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何太急呢?就算在冷香阁中,也没见过为了一个男人,闹得彼此颜面尽失的。”
戏班子的家务事还没个定论,州来山庄主人对女子的争执不感兴趣,先行回了书房处理庄务杂事,随便沈渊领着盛秋筱到处转转。前头《女驸马》唱得一波三折,花魁娘子猜到会另有好戏看,三绕两绕便找到热闹处,正好听见第一个冯素珍对横刀夺爱的不满。
盛秋筱看得着实津津有味,顺下小阁主的话点点头“姐姐睿智,奴婢还以为,戏班子里人少,互相之间都有照应,很该亲如一家,今儿才知道,原来也有这么多的龃龉。”
“那个叫子雨的,以为自己合该众星捧月,冷不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落差这么大,当然没法儿接受。其实,想想春溪和晨叶,不也是一样的道理?”花魁娘子低头把玩着手帕,余光瞥一眼秋筱“母亲要给我挑丫头,她们自认为胜券在握,没想到最后是绯云,呆呆笨笨的,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晨叶早已被赶出冷香,春溪也连遭不幸,她们虽都做过错事,到底说起来也值得一声感叹。盛秋筱摇了摇头,道句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不如看看这位侯班主,究竟要如何收拾烂摊子。
“管他如何呢,新年第一日,自家人先闹翻了天,他也真是不嫌晦气。”花魁娘子嘴上嘲讽,却还是肯陪着秋筱再看一会。侯班主在气头上,碍于王文姬不是自己女儿,便给了妻子一个眼神,也让王文姬晓得何为打脸,又呵斥大徒弟败坏门风,还不赶紧滚下去,以后再不许偷偷有来往。
女人之间的事儿,男子不能妄言,王文姬有诸多错处,还是要由侯娘子出面教训“不知廉耻的小蹄子,你是想男人想疯了?从前看你老实本分,怎么这般轻浮浪荡,快收了你的狐媚样子,别教坏下头的小姑娘们。”
大徒弟本是被寄予最多期望的,现在看来,也暂时成了一枚废子,王文姬更是如此。或许血浓于水,侯班主没有再责打侯子雨,都留给侯娘子处置,自己铁青脸色甩手而去。
“好生没意思,我还以为,侯子雨也和观莺一样,总要拼着力气大闹,叫自己出气了才算完。”花魁自言自语,眼看着人群散开,觉着颇为无聊。盛秋筱私心想,闹剧尽快收场才是正理,却不好直接同小阁主说道,于是拐了个弯儿,顾左右而言他“可是,万一都上了头,推搡起来,伤了谁、碰了谁,岂非给尹先生添麻烦?姐姐和人家要好,不如替山庄感到庆幸吧。好姐姐,我看你这身衣服很漂亮,素净简单,却又不失细致,是在哪儿做的?告诉我,回头我也去买一匹料子,学学姐姐的穿戴。”
不过是件荷花粉的斜襟长衫,沈渊很少穿这种颜色,浅浅底子上只用银丝勾勒边缘,绣了几朵牡丹花蕾,都是含苞待放,连绯月和绯云都说,实在单调得过分,谁会相信这样的衣服,能穿在冷香花魁身上。
“你难为我了,做了好些年,一直放着没有穿。让我想想,记起来了自然告诉你。”沈渊笑笑,姑且搪塞过去,忽然想到如此说法大有漏洞——自个儿长久不穿的旧衣,怎么无端会存放在州来山庄呢?任谁听了,只怕都少不了要想入非非。
好在盛氏没有追问,仿佛全然没听出端倪,亲亲热热拦着小阁主臂弯,主仆几个一同回小院稍坐,只等着州来庄主忙完眼跟前,再去和人家道别。
对她们而言,侯家戏班是个再小不过的插曲,最多到了明天,谁也不会再想起来。大抵没有身在其中,不受其害,才可以做到抛诸脑后,而似侯子雨或王文姬那般,已经处于矛盾的焦点,想敷衍揭过都不能够。
大师姐算功成身退,闷头在客房洗脸更衣,全当外头的吵闹都不存在;侯娘子紧紧跟着女儿,盯着她回房,生怕路上再出意外。奇怪的是,侯娘子始终没看见王文姬去了哪里,一时间又顾不得,等到小学徒过来帮忙,给侯子雨打好了洗脸水,守在身边看顾,侯娘子才能腾出手,出去找一找。
夫妻俩的儿徒蹲在院墙角落,戏班子里伙计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惹事,全当作看不见,只是二三平日关系好的,会过去怕拍肩膀,说句没什么大不了的。侯娘子问他,是否看见王氏,只听他道也没瞧见。
“文姬是哭着走的,说自己没脸见人了,想一个人静一静,请师父、师母别担心。”青年男子垂头丧气,双手抱头挠着后脑沙沙作响“师娘!我……我是真的喜欢文姬,我想……”
“行了,还嫌事情不多,乱子不大。”侯娘子恨铁不成钢,并不只为了偏心女儿“让你师父知道,你就这点儿出息,肯定饶不了你。孤男寡女,还当着我们眼皮子底下,就敢拉上手了?你知不知道,子雨对你一片痴心,你倒好,看见个平头正脸的就挪不开腿儿,能有什么好前程!”
侯娘子指头点着徒弟脑门,索性就当给侯子雨出气,痛痛快快数落一顿。左右王文姬不敢跑了,爱躲去哪儿就去哪儿,侯娘子懒得管她,抬脚先去找自己丈夫,想着商量商量下山之后,该到何处去赶场子。
班主夫妇被安排住在院子东侧,一间光线亮堂的大屋,离伙计们住的房间远了一点,也安静。侯班主看来还在气头上,门窗都紧紧掩着,侯娘子叹口气,晓得自家夫君脾气执拗,也便尽力挂上个笑脸,清清嗓子正待推门,却不曾想听见房中传出女子声音,慵懒,低缓,时不时穿插阵娇吟,处处透着娇媚。
“嗳唷!班主,班主轻些……都是奴家不好,惹得班主生气……实在,那小子不安生,眼睛总在奴家身上瞟。师娘又看得牢……奴家思念您的好处,却也不敢造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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