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边的李春兰接着道:“对啊,老弟、妹子,以后有什么事就通知我们一声,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可别不好意思。”
牛丽丽也很是赞同:“叔、婶,以后有什么事还可以去找我爹娘,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人,有事好帮扶。”
对面坐着的冯满粮听着这些话,也顾不得屋里这十几个人。双手捂着脸,苟着腰,只有通过那颤抖的肩膀,才知道他在无声的哭泣。
今天他老娘来闹事,不仅是让他颜面全无,更让他绝望的是她对自己的污蔑。
原来在他娘心里,他大哥永远都是爱护弟弟、有孝心、有出息的人。而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孝顺,却被说作是好吃懒做、没有良心、不敬长辈的孽种······这让他心底还仅存的一点对母亲的向往磨灭了。
他现在只觉得对不起媳妇和三个女儿,那些年为着自己可笑的想法,被忽悠着把家里的东西都给了大哥家,让她们受苦了。
想到这里更是止不住的掉眼泪。
王大妮抬手轻拍着他的背部,无声的安慰着丈夫。心里也是心疼他。
冯红把刚刚出去浸湿了的毛巾递给了王大妮。她觉得自己的运气比起她爹来说,还是更好的。
待冯满粮擦了脸,李春兰就岔开了话,说起了自己家带过来的肉。
“那肉是我们提前煮熟了的,但是现在这个天气也放不了多久。我们这次就带了一只兔子,等天气凉了,再给你们多送点来,你们多补补。”
“哦,还有那些兔皮,还是秋生提醒,说今年的棉花不好买,就给你们带了些来。特别是小红,把带去学校的被子衣服都缝上这个,保准你整个冬天都暖呼呼的。不耽误你读书。”
当时怕被人瞧见,就匆忙藏进了屋里,现在家里没外人了,冯红几人就把东西又拿出来。
那块肉被叶子包着,现在才过半天,还没变味面熬着。肉放在锅里煮,总不会坏的吧,她们家晚上还可以吃肉!
黄秋生见她要去煮肉,连忙把用报纸包着的樟子给她,让她碾碎了涂在院子四周。特别是厨房,这东西味道冲,可以盖过肉香。
其
余几人则稀罕着那些被处理的很好的兔皮,这些皮子一点味道都没有,怪不得黄家的人缝在衣服里别人发现不了。
王大妮拿着一张毛皮在手里翻看,忽然笑着看了一眼冯红,转头对着李春兰揶揄道:“你说是不是巧了,小红那次从你家回来之后,就和我说怕秋生在学校冷,让我多买点棉花给他做床厚被子和新衣服呢。”
这有些调笑的语气说的冯红有些恼羞成怒,她都急的不知道该怎么是好了。
突然想到她娘做的鞋,急忙道:“娘!你不是给,给秋生做了双新鞋吗?我帮你去拿出来吧!”说完转身就溜了,跟只兔子似的。
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个娘,相视一笑。
看着冯红有些慌乱的背影,屋里的黄秋生倒是觉得心情不错,在他想着怎么把好东西给别人的时候,别人也想着他。
冯红跑到了王大妮那屋,才觉得脸上的热度消退了。又觉得不过是被打趣了自己干嘛这么大反应,暗骂自己脸皮太薄。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情,在衣柜里找到了那双布鞋,拿着回去了。
李春兰看着手里这双黑色棉布鞋,摩挲着那细密的针脚,感叹道:“妹子,你这手艺没的说的,我上次去供销社看到城里来的鞋都比不上你这个呐。”
哎呀,这鞋垫,纳了这么厚,秋生走山路也不累脚了。
“我也觉得比供销社的好,看着就知道穿着很舒服。”黄秋生也在旁边和声。
王大妮被夸的笑个不停,又习惯性的贬低自己“哪能跟人家城里的东西比,都是你抬举了。”
这鞋虽然比不上那些几块钱一双的北京布鞋,但是却比大部分的人都做的好了。
“你呀,就别谦虚啦,我可是很中意你这鞋呢,以后请你帮着做,你可别嫌我烦。”李春兰是别人越好说话,她就更好说话的人。
算算时间,满打满算两人认识还没两天呢,此时凑在一起讨论做衣服鞋子的亲密的样子,却像是亲姐妹似的。
而冯满粮在被肉和一堆皮子震惊过后,心里真的是恨不得对着黄有银掏心掏肺了。
老娘和亲哥都是恨不得抽干他的血,放进
自己家。没想到招了秋生当上门女婿,黄家人对着他家还能这么关怀。他真的是,满心的感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黄有银看他红着的眼眶和颤抖的手,就一把揽着他肩膀,豪爽的说道:“老弟,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啊,你就别想别的了,咱们都平平安安的,以后的日子啊,总会比现在好的。”
然后就拉着他回忆他们的小时候,感叹着生活的不容易。
倒是一群孩子在黄春生夫妻的带领下,把今天带来的皮子给好好的翻查了一下,那些沾了汗的是要好好再晒晒的。
一屋子人看着和谐的很。
而另外一边找茬不成反被重创的两人则对冯满粮几人更痛恨了。
冯满仓家的红砖房里,老袁氏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喊疼,她当时踢门那一下太狠,又没及时处理,等匆忙逃回家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那种脚趾连心的剧痛。
“丧了良心了,哎哟痛死老娘了,老二你这个杀千刀的白眼狼,哎哟,哎哟······”
隔壁房间躲着没去上工的牛玲此时是一脸狰狞,每次碰上王大妮那贱人总是没好事。
以前她管教她的时候,她丈夫冯满仓就拦着她,还当着那些村民的面骂了她。现在她爹也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打骂她,这都是那个女人的错!她就是一只狐狸精,迷了她男人,现在又来抢她爹!
