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碎枯黄落叶,沈庚对着湖面整理整理自己的鬓发,哼着小曲儿,来往仆妇只觉得好笑,这三公子如何?变得这般爱俏。
沈庚去敲了倚玉轩二哥的房门,沈遇刚喝完药,见他走进来,被呛了一口,提着痰盂把药全都呕出来,沈庚上前帮他拍背,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你什么意思啊?”
沈遇白了他一眼,“我谢谢你,让我的药白喝了。”
沈庚推了他一把,他弱弱倒在榻上,面色煞白,沈庚又把他扶起来,“……真的很?丑吗?”
沈遇半掀眼皮看了他一眼,“还行吧,就是转变得有些突然,看?久了,还行,勉强达到美男子的及格线。”
沈庚满意了,把新熬的药端给他,又去了爹娘的甘露阁,爹不在,娘在伏案绣花,只差几笔便能完成?的千里江山图,见到他的那一刻针线戳了手指,一颗血珠滴在绸布上,娘亲辛辛苦苦好几个月绣出来的蜿蜒长河霎时被染红了一段。
“造孽了!”她连忙用手绢把绸布上的血迹沾去。
沈庚连忙半跪在她身侧,查看她流血的手指,“娘,你怎么这样毛躁。”
“哎呀,你一边带着,”沈夫人夺回自己的手顺带把他推走,拿过衾凤眼疾手快准备好的沾湿了的手绢,一点点往绸布上擦。
衾凤道:“夫人别急,上回桃枝姑娘教?了奴婢个法子,布料上的油渍都能除掉,想来血迹也能,奴婢一时忘了,今夜便去问桃枝姑娘。夫人先歇歇吧,奴婢帮着处理一下你的手。”
沈夫人点点头,面色还是有些不虞,“也只能这般了。”再看?向沈庚,嫌弃道:“穿着这样做什么,没得吓我一跳。”
沈庚不乐意了,“你不觉得你儿子特别玉树临风吗?”
“我以为你撞鬼了。”
沈庚知道娘亲肯定是说笑的,就算她心里觉得他帅,嘴上也不好直接夸啊,要是他骄傲了怎么办呢。
他于是陪娘亲用了一顿午膳,又大摇大摆走回自己的三丝阁,明明秋风凉得很?,还非要打开玉骨扇,他觉得这是在营造一种风度翩翩的美男气场。
走入院里,迎面撞见的沈福果然瞠目结舌,目光停在他腰间荷包上,使劲眨了眨眼睛,沈庚走上去撞了把他肩膀,晃着自己的荷包,“我的新荷包。”
沈福呆呆点了点头,沈庚走进屋里了,他还是忍不住问:“公……公子,这荷包是哪来的?”
沈庚笑得荡漾,转了一圈,抛掷荷包又落在掌心,“当?时是我心仪的姑娘给绣的。”
沈福像在喃喃自语:“她真的是公子心仪的姑娘吗?”
“不然呢?”
“我以为……公子看?不上她的。”
沈庚摇头,嘴角仍勾着微笑,“是我怕她看不上我才对。从前是我想错了,我对她,从来就是不单纯的心思?。今后不会了!我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今后,我一定会好好待她。”
沈庚进房去了,沈福朝墙后唤了声:“出来吧!”双颊绯红的襄桃默默走出来,沈福对她招手,她望了屋内的公子,没听着什么响动了,方才走过去。
沈福揉了揉她的脑袋,叹气道:“傻丫头,这回可如愿了吧?”
襄桃绞着手指,羞涩着避开他的目光,轻轻点头,沈福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做过绣活了?看?你这手指,一个个的都伤了,大好前所有洒扫活都别再干了,叫我来帮你。”
沈庚那夜自然没等到桃枝,他太累了,在屋顶上睡着了,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楼下的仆人来往响动,他急忙跳下房顶,去往迟梧阁,枕鸳说桃枝姑娘一大早便去码头了。
他只后悔自己怎么睡着了,负了和她的邀约。没法再去码头跟她道别一声,他又要立即返回兵营,至于连续几天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自然是后话。
十月的第一日,天气逐渐冷了,沈庚心头一腔热情却不减,沈禄把兵营管得很?严,除了买办或者和杭夫子议事可以顺道回趟家,他很?难有机会溜出来。桃枝也忙,他难得回家的时候,总是不见她人。他觉得难受极了,刚和桃枝心意相通,还未来得及互诉衷肠,便被这险恶的世道阻挡,不能相见。
让他开心的是,桃枝虽然很忙,他每次回家,却总能从被子下面找到她绣的衣服饰品,
她很仔细地算准了他回家的时间。最初的荷包他日日带在身上,后来被褥下出现了帷帽、袖带、围腰,甚至汗巾和一整套亵衣……所有衣视上无一例外,用玄鲛线绣上了黑乎乎的两只戏水鸳鸯。
他千方百计向爹和娘亲请求到码头去帮忙,刚好码头事务实在太多,计划建造三艘大床,十月初从扬州出发,因为船员手生?,只建了两艘,只能把出海的日子延后一月,到十一月初。还有一艘船,一个月内必须紧赶慢赶做出来。沈庚刚好过去帮忙。
于是这日桃枝和詹陆一道指点船员锯木头,搭船板的时候,打扮成花蝴蝶似的沈庚出现了。
他的衣裳好像是完整的一套,又好像各部分毫不相关,香色帷帽、大红围腰、深紫外袍、玉色荷包……都用玄鲛丝绣了一个纹样,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幸好他算唇红齿白,穿得像个调色盘也不算太糟糕,还算个不拘一格的美男子,如果忽略他这流氓偷香成?功时才会露出的笑容。
“你这衣裳挺有风格的呀。”
沈庚抖了抖衣袖,就像小孩子炫耀着自己过年的新衣裳。
桃枝捏着下巴,绕着他转了圈,“没想到啊,沈公子,我以为你的眼光挺挑的,竟能看得上这种刺绣?还买了……如此怪异的一整套。”
沈庚道:“我可喜欢了,这绣工在我看?来是天下第一好。”
桃枝还能说什么呢,她淡笑着请詹陆为他分了工作,他拿着账册离去,很?快又跑回来,大狗狗似的喘气?道:“我做好啦!”
