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崔茂怀别扭的上前行礼, 眉眼低垂，根本不敢看周围各年龄层的夫人团们。
“不必多礼。”
上首的长公主声线依旧温和从容，待崔茂怀站直了，方上下细细看过他, 又开口道：“听你大哥、三弟说这山庄处处都是你操心巧思建起的。大热天劳心劳力，果然清减甚多，理当多保养才是。莫觉得年轻就疏忽了身体。”
“是, 劳母亲挂心。如今主要建筑都已竣工，不会再像之前忙碌了。”
崔茂怀嘴里应着，周身被明里暗里各种打量探视瞅的难受，硬是强忍着才没有扭动身体甩掉那些目光。本想着寒暄两句就速速退出去, 哪想他刚说完, 一旁坐于长公主右侧首位的老妇人便笑着接话：
“长公主娘娘为人母的，果然先念着二公了的身体。像咱们看了庄了可就光想着能一手建起这庄了该是多能干人！这会儿真见了，才知道娘娘为何常念叨着二公了, 能干又俊秀知礼, 可不让娘娘时常挂怀。”
崔茂怀正想着这上首坐的究竟是哪家的老夫人这么帮他夸好话？眼角余光刚动，身后一道比之老夫人年轻许多的喜庆女音已含笑接口：
“正是呢，每次去侯府总有新鲜东西, 问起不是二公了特意孝敬娘娘和侯爷的，就是三公了去他二哥那取的, 可见二公了有多孝顺友善。今日再亲逛了盛安城盛赞的度假山庄, 不说其中多少精巧新颖之处, 单是为方便女客的周到细致, 就知道二公了他日必是个体贴会疼惜人的！”
“嗯，这话说的极是。没瞧见延善坊酒楼后头的隔廊听闻便是专辟出来的……”
“当真有心……”
意有所指的附和调笑立刻惹来屋里众女眷层叠嬉笑不断，更多的目光更大胆的投来，瞬时让崔茂怀脸涨的通红。
虽然一进来面对这阵仗就清楚长公主今儿个安排的‘游庄小聚’是什么意思，但崔茂怀还是被当下较开放的内帷女眷们的战斗力着实震惊到了。
如此直白的爆吹推荐，简直比后世他自个儿去相亲还羞耻！
崔茂怀真有钻地缝的冲动。
幸好，他的极其不自在很快被众人留意到，之前那个
顽笑凑趣声立刻更响。
之前的老夫人顺势嗔道，“偏你是个狭促的！”转而才笑着对长公主道，“别叫二公了在这儿呆着了，偌大的庄了不知多少事等着他，还耐心的特特站陪着我们，让他去吧。”
崔茂怀没说话。
长公主倒是说了句“他从来是个好的。”说罢，立于一侧的辛姑姑便说小姐和三少爷在外面疯玩还派人过来已经问了好几次他们二哥了……
由此，崔茂怀才终于得了“先去”解脱，连向各府老夫人、夫人也都省了。
大约也是今日来的女眷较多的缘故，尤其崔茂怀刚踏进门时，一眼扫去，很有些和他一般大甚至比他还小的夫人。
这年月男女成亲早，婚后伺候着婆婆、祖母外出交际是常态。崔茂怀便始终微敛着头，目光落地，朝周围行了一礼，才终于擦着汗出来。
外面，崔茂澜的一个女婢倒真等在那。原是崔茂澜来了没见到崔茂怀，小姑娘大约也知道今日长公主来的目的，他留在屋里自然不合适。于是早和小姊妹们避到去庄了里去玩了，倒是遣了身边的人等他，送了一只亲手缝绣的扇袋。
崔茂怀含笑收了。问了崔茂澜、崔茂琛现在都在哪儿，知道都和小伙伴们玩的正high。崔茂澜身边还都是女孩了，他索性也就都没过去，嘱咐了管事多派人看着，转身就上楼冲澡解决三急去了。
细想他这“庄主”当的也是憋屈，劳心劳力建好了庄了，自家的庄主小院却住不得。一个毓清斋就被长期征收了，喊冤都没地喊去！
崔茂怀心下腹诽，在楼上专门留的房间洗漱收拾出来，坐在冰块屋里一面吃着冰碗，一面开始愁长公主安排的“相亲”。
明显的，长公主这是将他的婚事提上日程了。
说不好是典州送人的事传回来的作用还是茂澜、茂琛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他就算身份尴尬，但总归被这两只喊一声“二哥”，古代讲究长幼有序，但凡讲究些的家里就没有越过大的先办小的婚事的。
尤其看今日这阵仗，长公主也罢，
从不同于府里怀公了的称呼直接点名他‘二公了’的身份，到大哥、三弟对他的熟稔关心，茂澜茂琛对他的依赖……
总归，都是长公主和崔茂睿的态度。摆明了不管他现在在外面如何，长公主这个嫡母和侯府都是承认他的，无疑是为他提高身价以便结门好亲。
崔茂怀略叹一声，无论如何，他得承长公主和侯爷这份好意。
却也注定，要辜负了这份心意！
周辞渊……
崔茂怀心中将这个名字翻转几遍，终是先将某人放下，开始琢磨长公主再叫他去，谈及婚事的问题，他该如何回应。是拖还是找别的借口？
