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裕!”桃枝大惊而起,扶着他坐下,关好半开的?窗子,落锁,找出?柜中的?和绷带,沉重冷静为他包扎。
他一?头墨发全是?细碎的?霜雪,如同一?夜白头,睫毛上也有点点雪花,进屋骤暖,渐渐化成雪水湮进眼睛里,顺着眼角划过一?道水印。
她扯过被子擦拭他湿漉漉的?头脸,双手不住颤抖,手臂上伤口深可见骨,把特制的?化腐生肌散撒上去,一?股浓烟升腾,伤口肉眼可见变得焦黑。
他闷哼一?声,抬手盖住双眼。
桃枝流着泪问:“伤口有毒?”
处理好伤口,她把绷带饶了几?圈,打了个结,没忍住哭着道:“是?谁做的??你怎么受的?伤”
他不会?因为失血而亡,可若不服下相应的?解药,不久一?样会?毒发而亡。
他的?肤色本就像终年不见天日一?般冷白,如今失了许多雪,更加苍白阴鸷,完好的?手上沾了满手的?血,抬手为她擦泪,一?道血沾在她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手背抹匀,像擦了胭脂。
从小窝在他怀里的?小姑娘,已是?含苞待放的?花蕊,他苦涩地笑:“我的?小公?主,真美?。在沈家很快活吧,比宫里好多了,对吗?”
“你快告诉我啊,怎么受的?伤,我去给你找解药!”见他还?有心情说笑,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没事,死不了。”
“这是?什么毒?”她固执追问。
“七断。药石无用,但还?能撑个一?两年,足够了。”
“你疯了!不出?一?年,你便会?死!”“你不也一?样吗?”
——两人同时用压抑的?声音吼叫,又同时静默,气鼓鼓看向别?处。
他们都是?被皇宫异化了的?人,她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只想体会?过人世的?苦辣酸甜,他也不在乎,只要能守护太后的?遗志。
她哭个不停,却深知自己是?最没立场劝他的?人,她连自己的?生命都至于无足轻重之地。他的?笑里藏着几?分哀婉,又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仿佛早便预料
到了这结果,理智有残忍地安慰她:“足够了,足够扳倒赵庆,按照太后意愿,扶持江东王赵礼。他庸碌之余,十?分仁善,且认同太后的?治国之道。”
桃枝心痛如绞,“摄政王想拉拢郑家,你是?在郑家受的?伤?”
“是?,我本想规劝江宁盐铁道正使郑恢,不与摄政王合流,他本来摇摆不定,今夜却突然?翻脸,派刺客来刺杀我。”
桃枝明白,关闭女学的?风波中,江东王服从摄政王,纵容郡内女学关闭,是?铁了心要向摄政王低头。沈庚和沈瑜奔波了几?日,杭夫子还?没就出?来,便可知江东王的?态度。太后党要辅佐的?人尚且如此,更别?提本来就摇摆不定的?郑恢。
“那你现在回去,预备怎么办?”
“五日后太后下葬,到时一?切分明,赵庆毒害太后一?事再也瞒不住,长沙王和西蜀王会?趁机对他发难。王谙如是?太后培养的?人,安排在赵庆身旁做探子,这几?日,她会?想办法?刺杀郑恢。郑恢一?死,他与赵庆的?交易也烟消云散,到时,赵庆腹背受敌,我再联系京城的?太后党,趁机将赵庆党剿灭。”
他握过桃枝的?手,冰得不像活人,她深深呵了口气,他握得更紧,“灵絮,跟我回京吧,我会?保护你,不出?一?月,四王肯定要打起来,我不许你一?个人待在扬州,太危险了。”
她摇头,“不,王娘子单枪匹马,胜算不大,我要留在这里,帮你杀郑恢。我如今的?身份,好用得很。”
他冷哼一?声,“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不想回宫?”
桃枝正要说,当然?是?真的?,门外却传来几?声敲门声。
她与冯裕对视一?眼,他钻进被中,桃枝把被子拉上把他盖得严严实实。
对镜查看自个儿的?模样,正想把头发梳顺,发现双手都是?血,用绸布沾着热水擦了,铁锈味萦绕不散。
敲门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只有沈庚会?这样敲门,她不敢再耽搁,想过去开一?条门缝,告诉他他已经睡下了。
不料门缝打开,她还?未说话,少年披着
满身霜雪,直接一?手推开门扉,跺跺脚上薄雪踏进屋里。
“冷死我了。”他把大氅挂在墙上,分毫不见外地落座,翻过茶杯倒茶,见桃枝还?愣在原地,“过来坐啊,发什么呆。”
她气笑了,叉腰问:“沈三公?子,你好像走错房间了。”
“没有,我就知道你是?个夜猫子,特地这会?儿过来找你。”一?个没注意,他已经翘起二郎腿,悠哉游哉喝起茶来。
桃枝走到他身后用手腕推搡他,“你走啊!我欢迎你来了吗?三更半夜跑到女孩子的?房间里,你有没有点廉耻之心啊!”
