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夫子面色哀伤,她正在摆设着案上的一块白绸白绸上有贡品,她把白头扯来扯去,抚平所有皱折。二公子沈遇虽然缠绵病榻多年,却是最爱干净整洁的,她想把把一切都操办地体?面些?。
桃子哭得快断气了?,她看不下去,便劝道:“二公子这病,横竖是好不了?了?,留在这世上,也只?是活受罪。他拖了?这么些?日子,已经很了?不起了?,他每天都很痛苦,今日凌晨他终于熬不下去了?,弥留之际他对我说,夫子我好开心,我终于可以?解脱了?。桃枝,你也看开一些?,他一向行善,是去往极乐之境了?。”
桃枝不能理?解,为?什么是解脱呢?死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谁也不知道,可是活着毕竟还活着呀,只?要活着,他还能看到更多,她还没有回来,还没带回,可能带给他生还希望的织金火蝉,还没有等她跟他说南海国的见闻,她有一大堆故事,善良的漱亚和丑恶的安胡,都还没跟他分享,他怎么就?可以?先死了?呢?
杭夫子不知道如何劝她,小姑娘执拗的很,她只?能拍着她的背说:“你二哥哥在这里看着呢,他也不会希望你这般伤心的。老爷夫人都染了?风寒,病体?衰弱,听了?二公子已去,夫人今晨当即运了?过?去。桃枝,你同享了?沈家的荣光,也要承担起沈家的责任,要坚强起来。”
桃枝从未有过?这般伤心的时刻,她一直想着沈遇的刀子嘴豆腐心,一直想着他给她讲解书?里的故事,误入山林一梦百年斧柯皆烂的游人......他之于她亦师亦友,他总是教她很多道理?,把她心里的黑暗化成一片暖洋洋的光......
他一直病着,就?像雨水会一直下,风会一直吹,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人,突然就?倒下了?呢风过?无痕,水流无声?,他也不会再回来了?,再也不会用温和又嫌弃的语气,对她说话了?。
桃枝最后哭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她看见了?一直思念的沈庚。他坐在她的床前,双眼空洞洞的,不知在想什么,但却一直在注视着她,瞳孔
把她整个人包裹进去。
她睁大了?红肿的双眼,她哭了?太久,喉咙也干涸了?,眼睛也几乎睁不开了?,只?想着伸手索抱。
他如她所愿,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把头埋在她的肩上说,热烫的泪也流进她的脖颈,他闷闷道:“二哥死了?,我再也没有二哥了?......”
桃枝也很伤心,但她想到了?,自己认识沈遇,不过?两年,沈庚却从一出生便是他的弟弟,她的伤感已如洪流把她淹没,不敢想象,他心里的痛苦有多少。
她于是轻抚着沈庚脑后的黑发,想给他力量,二人便这样依偎着,像两只?无依无靠只?能相互舔舐取暖的小兽。
他们?没有谈情?说爱,只?用一个紧密的拥抱给彼此力量,相互支撑着度过?一段难熬的时光。
“沈家只?有我们?了?,桃枝。我也只?有你了?。”
桃枝双手扣紧他的脖子,坚定道:“你很棒,你一定可以?把沈家撑起来的。”
沈遇的葬礼办得很隆重。桃枝跪在灵堂前,搀扶着老了?十岁的老夫人,如今她才真正跟“老”这个字沾上边,她一向体?面,如今,白色的发丝却从白色毡冒里露出来,眼下两个青黑眼圈,皮肤也耷拉着,法令纹很深。
沈大公子,如今沈家唯一成年的儿子,因为?时局动荡按部就?班地做生意,亏本了?不少银子,加上与郑氏夫妻不和睦,他越发自责难受交织。一念之差又去豪赌,输掉了?沈家小半的家财,郑氏彻底生气地把意安和意柔带回娘家,老丈人也不肯再替沈大公子擦屁股,只?要由沈青荣落下老脸,去求亲家郑家,沈家暂且度过?难关。
大儿子的不争气已是锥心之痛,二儿子的突然离去,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沈夫人还能强撑着出席老二的葬礼,而沈老爷,自那?日从郑家回来,便吐了?一口血,把大儿子沈瑜囚禁在府中?,不许他再出去丢人现眼,今日沈老爷更是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桃枝这才明白,沈庚那?句压抑着痛苦的,沈家只?有我们?了?,是什么意思。新春刚过?,沈家便屡遭大难,他还
只?是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啊,不仅参与练兵,还承担起了?商铺的生意,人情?往来,他以?飞快的速度在成长。
她必须要帮他,她对沈夫人道:“干娘,别担心,我带回来很多金银财宝,沈家也练好了?私兵,无论如何,我会和三哥哥一起,让沈家重新壮大,重新回到沈公时的荣光。”
桃枝变卖了?从南海国带回来的金银财宝,沈家的实力大增。她像沈庚重新提议,把庄子里种的棉花都拔了?,种上红薯等可以?储存的食物。虽然暂时清平,战争随时都要打起来,沈家必须做好准备。
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沈庚最会交际,和三教九流都能勾肩搭背,互称兄弟,而桃枝最会运筹帷幄。沈老爷病得迷迷糊糊,老夫人做主,把府中?一切事务交给他俩。
交给两个孩子不少人嘲笑,沈家是真的无人了?,竟然由两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去胡闹。他们?很快便大吃一惊,桃枝不言不语,却把府中?上下打理?得整整有条,伺候沈家几十年的仆妇、随从,都满意她当家的公平公正。而沈庚在杭蓁和沈禄的帮助下,很快上手了?一盘残败的生意和各种复杂的人情?关系。沈家来往客人渐多,竟渐渐恢复了?往昔峥嵘......
