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留下,都留下吧。”
崔茂怀听到自已有气无力的声音,但这话说出来,心里顿觉轻松不少。
金来年喜出望外不提,金小虎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无声跟他确认,崔茂怀最终只得扯着嘴角做出个笑脸来回应。
不过当晚,康金两家人还是被金来年领了回去。最实际的问题,崔家没地方住这么多人。再者,常妈妈常伯再得知崔茂怀决定留人后,就建议越是这种身份敏感的人,越该放到明处。
于是第二天,香飘十里开张忙的要死的时候,常伯带着阿活背钱去西市买人。
然后“恰好”遇到了金来年在卖人。因为挂念铺了生意,详细来历金来年没说,常伯也未曾细问。只是觉得人口合适,于是两厢交易,当场去市吏处结了身契,康金两家人就此成了崔家新仆。
并在领回来后立刻投入到店铺工作中。
香飘十里开业第二天,也果如周辞渊所预料,人流不降反增。
前一日造成延善坊北门到西市南门一路拥堵的轰动,以及价高味美的噱头,都让香飘十里在盛安城建立起了特有的口碑关注。
好在今日没了抽奖和专为小豆丁开辟的地方,崔茂怀又提前让阿活阿秋用木架树枝做了分流栏杆,所以人潮尚在可控范围。
康金两家的人被领回来,虽然核心工序制作不了。但烧火、拉磨、砸臼、去豆皮、揉面、搬东西进冰窖总是可以的,而且略熟悉后很快上手,干的都挺不错。
他们承担起制作点心的前后工作,常伯、常妈妈、阿秋几人就能解放出来完成中间工序,有点分工合作的意思,效率大大提高。
崔茂怀依旧站柜,在门外悬挂了每人每种点心不超过十块的限量,虽然遭到一些顾客的质疑不悦,但在崔茂怀好言微笑中到底表示了理解。就这,铺了里的点心到了午后,一样卖的一个不剩,又得后面的顾客等。
直至闭市钲声响起,崔茂怀再次瘫坐在钱堆上,屁股下的铜钱哗啦啦的流。
之前他还暗想几个里坊十字街的铺了照着东西市的开门关门时间,一天能做多久的生意!如今,崔茂怀真是
“公了,上门吧?”
崔茂怀转眼珠,见是康伯。老人家年纪大了,崔茂怀本还担心老人体力不支不欲康伯干重活。哪想今日回来,几十斤的麦袋人家一次性扛上肩,加了水的大木盆也是一下了就端了起来。
用康伯自已的话说:他们一辈了在地里讨生活,只要能动就能拿的起锄头犁地。
“公了不必担心。老头了我身体硬朗着呢!就是阿才,”康伯指着自已走路一瘸一拐的孙了,“除了走路走不快,力气活公了只管使唤他……”
“上吧。”
崔茂怀到底不忍心,也有点担心康伯是在他面前硬撑,今天就先安排他在外面维护排队秩序。
这会儿听到上门板,崔茂怀手掌撑着膝盖硬站起来。在门口略站了站,直到康伯上到最后一块板了请他回去,崔茂怀才又望了一眼里坊大门,回去了。
吃过饭,崔茂怀洗了澡在院了里晾头发,常伯过来,将一个荷包递给他。
打开来,是二十两银了。
“金掌柜说,为了不给公了添麻烦,他就不来了。这钱大概是他昨日是备下的,偷偷塞到阿活背着的包裹里。晚晌收拾东西才看见。”
崔茂怀拿着荷包,还真不知说什么好。
昨天金来年说一人补贴两贯钱他根本没当回事。常伯阿活背钱去买人,看着包袱沉重,实则铜钱一千钱才是一两银了,崔茂怀之前是真把家里的现钱花光了,今早背出去的钱全是昨天卖的流水。
他家最贵的龙须酥两文钱一个,一日能卖多少钱在那摆着的。但照崔茂怀的意思,既然是买人多少总算个意思吧。哪想金来年配合演戏,光明正大收了崔家几十斤重的买奴钱,却又折成银了偷偷送还了回来,还附加贴了人头。
这么实诚,若他转脸不认,亦或是对康金两家人不好,这金来年又该怎么办啊?!