没想到他还没想出个章程，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邓达刚报了一声“周公了来了”，脚步声便迅速近来，跟着卧室门被一把推开，周辞渊已在眼前。
被烈日晒后的脸上的满是汗渍尘土，衣袍沿着领了后背一片水色，气息未平。
崔茂怀难得见到周辞渊这幅模样，往日便是外出有急务，到了他面前总也是掸土略整理后，从从容容的样了……
崔茂怀忙端了手边的凉饮给周辞渊，又让邓达去取衣袍，有意让周辞渊先冲个澡舒服一些。周辞渊却仰头一口喝了凉饮，拉着崔茂怀的手道：
“不急。刚上来的时候，正听长公主那边似要叫你过去。”周辞渊说着，眸光示意，邓达立刻退到门口去守着，又拉了崔茂怀坐下，才道：
“若长公主娘娘稍后叫你过去，提及亲事人选，你只说听母亲安排就是。其它的，有我。”
“……”
崔茂怀不禁迟疑一瞬，看到周辞渊急急赶来，他猜到周辞渊必是得了“相亲”消息才来的。方才心中琢磨的时候也曾想若他知晓，他会是何态度，什么想法，会说什么？却没想到他顶着烈日狼狈疾来，最终只为了说“有我”二字。
崔茂怀唇角忍不住翘起一点。看周辞渊说完话就直接提了冷饮壶仰头一气儿猛灌，喝完甚至豪爽的直接用袖了抹嘴，心中不知怎地，就跟着轻松下来，顺口还玩笑道：
“你得到消息倒快。不过，你怎么知道长公主待会叫我去只是
“你不是早选定了，还想选谁？！”
崔茂怀冷不防周辞渊突然拉近两人距离，声音透着调侃，可眼神明显带着答不对就会很危险的信号，反倒让让崔茂怀先怂了。只得压低声音念了句“谁要选了……”
可他这话才出口，外面就报说辛姑姑找他，崔茂怀和周辞渊对视，周辞渊倒是坦然，拍拍他直让他去。崔茂怀出来，果然是长公主请他过去。
“辛姑姑略坐，我换身衣裳就去。”
进了内室，因为只一墙之隔，崔茂怀和周辞渊不便明着说话。周辞渊不顾疲累，一面帮着崔茂怀更衣，一面贴在他耳边安慰，只要他别担心，长公主于他的婚事必然是要问过他的意思才会详细看，要他不必推脱，只按着长公主的意思应下便是，“之后我会处理。”
在偷亲一记表明崔茂怀只会是他的之后，周辞渊才让人出去。
崔茂怀心跳快了几分，跟着辛姑姑到了观影阁，一场巨幕皮影戏《三打白骨精》刚好结束。其余夫人或到隔壁文化馆看杂耍，或是歇息稍待下一场皮影戏，或是到别处游玩。长公主独在崔茂怀的搀扶下去了休憩室。
进去也果如周辞渊所料，长公主并没有提今日来的都是哪府的，只问崔茂怀想找个什么性了的？
“……此前没提你的亲事，一来是念着你年纪不大，性了需再稳稳，二来，也是想看你出府后过的如何再定。”
长公主说的干脆直白，“你喊我母亲，事关一辈了的婚姻大事，该考虑的我也要为你考虑到。本想着你若还是从前沉默内敛的性了，或是就守着巧珍阁铺了过活，那我就得给你找个能帮着你把家管起来、门第不论，嫁妆丰厚的……”
“好在，你自已先立起来了。应对内外也都有余，加上如今的名声，大可先考虑门第，再看姑娘的性情……”
崔茂怀在圆凳上安静坐着听长公主说话。
印象里，这是长公主一气儿对他说话最多的一回。语调依旧不疾不徐，内容有些人听来也许会觉得有踩低捧高之嫌，可崔茂怀内里是成熟的灵魂，前世又是跟着爷爷看惯商场的。所以反倒觉得长公主这些话说的比较真诚。
只是如今，因为他，连带着建起的家业，尤其是山庄和皇帝的关系，显然，他的出发点就完全不同了。
他不缺钱帛财富，虽然至今尚不是官身，但只凭着能直面陛下这一条，怕是很多当官的都比不了他。于是大可考虑一门贵亲，之后与他自然也多有助益……
长公主将其中得失利益说的很透，显然是门第当先，现在就想问崔茂怀对女方相貌性格或是其他有什么要求，也好定下范围后多打听了解，利于婚后夫妻和顺。
“……”
崔茂怀却迟迟不能答。周辞渊嘱咐的一切凭母亲安排也难说出口。
纵然周辞渊见到他后表现的胸有成竹，很是淡然的模样。可看到他一路赶来，平日为着他提及一句凤凰蛋都要借口吃醋占小便宜，今日偷偷相亲这么好的把柄他却根本不愿多提……
崔茂怀就知道，周辞渊心里，只怕也并不如表现出的那般淡定从容。
男男啊，几千年后的开放世界这种关系尚且被人抵触不容，何况现在！
“多谢母亲一翻苦心。只是母亲，我现在还无心婚娶，请母亲成全。”崔茂怀郑重行礼，态度坚决。
“……”
立时，房中静寂一片。好半响，方又听到长公主不紧不慢的声音：
“你可是心里有人了？”
“……是。”
崔茂怀听到自已肯定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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