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一再询问,他到底知不知道接受姑娘做的?贴身衣物是什么意思,沈庚整个人都枯萎了,想找个没人的?地方静一静,哭一哭,偏偏他娘还一直问,襄桃也抽噎着,桃枝更是用冷冷的目光帮着控诉他,他百口莫辩,垂头丧气道:“不知道。”
“逆子?!何?时学成了这般风流浪荡的做派,你若对襄桃有?意,就来跟爹娘说,闹成这样,襄桃日后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沈老爷指着他的?脸面训斥。
沈庚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任由他指责,双眼通红,看?起来比襄桃还委屈。
他大哥便是在十几岁时沾染了风流祸事,几乎毁了整个沈府,这是藏在爹娘心?底最深的痛楚,他们一直教导着,就是预防沈庚也长歪了,他也一直长势良好,这会儿做出这样的荒唐事,他们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沈夫人面色有些?难堪,先头强硬的话已经说出口,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包庇儿子,“事已至此,庚儿,今夜只当没有这一出,往后一点要收敛检点,行事端正。你和襄桃的?事,也早些定下来吧,襄桃还小,便先给个姨娘的?名分,一样在你身旁照顾着,过两年再正式过门。”
“娘!我不愿意!”沈庚大吼大叫,一行眼泪也流下来。襄桃见状,靠在桃枝怀里,哭得更伤心?,整个身子都在抽动。
“你怎这般没担当!”沈老爷连连摇头,“诗书礼义都给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夫人也好声劝着,她心里还是心疼自己儿子的?,这事荒唐,若他点头把襄桃收做姨娘,一切就迎刃而解了,看?襄桃的?模样也是愿意的,就是这小儿子不知道还扭捏什么。
沈庚只流了一串眼泪便没再哭了,他看?着桃枝,眼角鼻头嘴唇都红红的,看?着可怜死了。
桃枝也看?着他,怀里抱着的?襄桃就像被恶棍夺了清白,无声地哭泣着控诉他,她应该劝他好好安抚襄桃,却不知怎的,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老是穿着奇怪的衣裳到她面前招摇,还说一些?奇怪的话,今日还非要避开众人抱着她,目光还黏糊缠绵
得不行。她好像因为太忙而没有深思他的?意图,那些衣裳上绣着的?玄鲛线,好像是她和襄桃一块去买的?,而后襄桃想要,她便送出去了。……那时沈庚似乎也在。
一切都明了了,她看着双眼放空、鬓发胡乱黏在脸上、心?如死灰的沈庚,觉得她可怜死了。她这时候应该跟干爹和干娘一起劝他,无论作为他的?妹妹,还是襄桃的?好朋友,她应该劝他纳了襄桃。但是他哀伤的目光隔着众声喧哗投过来,她也感受到了他深深的?痛苦和无奈。
抛去二人的身份,她首先把沈庚视为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她没办法看?着他难过。
她于是开口道:“哥哥也许是玩心?重?,我们前几日才一起去茶楼,听到说书人说了个田螺姑娘的?故事,一个渔夫带回家一只田螺,每日他外出忙碌时,田螺里便钻出一位姑娘,替他处理?好所有?家事。许是……三哥哥记在心里,就以为他每日辛苦地伴着沈禄练兵,床上出现的?衣裳是田螺姑娘的?奖赏呢。”
这话虽然荒唐,却也是沈庚唯一的?台阶,更别说他因为桃枝帮他说话而重?新活过来,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双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涣散的目光重?新聚集,亮亮地盯着桃枝,重?重?点头。
沈老爷和沈夫人简直疑惑,桃枝又把襄桃扶好,用手帕帮她擦去眼泪,温柔道:“襄桃,你看?看?,好心办坏事了,你有?心?给三公子做衣裳,直接交给他就是了,放在被子?底下让他去猜算什么事啊,他又是个没脑子?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襄桃双眸盛着泪,不住抽泣着点头,“我……我知道错了,我也不想……公子难办的?……”
沈夫人道:“庚儿虽无心?,却实实在在做错了……”
沈庚立马道:“娘,我错了,我认罚!只是我对襄桃无意,勉强纳了她,只会毁了她的一生啊!娘,别的罚我都受了,襄桃就像我的?亲妹妹,我不想伤害她。”