她就知道,冯满仓当初拒绝只是因为年龄小,后面张开了,就被那狐狸精迷住了。每次看到她那张脸就想上去挠花,还每次都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贱人就是贱人!
她气的直喘气,狠狠抓着大腿,指甲把自己掐痛了都没感觉。眼睛转了转,忽然又笑出了声。
“哈哈···不是舍不得女儿受苦吗?这次就气晕了,再来个厉害了,就要死了吧······”
空寂的房间只有她自言自语的诡异声调,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而还在田间巡视的冯满仓,却根本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
他今天听了消息只是在想老二果然是不讲究,当年娶了他不要的童养媳,那个丧门星可是足足大了他三岁啊,现在又
越过大丫头二丫头给三丫头定亲,呵!
不过······他皱着眉头又环视了一圈,牛玲下午怎么没来上工?该不会又去偷懒了吧,这女人真是又蠢又懒。
而等晚上下工回到家后,他还没来得及去找牛玲训话,就被老袁氏叫去屋里了。
昏暗的光线让冯满仓不适的皱了皱眉,听了老娘的话之后,又珉紧了嘴,脸都是紧绷的。
为什么娘就不听他的话呢?他难道不想把老二的家产变成自己的吗。但是他是记分员,而且他在等牛有福退休后接他的位子,或者更高的位子。
所以在外人面前一向是帮理不帮亲的形象,这些年他也努力的让牛有福觉得他才是可以培养的对象。而牛有福几个儿子,跟牛玲一样,都是小学没毕业的蠢货。
这一切计划都是完美的,可是家里的人不顾他的警告,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惹事,还被牛有福看到了······
老袁氏憋屈了一下午,现在对着她最喜欢的大儿子一个劲的倾诉自己的委屈。结果她说了大半天,却不见儿子有什么反应。
她眼睛不好,屋里太暗又看不到他的表情,见他不吭声,便问道:“儿啊,你这么啦?是不是累啦?”
冯满仓两只抓着自己膝盖的手,手背上青筋都冒出来了。过了半响,才平复了心中的怒气,温和的说:“娘,上次二弟去走亲戚,我就说不对劲嘛,肯定是那次去商量定亲的。二弟不是一直都这样的态度吗,就算是二弟不认您了,但是我会一直孝顺您的。您以后啊,就别去二弟家了。”
老袁氏生了一下午的气,瞬间被冯满仓这几句话给安抚住了,又不甘心道:“哼!老二那个孽种,这么大的事,连我这个亲娘都不通知一声,我当初就应该······”
冯满仓没吭声了,只是伸手拍了拍老袁氏的手。
他不会拦着她娘给自己兜好处,只要不影响自己的名声就行。
等他回到自己房间,牛玲表现的于平常一般无二,对下午发生的事也绝口不提。而面对丈夫的质问为什么下午没去上工,她也只是轻松的表示自己累了,在家休息了一下
午。
冯满粮也懒得拆穿她的谎言,洗洗就睡下了,睡前他还在想明天要不要去牛有福家······
牛玲心里有了主意,想着以后会发生的事,心里的气顺了,也睡得很香,就是身上还隐隐作痛。
而一直想着事情的老袁氏却是彻夜难眠,她这一辈生了三儿一女,其他的孩子她都喜欢。但唯独这个老二,她每次看到他,她就忍不住心底的恨意。
当初她嫁进来冯家的头年就生了大儿子冯满仓,婆婆对她的态度是很温和的。谁不夸她有福气,还有个脾气好的婆婆?
她男人是家里唯一的男丁,老人家想多要几个孙子,于是在她月子期间把家里能弄来的好东西都给她吃了,把她身子养的很不错。
她也以为自己会马上怀孕给老冯家添丁,哪知道,活活隔了三年,她才怀上老二。
那三年她受尽了婆家的白眼,几个小姑子也都开始欺负她,家里的活也都归她干。婆婆也从开始的耐心,变成了对她的视而不见。
而生了老二隔年她就生了个女娃,她婆婆对她失望不已,小姑子也都嘲笑她生了丫头片子,丈夫也不帮她说话。
索性老三后面带来了老四,而还没等老四出生呢,他爹就被王大妮那扫把星给克死了。
因为这个,她就格外心疼小儿子一些,老三是她唯一的女儿,而且她后面就带着弟弟来了,她觉得是个有福的,她也爱。
而老二那个孽种,先是让她吃了三年的苦,又让她被笑话,还娶了那个扫把星!
孽种生的女儿也是孽种,想起之前在床上修养的大半个月,又动了动已经肿起来的右脚······
在黑暗里,她的眼里幽幽泛着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