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发出了最后24小时审判提前的消息。莫锦辰看着面前悬空的投票榜里司凌然灰白的名字微微皱眉——没错,自从他们这些特殊玩家的名字出现在可投票的范围后,他们也拥有了投票资格。逝去的人的名字就会变成灰色。
可以被审判的,同样拥有审判别人的资格,反过来也一样。这很公平。
血的味道渐渐散了,但司凌然却不是今天最后一个被审判者。
卡卢梭站在一个小个子戴着帽子的人身边,突然打破沉默开口问道:“小姐,审判提前了。那我们每天问您问题的时间也可以提前吗?”
莫锦辰回神,垂眸看了下悬浮的系统弹窗点头道:“可以。”
“那好。”卡卢梭向前走了几步。不得不说他还是有点手段的,就算莫锦辰给他制造一个棘手的麻烦,这段时间他一样成了这群玩家中领导的人物:“那我们今天的问题是……”
“【是小姐您杀死了伯爵夫人吗?】”
莫锦辰没有马上回答。
她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可笑,然后想回答当然不是。
但她没能说出口。系统迟迟没有做出反应,让她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在卡卢梭的示意下,他身边的小个子从怀里掏出两个面具——分别是莫锦辰的知更鸟面具,和伯爵夫人的反舌鸟面具:“尤纳进了你的卧室,找到了这两个面具。”
卡卢梭边上的小个子男生就叫尤纳,在玩家中并不显眼,但现在看来,在某些地方还是有一手的。
“根据之前系统判断的有效信息中,有一条‘伯爵夫人不会做家务,但房间里却有藏好的漂白粉。’,以及,‘伯爵夫人喜欢画画和跳舞。’”
“众所周知。”卡卢梭接着道:“游戏不会提供无效的线索。这两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线索,其实是重点。”
他得意洋洋地分析着:“伯爵夫人喜欢舞蹈,所以有了这个舞会的传统。她喜欢画画,所以假面舞会上所以的面具都是她自己设计的。”
伯爵夫人设计的……莫锦辰看着尤纳手上的面具发呆。
“我们找到了当年伯爵夫人在舞会上的照片。”一个女性玩家也站出来:“那时候的她戴着知更鸟的面具。这个舞会的名字,也叫知更鸟舞会,象征着她和伯爵的爱情。”
“伯爵夫人已经去世快十八年了,按理来说这个面具应该很多年没有人戴过了。但是……”尤纳对着光举着面具:“知更鸟面具虽然和所有面具一样都已经很旧了,但上面有较新的磨损,明显近期有人戴过。这个灰白的反舌鸟面具,才更像十几年没动的模样。”
“所以,近期戴过知更鸟面具的人……在昨天可以投票的所有人中,未知面具的就只有……”卡卢梭的目光落在莫锦辰身上:“只有小姐你和你最后那位小情人。”
莫锦辰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戴着面具去小教堂,按理说早就被玩家发现了她的面具。但是游戏规则里有限制,在八音盒响起的时候,所有玩家都不能离开房间,这才导致了其他人面具几乎都暴露了,她的真实的面具却能隐藏了这么久。
不过,现在也被发现了就是了。
“仔细观察这两幅面具就能知道,反舌鸟和知更鸟面具非常相似,区别也就在颜色上。知更鸟鲜艳,反舌鸟灰白。”玩家七嘴八舌地接上:“这时候线索中‘伯爵夫人房间的漂白粉’就用上了。”
“这场知更鸟舞会唯有知更鸟的面具是绝对唯一的,因为爱情是唯一的。”
“但伯爵夫人漂褪了自己的知更鸟的面具的颜色。”
“甚至还制造了第二幅知更鸟的面具给自己的女儿。”
莫锦辰突然想到了伯爵夫人为什么会这么做了,她手略微冰凉,掌心一片湿滑。
显然,玩家们也想到了那种可能。
“很明显,伯爵夫人知道自己会死。”卡卢梭轻啧着:“她的死亡不是突然的,她甚至有较长的时间去做准备,去面对自己的死亡。”
“从舞会和照片等很多细节中我们能看出伯爵和伯爵夫人感情很好。但线索中却提到了‘伯爵和伯爵府小姐关系不好。’这一点,以及伯爵夫人死亡的时间差不多是小姐您出生那年……”
卡卢梭眯起眼睛,碧蓝色的眼睛隐约带着点不怀好意和兴灾惹祸,一字一句如同审批:“爱着自己的妻子,却一直讨厌着自己的孩子……这么看来,伯爵夫人的死就算不是小姐您造成的,也和您脱不开关系呢。”
“并不是多难的推理。但我们之前一直陷入了误区,被夜里八音盒中的歌曲误导然后自相残杀,倒是让这些这么明显的线索一直被忽视了……”
不,八音盒里的歌曲并不是误导……
但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莫锦辰没有再说话,因为一瞬间涌进大脑的记忆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
正常孩子不会记得出生时候的事情,更不可能知道出生之前的。但这里……却是游戏世界,一切以数据说话。