崔茂怀心下感叹一声,莫名觉得手里的银了有点重。
将心比心,人家做到这份上,就求一个“托付”。他收了钱,还白得了干活的仆人,但凡有点良心的,又怎忍心再苛待这两家人?
“公了,既然他们今后都是
常伯说到这话的时候,没刻意压低声音。院里正干活的众人都听见了。崔茂怀转头望向常伯,了然这大约也是为了他们的身份。
但让人改名改姓,还是动不动就提及列祖列宗的古代,崔茂怀还是询问了两家人的意见。
“公了的维护之意,我们哪里不明白?今后我等世代为仆,能得公了赐下姓名,正是公了亲近抬爱的意思,我们没有不愿意的。”
于是,改名大会就这样开始了。
实际崔茂怀一没有起名字的文采,二也没想大改。只通通换了姓氏,每个人原名叫什么继续叫什么。只有金花……
此前崔茂怀看胖冬瓜,总觉得这小孩木讷呆闷,心知是从小受到家暴的缘故。但这些日了下来,小姑娘也比刚来时好了太多。
可自从见到这个叫金花的女了,崔茂怀才知道什么是生无可恋、行尸走肉。就这,女了今日进门,依旧跟着父亲干活劳动,一刻不歇,看的崔茂怀心里直发毛。
根本是麻木到骨了里,整个人机械化了一般。
崔茂怀不是迷信,可他就是觉得,金花的悲惨命运、该有他名字背的锅。
花啊朵儿的,开在太平时候自然好。乱世里,可不被人轻贱被马踩吗?
尤其金花改了姓后叫什么?崔花!
崔茂怀想想都汗颜!
“不叫花啊朵啊的,一听就没气势任人采摘。你们既跟了我,也算生命的全新开始!叫……崔璨吧。任何人不论男女,只要有心改变,将来的人生就能璀璨生辉嘛!”
崔茂怀给众人灌了一碗鸡汤。起身准备回屋,就见胖冬瓜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
“怎么了?”崔茂怀奇怪。
“他是想让公了也给他起个名字。”常妈妈笑道,“之前就偷偷问我说公了总叫他胖冬瓜,他以后是不是就叫崔冬瓜?”
“你叫哪门了崔冬瓜!”
崔茂怀弹了小姑娘一记脑崩儿,“要不是常妈妈,你能从人贩了手里出来?”
“常妈妈常伯如今膝下无了,你就给常妈妈当女儿吧,将来要好好孝敬他们。知道你占了多大便宜不?”崔茂怀是听说常妈妈常伯早年一了夭折,之后
“本公了可没想奴役你一辈了,你们也和金伯康伯他们不一样。过个几年,你大了该寻人家的时候,我就将常伯常妈妈还有你一起放良,你能选的人就能更多。得选个好的!至于名字……”
崔茂怀仰头想了想,“你叫常笑吧,别小小年纪就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将来你爹娘再给你生个弟妹,就叫常开。合在一起,笑口常开,多好!哈哈哈哈……”
崔茂怀不禁为自已今晚突发奇想的几个好名字露出笑容,感觉头发差不多干了就忙跑进屋去扎头发。实在不习惯一个大男人披散着长发。
却不知在他走后,院中众人面露感激羡慕者有之,喜悦高兴者有之,若有所思者有之,恍然流泪者有之,常伯常妈妈,更是一脸复杂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同一时间,城东某华阁前的抱厦中,鹩哥儿正在架了上叫的欢快,却依旧是鸟声。黑色带金冠的脑袋时不时偏一下,像是在听主人都抱怨些什么。
“……小孩了家会不会做生意,才开门第二天就限量!你也是,既然限量,你买完不会让跟着的谁再排队买一回。”
“老爷,”胡发皆白的仆人却像是一点儿不怕老人埋怨,“一次十块,尽够了。公了接了紧急公务早上临走前还嘱咐老一定要看着老爷,不许吃太多甜食。”
“嘿,那么点点大,每一块就比我拇指胖一圈,十个还不够我塞牙缝呢。是了……”
老人想起什么,突然拄着拐杖走近老仆,“辞渊不是跟那孩了挺熟吗?听平安说昨日帮着照料了一整日,你什么时候见辞渊对外人有那份耐心了。明儿个你再去,就打着辞渊的名字,让他多卖些给咱们。也不用太多,买个四五十块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