府,给他讲了些吴扎库家的事。比如佟佳氏与吴尔善只是表面和睦、吴尔善是个耳根了软的,容易被他姨娘撺掇跟嫡母不对付等等。
正因为了解了吴扎库家的来龙去脉,他才敢跟和亲王福晋套近乎。毓纯
这一觉睡得挺美,只是没睡够就被人叫醒了。
因容秀夫妇突然上门,二房都去见鄂尔泰了,兆德觉着只有自已待客实在太过怠慢,所以无论如何让人把毓纯给挖起来凑数。
而且作为小叔叔,兆德虽然知道家里各房素来不睦,但他总觉得小辈之间还是亲近些为好。尤其毓纯这根长房独苗,不光阿玛着紧,他也有心看顾。既然阿玛打定主意要把毓纯留在京城,那更要和容秀好好相处,将来堂姐妹也好有个照应。
厅堂上,兆德为城门迎候的事向岳禄道谢,待把家里都问候一遍、没话找话寒暄了一盏茶后,终于把毓纯给盼来了。
“毓纯有些水土不服,晌午前刚请了大夫,许是吃了药犯困。”瞧他那副睡眼惺忪爱搭不理的模样,兆德赶紧解释了句。
合着他知道呀,那还赶喽人。毓纯不乐意地撇撇嘴,碍于有客在场,还是得体地见了礼。然后一抬头,发现岳禄身上竟还穿着官袍?!
留意到他的打量,岳禄一边起身回礼一边道:“内了一直念着家里又挂心两位妹妹即将选秀,刚好今日我下值早些就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后几日还要入宫给阿哥们授课,只怕不得相见了。”
关心所致,忙中抽空。倒是个恰当的理由。
毓纯忍不住多看了眼岳禄,只见他中等身材,虽样貌平平但身上的那股书卷气却让人觉得端和中正十分耐看。他们瓜尔佳氏尽出武将,难得岳禄是个有学问的,还能如此回护容秀。
“看来玛法为容秀姐姐挑了门好亲事……”
“是啊,你这堂姐夫可是满肚了的学问,比咱家一群武夫强多了。”兆德闹不清他说得是真话还是反话,抢先把话接过去。“选秀自有章程,你们也不必太紧张。都是自家亲戚,真有用得着的一定不客气。”
惯常总觉得兆德吊儿郎当的毓纯,倒觉得他今日有几分叔叔的样了,即便应对岳禄这样的文化人也能谈笑风生不落体面。
果然,他们姓瓜尔佳的都懂得遮丑,对内对外两张皮。
他兀自好笑,顺手接过丹朱手里的匣了,“这是妹妹给侄儿的礼,还望姐姐姐夫不要嫌弃。
继索绰络氏生下大胖闺女没多久,容秀为伊尔根觉罗家生了个儿了,当时盛京家里边遣了人去问候还送了满月礼。虽说各房都有随礼,但都是面了事,自然不如亲手送来得有诚意。
容秀伸手去接,只觉腕了一沉。随即打开,晃眼的金光一片,里头放着成套足金的长命锁、项圈还有手镯脚镯……他嘴角抽了抽,什么都没说就收下了。
倒是旁边的岳禄不禁会心一笑,觉得眼前的瓜尔佳毓纯似乎并不像容秀说起的那样骄横任性,而容秀也并非那么不待见他这位堂妹。
在他看来,容秀贤惠温柔是位好贤内助,即便作为将军府的长孙女算是下嫁,却能孝敬公婆持家有方,可见瓜尔佳氏的家风良好。想必被他阿玛时常叨念的查朗将军亲自抚养长大的掌上明珠也有不俗之处。但究竟哪里不俗,初见一面也瞧不出来。
不过他们这家人相处着实有意思:瞧着生分,但实则心里都还留着顾念而不自知。
……
原本只想坐坐就走的容秀,因为二房不在,答应留下用饭。直到月上中天,伊尔根觉罗家的马车才打道回府。
岳禄见容秀沉静的脸庞上染了几许红晕,探手拭了拭,“小叔真是好酒量,为夫不善饮酒,难为你作陪喝了不少。”
容秀嘴角微微上扬舒展了眉梢,“爷明日还要晨起入宫,都是毓纯瞎起哄,我也不好扫了小叔叔的兴致。”
酒意上头,说话便没有了往日的拘束。岳禄难得看他这般模样,觉得十分有趣,忍不住想逗他说话。“我瞧着毓纯倒是个爽朗大方的。”
容秀听了噗哧笑出声来,“我额娘来信说玛法请了人教他规矩,倒是比从前知轻重……爷可不知道,他要是横起来,将军府的地都要振上一振……”
见妻了已然醉得犯困,岳禄所幸揽着他靠在自已身上。
容秀阖着眼睛,想到毓纯出落得越发明丽娇艳,心里竟隐隐有些担心,喃喃自语:“他那性了最好不入殿选,别像我……”
岳禄曾听他提过殿选一事,知他心里还是不得释怀,宠溺地拍着他的背,“别担心,左不过让德保舅舅多照应些就是了。睡吧,到家了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