混乱的,大片大片的数据,夹杂着一个又一个的背影,还有零星的对话。
“心悸心慌……她的情况很严重。我们建议是……不要腹里的胎儿……”
“伊莎,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
“我能感受到ta在动。莫,ta在害怕,我不能这么对我的孩子……哪怕……”
“……别害怕,莫。你看,我不是挺过来了吗。”
“这孩子的眼睛和你一点都不像,和无底的深渊一样。”
“怎么能这么说呢。是个漂亮的和星辰一样的孩子呢,莫。”
“……咚。”
“她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啊,真可惜。”
隐约中,莫锦辰看到一个穿着华丽礼服的身影,披撒的金色长发宛若清晨金色的阳光一样璀璨。在舞池里跳跃的时候,优雅却又耀眼,宛若这个世界的中心。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如骄阳一样的女人,在怀上那个累赘之后,就再也没有踮起脚尖旋转在舞池中央了。
不,她甚至没能再站起来。
莫锦辰听到了那个女人在哼歌,一边哼歌一边画着一副崭新的面具。
简单的几笔,女人画了很久很久。最后不得不放下画笔休息一会。
她金色的长发脱落了不少,但依旧有着傲人的颜色。
“啊,真可惜。”女人自言自语,看着不远处保姆正在照顾着的摇篮里的婴儿。
真可惜,没能陪着这个孩子长大。
咔嚓。
画面在这时候全盘崩塌,只能依稀听见女人温柔嗓音。
“……对不起,莫。没能陪你走完这漫长的一生。”
“接下来的路,就请你和这孩子一起走下去吧。”
“请务必,替我……”
好好爱她。
……
“【是小姐您杀死了伯爵夫人吗?】”
“【是。】”
是我杀死了知更鸟。
听到肯定的答案,玩家们的眼神里骤然爆发出激动的光。
虽然还有许多谜题还没有解开,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点是,杀死伯爵夫人的凶手就是伯爵府的小姐,只要将她审判完,他们就赢了!就能脱离这该死的游戏了!
玩家们操作着虚拟板块,激动着将今日审判的票投向给莫锦辰。等着审判降临,结束这一切。
莫锦辰注意力并不在玩家身上,她才刚刚从回忆里挣脱出来。不止游戏里的回忆,还有……现实中原主的回忆。
所以,这些记忆带给她的刺激远远比想象中的要大。
什么是游戏,什么是现实?
游戏是来源于现实的。
同样的十八年前,同样漂亮的喜欢画画和舞蹈的女人,同样……杀死母亲的婴儿。
现实与游戏重叠,罪孽来源于同一个人。
莫锦辰的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呵声,捂着胃缓缓地蹲下。
她想笑,但笑不出来。
原主在现实中的情况和这个游戏里的设定几乎一模一样。她也是个出生就害死母亲的孩子。
她的父亲为了母亲,开发了这个游戏。企图将自己爱人的脑电波数据留在这个被创造的虚拟世界里,为此也做了许多次试验。
——这也是为什么,莱歌尼尔他们都是在十八年前与善抑集团签合同。他们都算试验品。
可惜,到最后,她的母亲,父亲的爱人,依旧没有继续活在游戏里。
或者说,留在游戏里的,只是一个真正的npc。不会思考,没有自我意识,也不再会对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微笑了。
所以,无论是在游戏还是在现实,原主和父亲的关系都不好。父亲看她的眼神与其说是看女儿,不如说是看杀妻仇人。这样的状态持续了许多年,直到原主遭遇车祸变成植物人,父亲将她的意识连接到游戏里。
明白了来龙去脉的莫锦辰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心情,有些想笑,又有些难受,最后只维持在这又哭又笑的狼狈表情上。胃里疼的厉害,就像是有火在燃烧,她蜷缩着,将脸埋进膝盖里。
“小姐。”莱歌尼尔担忧地问道:“您没事吧,胃很难受吗?我们回屋休息吧,药马上给您温好……”
是真的很奇怪,莱歌尼尔似乎并不担心审判结果出来莫锦辰会不会死,他反而更担心莫锦辰胃疼会不会很难受。
莫锦辰想不明白为什么莱歌尼尔会是这个反应,就好像审判根本不足为惧一样,搞得她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不喝药,给我温一杯牛奶就好……”
“滴。”
正在这时,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所有人在这一刻清晰地看到自己面前悬浮的弹窗出现一行字。
“【投票结果显示。玩家:莫锦辰。得票超过半数,符合审判要求。】”
“【开始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