最终沈夫人决定对沈庚家法伺候,杖则二十大板,以示惩戒,并让襄桃从此到老爷夫人的甘露阁里伺候,下令全府上下不准再
议论此事,还襄桃一个清白的名声,日后她出嫁,再以姑娘的?份例送嫁妆。
沈庚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决定,甚至襄桃被扶走,家法凳被搬上来,两个孔武家丁执着厚重?的?板子分列两旁时,他主动趴在凳子上,下巴抵着交叠双手,闭上双眼道:“来吧,我准备好了,快些打完,我回去睡觉。”
沈夫人怀疑他傻了,怎么还有?人主动讨打呢,沈庚却催促道:“快些打!”她只好挥手示意家丁开打。
桃枝本来扶着襄桃出门,安慰两句,把她交到沈福手里,便折返回甘露阁,她只觉得脚步不由自己掌控,就像意识飘到一旁,冷眼看着自己的?脚步快速加快,神色焦急,等到了门前,听到板子拍到皮肉的?声音和沈庚痛苦的闷哼,她突然变了副神情,一派平静,脚步缓下,甚至进门前理?了理?自己的?裙角。
沈庚趴在凳子上,一手几乎嵌进凳子的?木纹里,一条手臂虚虚垂下,整个人像条只会喘气的?死狗,屁股上白色的亵衣被血染红。酷刑还在继续,一板子下去,板子也染红了,他又诈尸一般双脚一蹬,手臂也忽地一晃,哀哀叫一声,声音很弱,桃枝整个心?都揪起来了。
她看着沈夫人显然也面露不忍,她劝道:“干娘,不如算了吧,三哥哥也是无心?的?,他平日里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啊,这一下也太重了。”
沈夫人还未发话,沈庚便从臂间勉强抬头,眉眼湿漉漉的?,牙齿咬着艳红的?唇,明明在受刑,桃枝却看出了几分淫靡之感,一时觉得脸热。沈庚断断续续道:“我……我可以,没事的?……桃枝。”他渐渐虚弱地垂下头去,最后她的?名字被含在唇齿间,若不仔细听,定要被略过去的,
桃枝只觉得心?跳更快,他在对她说话,她的名字,从他再怎么痛苦也不肯求饶一句的嘴巴里被抛出来,含混着,炙热的,压抑的?,无法大大方方宣之于口的痛苦和无奈。
两个家丁拿不准主意,高高举着板子,还剩三下,他们一直拿捏着力道,无奈三公子的?皮肉矜贵,十个板子下去便见了血,再打下去,若是三公子出了
什么事,他们不得偿命啊!
沈夫人也心?里慌乱着,正想打自己的?脸,说今日就这样算了,老三也受到了惩罚。她还未开口,老三便埋首臂间,虚弱却坚定道:“打!”
“打,打吧!”沈夫人喝了口茶压惊,又寻到桃枝的?手握着。
三板子下去,沈庚不省人事了。沈夫人吩咐早已准备好的小床,命人把他抬上去,再把床抬到甘露阁后厅,让沈庚就在那儿养着,别大老远绕回三丝阁去。
小床上搭了几层软绸,两个家丁分别抱沈庚的?手脚,他被放到床上时又是一身痛苦闷哼。
沈夫人撩开他的?额上的?发,探了探他额头,桃枝也趁机走到他身侧,他被抬出去了,桃枝也一道跟着。
“沈庚,沈庚……”她在心里默默唤着,不知为何?,他竟然半睁了眼睛,蓄满水润的眼波勾缠着他,被子下伸出手,勾住她为他整理被子的?手。
从甘露阁正厅到后厅,短短一段路,她却觉得像走了数十年一样漫长,她握紧他的?手,滚烫,从她手心?皮肤一直烫到她心?里,沈庚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下巴蹭了蹭床上软绸,哼哼两声。
到了后厅,他们迫不得已要放开手。沈庚睁了眼睛,迷离着双目,被安置在床上,几个家丁为他更衣擦身、盖好被子?,他一直无所适从,心?里空落落,难受积郁着,半梦半醒。
大夫来过,爹娘也来过,有?人喂他喝了药,有?人用热毛巾为他擦汗,有?人为他上药,来往脚步匆匆,他都不想睁眼去看?看?。
直到一道熟悉的?气息钻进鼻腔,是清淡的桃花香,被多重?苦药味包围着,他还是一下子?便闻出来了,而后整个虚弱的身子被唤醒,他带着极度的期待睁眼。
是他魂牵梦绕的?姑娘,正坐在床边矮凳上,目光温柔缱绻停在他身上,而她的拧着眉,脸上有?悲伤的?神情,是为他的?伤痛而悲伤吗?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桃枝……我疼……”他忍不住撒娇。
桃枝蹲在床前,用手帕擦去他满额和脖颈后的汗。他像一只受伤的?大狮子,心
?甘情愿被顺毛,闭上眼睛,哼唧着鼻尖追寻她手腕上好闻的香味。
“沈庚,你以为是我送的?,你真的?喜欢我,是不是?”如果忽略桃枝面上的?担忧,她的声音冰冰凉凉,就像在质问。
但沈庚对她何?等熟悉,这担忧,已经是他历尽千帆苦苦求得的?,他满足了,只要在她心?里占据小小一块地方,他便满足了。
“我喜欢你呀。”他仍闭着眼,顺从她擦拭下颌的?汗,仰头显出一段优美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