桃枝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她这个沈姑娘做得很称职,客人们?渐渐忘了?,沈老夫妇并没有这么一个女儿,还当是沈府教养得好,把一个姑娘也教得这样能干。
沈庚不满意了?,他忙碌了?几个月之后,终于想起来,桃枝原本说过?,出海回来,便给他一个答案......
他不说,她就?只?当没这事这也太过?分了?......于是一次宴会后,他全程眼睛红红的,盯着长袖善舞的桃枝,与其?他人敬酒,被人称作沈姑娘,他很不开心。
等客人都散去后,他拉着沈姑娘的手,让她坐到她身旁,孩子气地搂着她,酒气全都喷在她脖子上,桃枝呵呵笑着躲痒,“你怎么又发酒疯了??”
“我才没有,发酒疯......什么沈姑娘......你分明不姓沈,不如做我的沈夫人......
”他看到了?她诱人的红唇,可是距离上次的文,已经过?去半年了?......此后他们?的话题总是围绕沈家,分析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一起学着抵御成人世界的风霜。陡然再去吻她,她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他舔了?舔唇,桃枝见状,身后捏了?把他的脸颊,“你这还不是发酒疯呀快点放了?我,我还要回去洗漱呢,好困呀。”
沈庚不言不语,只?定定看着她,目光兜头把她笼罩,他的胸膛很热,外头的天气也很热,她不适应地挪了?挪双腿,在他怀里寻一个舒服的地方。
沈庚眼睛都憋红了?,语调也扭曲了?,“你......你说过?......出海回来,便给我答复。”
“已经好久了?......”他委屈地补充。
桃枝只?觉得好笑,他怎么这么迟钝呢,她还以?为?他们?这相处模式,已经算老夫老妻了?。
她却还想逗逗他,装作仔细回忆了?一番,“嗯,什么回复?”
“你......我......你亲了?我!”
好纯情?的哥哥啊,桃枝笑得不能自已。
“你笑什么?”沈庚捏了?把她的手臂威胁。
桃枝就?像那?一夜一样,笑盈盈地看着他,双臂圈着他的脖子,而后,抬起身子把自己的唇送到他唇边。
两唇相贴,这傻子呆愣得忘了?呼吸,也像跟木头似的一动不动,桃枝唇齿间溢出嘲弄的轻笑,伸手揉他的通红耳朵。
“淡定点,哥哥......”
沈庚只?听到“轰”一声?,头脑都要炸了?,耳边嗡嗡地叫,还回荡着她的絮语和娇笑声?。他倾身重重抱紧她,用力地吻,把她口鼻间的空气全部夺去,让她只?能依靠着他来呼吸。
“傻子!......轻一些?!”桃枝锤了?把他的后脖子,粘糊地埋怨。
这夜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甜蜜,月亮悄悄躲进繁茂的柳树后头,他们?亲了?很久很久,大概有一个时辰,桃枝后面已经不想用力了?,自暴自弃地待在他怀里,沈庚却像怎么亲也亲不够,却想要把这大半年缺失的全部补回来
。
他们?牵手走在湖边,夏天的微风吹动,沈庚像患了?多动症,总要贴着她才罢休,牵手太热,桃枝甩开了?,他就?去揪揪她的辫子,捏捏她的脸颊,还是不是走到她面前去,倒退着走,面对面和她说话。
好幼稚啊,却怎么也不会摔倒,后面分明有一块石子,她却像身后长了?眼睛,精准避过?了?。桃枝笑着,没留意踢到那?颗石头,整个人向前扑倒,被他稳稳搂紧怀里。
“这便对你夫君投怀送抱了??”
桃枝无语着翻了?个白眼,心里却泛起一股子甜蜜,双手在他身后扣紧了?,“你可得接稳了?,日后都要接稳了?,一定不能再让我跌倒。”
沈庚得意地笑着,知道她垫脚凑近他的侧脸,吧唧亲了?一口,再凑近他耳朵,百转千回地叫着,“夫君......”他再也想不出来了?,无论怎么说,他总是比她要害羞一些?。
“你到沈家两年了?,时间过?得好快。”他们?依偎在湖边长椅上,桃枝靠在沈庚怀里,抬眼看着天上清冷的月光。
“两年前,也是这么个闷热的天气,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像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渡劫一遭,虽然拧眉看着我,却那?么可爱,我那?时便知道,我再也不能忘掉你了?......”沈庚没喝酒,却像醉得恨了?,面上也浮现两片红晕,他像自己在感叹,也偷偷看着她,希望她能给个回应。
桃枝卷着他的发梢,挑眉戏谑着问:“那?你是见色起意若你以?后,再遇到比我更好看的姑娘呢?”
“见色起义?有何不可?”他捧起她的脸颊,深深望进她的眼睛里,沉醉道,“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看的姑娘了?,你一出现,我的整颗心都是你的,我喜欢你的性子,虽然面上冷淡,却有一颗热忱的心,外表柔弱,实则比谁都倔强、坚强。你的长相、性格,都在我的梦中?出现过?,桃枝,你就?是为?我而生的,专门来勾我魂魄的桃子精。”
“你怎么突然这么会说情?话?”
“不是情?话,句句是我掏心窝子的话,可能你就?是我的蜜罐
子吧,一见到你啊,便熬成一锅甜甜的糖浆,咕噜咕噜冒着泡泡,搅一搅,还能扯起来甜甜的糖丝......”
“沈公子,你这段话便有些?过?了?。”桃枝的眼睛一眨一眨,想把肉麻的感觉从脑子里甩出去,“说,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我是真情?流露,有感而发......”
桃枝吻了?他的掌心,“我不喜欢你对我撒谎噢!”
“好吧,是沈福,他说姑娘都爱听这些?......”
“噢!是沈福啊!那?我感动到了?,不如去喜欢沈福算了?,反正......让我感动的又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