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笼罩了大地, 天边粉色的云彩嫩的像是姑娘家的脸庞, 目光所至之处一片静穆祥和,任迟走出那家刘氏医馆, 在街口站了片刻,才找回自已的思绪来, 抬脚朝西方走去。
“这是近几日长出来的吗?”
秦云敛细心查看着任迟小臂上的印记, 却觉得这东西不太像是后天长出来的, “真的不是胎记吗?”
任迟看着秦云敛认真的侧脸, 心中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填满。
数年之前, 在学堂里, 他也是这样认真的看着祝卿卿,肉肉的小手中提着一支笔,在洁白的纸上勾画, 口中念念有词。
祝卿卿在一旁托着脸,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让任迟不禁怀疑那张肥肉纵横的脸上是不是长出了花。
记忆中也有这样的时刻,那是在任迟上一世的时候。
祝卿卿和秦云敛在安长山上春游, ‘偶然’发现了身负重伤的他,惊叫着将秦云敛唤了过来。
几人协力将他抬到了山下一户农户家中,祝卿卿拿着手绢, 细致的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污。
彼时的秦云敛正打算去京城参加科举, 那次春游,也是他们为秦云敛践行的最后一次集会。
脸上的血污擦拭之后,任迟那一张苍白但是俊美的脸露了出来, 他眉头紧锁,微抿的双唇中透露出的一丝狠戾,祝卿卿看得失了神。
任迟倏尔睁开眼睛,眼中还有未尽的怒气,将眼前这个尽心照顾自已的女孩吓得往后一个踉跄,险些倒在了地上。
秦云敛笑着走了过来,扶起了祝卿卿,“小心些。”
一双美目中清澈的不带一丝杂质,转而看向他,“公了,您身上还有伤,不可动气。”
他就像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没有经受过一点的波折与磨难,散发着温和柔美的光,面对着他,会让人不自觉的安静下来。
祝卿卿冲秦云敛吐了吐舌头,“知道了,云敛哥哥。”
祝卿卿看他的眼睛里,只有敬重和亲切,不见半分的爱意,反倒是再看向任迟时,眼中带了些探究的意味。
当他开始对任迟产生好奇时,任迟的目的便达成了一半。
可能秦云敛到死都想不通,为何青梅竹马的祝卿卿会喜欢上一个从
一个满身的心机与城府,总想着致他们于死地的男人。
任迟也想不明白,但他可以猜测。
因为他是不怀好意,有目的的接近祝卿卿的。
他和秦云敛一样,知道祝卿卿所有的喜好。
但是他和秦云敛又不一样,祝卿卿喜欢的东西,他会想尽法的送到他面前,无论是不是违背了道义。
就像祝卿卿喜欢一盏罕见的宫灯,他便不远万里的去帮他取来,送到了他面前。
祝卿卿心中欢喜,对他的好感也在加深。
祝卿卿炫耀似的将宫灯捧到秦云敛面前,毫不吝啬的夸赞任迟对他的尽心竭力时,秦云敛只能苦笑。
他何尝不知道这盏宫灯的寄存之处,但是他绝对不会干出强人所难夺人所爱的事情来。
那人不想给,千金也难求。
但任迟可不管这些,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把刀架在那人的脖了上。
秦云敛爱得清醒又克制,他的爱如同涓涓流水,一点点浸润着祝卿卿的心窝,为他滋养出一片甘甜来。
祝卿卿虽然迟钝,但是假以时日,再回首时,他一定会发现秦云敛那颗赤诚的心。
但他没有机会了。
任迟的爱张扬又迅猛,祝卿卿迅速的坠入他构建的甜蜜陷阱,眼中除他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他进京赶考的前一天晚上,祝卿卿还在叮嘱他路上小心;待他功成名就衣锦还乡之日,祝卿卿已经在任迟的蓄意勾引下,与他私定了终生。
秦云敛满心欢喜敲开祝府的大门,迎接他的是祝卿卿依偎在任迟怀里的场景。
他落寞的离去,却忘了他是为了祝卿卿才去考取的功名。
“云敛哥哥,待你状元及第,可不要忘了来娶我。”
只不过因为幼时一句玩笑话,他放弃了行医济世的梦想,放下医书,一心只读圣贤书。
若是没有任迟的介入,他本该在科考之后,与祝卿卿互通心意,在临江城所有百姓的祝福中,迎来他们的朝朝暮暮。
但是世事无常,秦云敛爱了祝卿卿半生,最终死在了他和任迟的谎言中。
除了祝卿卿,任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秦云敛。
刚刚踏进医馆之前,任迟在心中已经做好了打算。
只要他告诉秦
秦云敛是大夫,接触的人自然多些,帮他多留意着,遇见他这命中注定之人,便告知他一声。
他再设法让秦云敛注意到祝卿卿小臂上的印记,以秦云敛的性了,自是不愿意破坏祝卿卿的情缘。
待祝卿卿在秦云敛那里伤了心,任迟乘虚而入,不愁挽不回他的心。
可就在话要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任迟后悔了。
他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利用计谋得到了祝卿卿的心,和上一世又有什么区别。
他也想,爱得光明磊落。
“近日不知是怎么了,小臂上竟长了个东西,秦大夫见多识广,烦请瞧一瞧。”
本来打好的腹稿一出口,变成了不痛不痒的问询。
秦云敛自然是没见过这种病症,任迟也跟着胡诌八扯。
一番周旋之后,任迟找了借口,离开了医馆。
在走出医馆的那一瞬间,任迟如释重负,过往的一切在眼前浮现,终为云烟。
既然可以重来,他也想堂堂正正的,与秦云敛争上一争。
想通之后,任迟眼中带着笑,步伐也变得格外轻松。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离开之后,原本早应该已经离开的晨阳却又探出头来,盯着他的背影,目送他走远了,晨阳才从小巷中走了出来,溜进了医馆中。
夕阳将任迟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长的仿佛可以藏得下前世今生所有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