任由她推搡,他手中半满的?茶水却纹丝不动,笑着睨她一?眼,“你也算女孩子?”
“我不算,行了吧!你究竟是?来干嘛的??我告诉你,我睡着了,大半夜的?被你拍门叫醒,我现在很生气!”
“别?气了,”他放下茶杯,想拉她的?手,她迅速把手交叉在身后躲过,“我知道你近来心情不大好,为了意安的?事儿。是?我的?错,是?我叫你出?去的?,又没有跟紧你们。我向你道歉,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我不要你的?东西,不要你道歉,你给我滚!”桃枝烦躁极了,不想让冯裕看到她的?另一?面,也不想沈庚再待下去可能起疑,用尽全力推了她一?把,他没留神,向后倒,一?屁股摔在地上,怀中掉出?一?物?,圆溜溜滚到床沿纱帐下。
他皱眉,撑着桌子站起,桃枝已经打开了房门,冷漠无情道:“现在就走。”
“我偏不走!”他弯腰寻找方才掉出?那物?,靠近床边,皱了皱鼻子,闻到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
桃枝简直被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跑到他跟前拦着,“你的?礼物?我收下了,谢谢你,可是?现在真的?很晚了,有什么明日再说好吗。”
她神色急迫,沈庚审视地看她,明灭灯火下,一?张俊脸冷得像冰,眉头拧得死紧,“你这里藏了什么?”
“没什么。”她越发着急,满脑子想着怎么把他哄走,她床上躺着个血人,怎么能让他看到?
“桃枝!”他
咬牙切齿,就像要吃了她似的?。
她拼命摇头,“真的?没有。”
他抓起她的?手翻开,满手干涸的?血痕。桃枝躲避着他狠戾的?目光,他向来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笑容比暖阳温和三分,从未有过这样的?神色,她发自心底感到害怕。
“你让开!”他拨了她肩膀,天旋地转,她已趴在梳妆镜前。
他正要怒气冲冲拨开帐幔,忽然?听她一?声叫喊——“沈庚!”
他回身,只见她正拿着一?根尖削的?玉钗,抵在自己脖颈旁,面上一?派视死如归。
“沈庚,你若执意要打开这道帐幔,我便立即死在你眼前。”
他心痛欲裂,那根玉钗,分明是?青灯节那日,他亲自插到她发髻中的?,如今,却被她用来往他们中间划下深深一?道沟壑。
他缓缓垂下手,无比苍凉,“你非要这样吗?”
冷笑一?声,步步朝她走来,眼角竟有一?颗泪,“我以为,我做了这么多,你总能相信我几?分,原来是?我太天真了,对吗?”
“对!”她眉目冷傲,“我让你滚,若你不想让我死,你便给我滚出?去!”
他落寞点头,决绝转身离去,身影转瞬融进漫天风雪中。
桃枝卸了浑身的?力气,撑着梳妆镜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走到床边,双手颤抖地跪地摸索,终于摸出?来一?块石头。
似玉非玉,似石非石,晶莹温润,黄玉中一?道红色的?玉痕,乍一?看鲜血般在玉中流动。
这是?一?颗桃子。
她想起凌霄峰上,他从树上砸下一?颗桃子,问:“妹妹你可是?桃子精?”
明朗的?少年从那时起便住在她心底,没想到他还?记着。
她掩藏的?不仅是?冯裕,还?是?她不能见光的?来历,她混沌幽暗的?过去。这么闹了一?场,他们从此,也要分崩离析了吧,她哭得不能自已。
一?手把她抱入帐幔里,像小时候一?般,搂入并不温暖的?怀中,温暖的?被窝待久了,她已经不太习惯这样的?温度,冯裕却把她紧紧抱着,用完好的?手顺着她鬓发
,“既如此难过,便离开吧,我带你回宫。”
“不行,我无力自保,回宫只能拖累你,”她往他的?袍子上蹭了蹭眼泪,坚定道:“我留在这里,一?定杀了郑恢。”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这儿的小可爱们你们好呀,
因为数据原因,(蠢作者再也不头铁写这么冷的题材了)这篇文以后改成一周二更,主要更新隔壁,希望大可爱小可爱们谅解。
为表歉意,请你们评论区冒个头,我给你们发个小红包呀。
这篇文一定会写下去的,这也是我心里面想了很久的,一个病娇少女的故事,就是要缓一缓更新了,你们也可以先养肥哦,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