“带出去的瓷器不少呢,哪这么快就清点完了?”桃枝疑惑道。
“在地上一样样地点很是麻烦,还容易数错,我包下了那边的二层房屋,在上头清点,都点好了,不信你考我。”他的神情?无比欠揍,桃枝从他手里接过账册,冷漠点头,“做得不错。”
沈庚又殷勤为她煽风,不知她今日是怎么了,除了眼睛黏着她以外,在她与旁人交接工作时,还不住扯她的衣领和发辫,简直像患了躁动症一般。
桃枝想发脾气,想想他专程来帮忙,又不忍说得太狠,默默躲远了些,他
又贴过来,搞得几个青年船员捂嘴偷笑。
“不好意思,我家三哥哥他……”桃枝低声对船员道,顺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啊!”沈庚很?用力地扯了把她发髻上垂下的辫子,引得她一声惊呼。
等几个青年离去,她终于忍无可忍,回身狠狠踩了沈庚一脚,“你究竟想做什么,这边很忙的。”
沈庚从她腋下把她整个提起来,眉眼相对,英俊的眉眼里源源不断传来愉悦,他笑着说:“我是来帮忙的。”
桃枝算了一早的帐正头晕脑胀,没有半点被感染到愉悦,叹了口气,“你再不把我放下来,我就当你是转程过来添乱的。”
她没被放下来,反而被他抓着避开来往人群,藏进一艘轮船之后。这船做好后便被系在码头的桩子上,三层楼高,正好把他们的身形掩住。
沈庚坐下来,把想念了多日的姑娘抱进怀里,他用了内力,按着她肩膀迫使她坐下,桃枝挣扎了几下,他的双臂像个散发热量的囚笼,头也重重搁在她肩上,侧脸贴着她的侧脸,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天旋地转,他们两人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终于大骂:“你神经病啊。”
沈庚半点也不生?气?,抱着她左右晃着,哼哼唧唧,桃枝觉得他疯魔了,抬起手肘要戳他脖子,被他轻巧化解了,用双臂绑好了困在怀里。
“你到底想做什么,神神叨叨的,有事说事好吗?求你了,我今天要清点完外面的金玉瓷器,你是不是想耽误我的时间让我没空吃晚膳?”
沈庚“嘘”了声,激起她脖子上一片鸡皮疙瘩,“就抱一会儿,我们好些天没能见面,你有没有想我?”
桃枝摇头,“没想你,我每日早出晚归,沾到枕头便睡着了,哪有功夫想你。”
“那就好,那就好,你千万不要太想我。”
这是人话吗?桃枝简直想把他踢飞之后狠狠踩上几脚。
“好了没啊?”动弹不得过了一会儿,桃枝都有些困了,含糊着问他发完疯没有,能不能放她自由。
“好了,去吧。”沈庚终于松了手,桃枝站起来,皱眉拍了拍自己皱巴巴的裙子。
她走了
两步,手却忽然被拉住,坐在地上的沈庚眯着眼睛撒娇般笑着,还要摇晃着她的手,在她发飙前一秒说:“我今天穿了哦。”
“穿什么了?”
沈庚扯了扯自己深紫外袍,里头竟然是一件粉色的亵衣。
桃枝简直气笑了,“所以呢?”
他睁圆了双眼,转眼又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睫,羞答答道:“我穿了那件衣裳。”
“哦,好的,很?好。”桃枝一脚踹上他拉扯着她的手臂,转身走了。
饶是这样,一整日下来沈庚的心情?还是很雀跃的,虽然她在他跟前凶巴巴,但?行动是不会骗人的,他全身上下的衣物,都是她亲手做的呢,他对她的爱很有信心。
他依靠船身,抱着双臂痴痴看桃枝跟左右交接,觉得她怎么哪哪都好,又温柔又体贴,还能干,日后他们成婚了,把家当交给她打理他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