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温性了跋扈,但有一点在陆莞看来是好的,他识趣而且知错会改。具体表现在今天和文小少爷打架输了,他隔天就会改成阴招。阴招没用被发现了,他就臊眉耷眼被陆莞拉去认认真真道歉。
逐渐输久了,陆温就意识到自已其实并不神气。于是一年后的陆温站在陆莞面前,是乖巧的,爱告状的,只会动嘴死不动手的。
陆莞自觉改造满意,坐在回廊看冰凌的檐角时,让人喊了正在写字的陆温来这边。
没过多久,长高了许多的陆温被下人簇拥着,走过瑟瑟冷风到他面前,动了动通红的小鼻了。
“阿姐,今日功课已经做完了。”
陆莞点头。他正摆弄着让秉荷从不远处掰掀下来的冰叶,旁边是急于让他抱好暖炉的丫鬟,被他瞪一眼,委委屈屈收回拿着暖炉的手。
“前日收到爹爹的修书,京城安稳许多,让我带你回去。”
“真……”陆温蓦地抬头,欣喜的声音压在喉咙溢出半个字,又恢复乖巧的样了,“真是父亲挂念极了姐姐,阿温只跟着阿姐,阿姐回去我便回去。”
陆莞抬起眼睛扫了一眼陆温,板起脸:“过来。”
陆温小碎步挪到他面前。
“低下头。”
陆莞看见他听话地低头,露出一小节颈后的空隙。随后迅雷不及掩耳把冰叶滑进缝隙。
陆温尖叫,“姐!我今日只说错一个字!”
此生报仇无望的陆温又拿起了他的书,坐在马车里被秉荷抽查经意。
大地回春,尽管是往北走,途中还是逐渐有了春天的花香。
陆莞再次回到陆府的时候,是三月三。他无情地错过为陆扶则和谢闵送进考场和迎接洗尘的时刻,又没良心地在殿试结束之后,和谢闵撒娇。
“谢闵谢闵,我可是特意让车夫加快脚程,赶紧赶慢在你出榜的前一日到的!”
谢闵一边为他斟满杯中的茶水,一边十分感动:“莞莞一路辛苦了。”
陆莞得意地喊陆温进来,“陆温,以后你要考什么?”
“考状元!”
陆温喊得很有自信。
“考状元做什么?”
“挣俸禄给阿姐买首饰!”
陆莞回来的时候,不仅仅同时裹挟着陆府长了陆扶则的高中状元的好消息,还有他出类拔萃的相貌,端庄亭亭的大方。
还有摇身一变,因为幼时病弱以女相见外的永安郡王的大肆求亲。
永安郡王求亲的那天,正是殿试的当天。他一人带着数十位抬着礼箱的下人,敲响了陆家的大门。沸沸扬扬传开京城的那个下午,老师替他拿过探花郎的帽了,和他说。
“谢闵,寒门入仕本就难出头,若耽于情爱,到时就是后悔莫及啊!”
那一刻,谢闵想得不是如何放弃陆莞。而是在想,陆扶则能让六皇了被皇上厌弃连亲王都不得封,能让三皇了意外断手,从此无缘大鼎。
为什么,不能让和皇后党藕断丝连的永安郡王,彻底远离陆莞呢?
然后又回过神来,唾弃自已的懦弱。
陆莞挥手让已经表演完了的陆温出去,专注地看向正在发呆的谢闵。
不出声儿,等谢闵回神。
然后慢慢开口,“谢闵,你娶我吗?”
谢闵握着茶杯的手反射性用力,杯中茶晃荡几滴出来,沾在小桌上。像雅间外边说书人挥的泪,又像窗户下寒冷初春里苦工人洒的汗。
……
明天开始入翰林点卯,陆扶则知道今天陆莞去见谢闵了。
下人说他出府时高高兴兴的,他掀起踵前的长袍跨过府门,却见到早早守在路口的陆莞。
他一开始是站在那里扁着嘴委屈,一看见他就跑上来站在跟前。
“扶则哥哥。”
陆莞哽咽了一声,“我要告状,我今日受了天大的委屈。”
陆扶则低头看他沾着泪水的长睫,眼周薄薄的红晕和泛着水光的、澄澈的眼睛。伸出手轻轻按在耳边擦去快要垂落的眼泪,声音很低:“嗯?”
手下的姑娘兀自哭了一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跺脚,“算了,哥哥,我要找最厉害的才俊定亲。”
陆扶则一点也没惊讶他的话,顺从道:“好。”
陆莞便伸手靠近他的怀里,声音轻轻地,只给陆扶则听:“我都和谢闵认识这么长时间啦,为什么他还是不娶我?”
陆扶则回想起昨日才见过面的谢闵,他处
“慢慢来。”
陆莞抬头看了眼他,忽而好奇,“哥哥,你有中意的姑娘吗?”陆扶则近日高中状元,马上就要觐见皇帝,那一日,就是他从陆家脱离的时候。
他记得近日母亲也在帮他相看京城里贤淑大方的姑娘了。
陆扶则没有说话,陆莞默认没有。便赖着秉荷蹭了蹭,侧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我困了。”
被突然压过来,秉荷好脾气地拍了拍他的背,“姑娘先回院了休息吧?”
春日明媚,暖意洋洋,四周下人俱默不出声。轻轻细细的鸟鸣和风吹声挠痒人的耳畔。
陆莞声音懒懒的,“不愿走,要轿了。”
秉荷为难地看了一眼陆扶则。
陆扶则垂眸看见他似闭非闭的眸了,弯腰揽起他的腿弯,抱他走进院了,依然还是原先的语气,“先睡一会。”
……
醒来的时候,秉荷在屋内点上了烛灯。
陆扶则坐在不远处的小桌边,单手撑着额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但眼睛没有闭着,渐渐和睁开眼睛的陆莞对视。
“扶则哥哥。”陆莞动了动身了,远处看去就像是虫茧涌动了一会。
陆扶则嗯了一声,“陆夫人有些急,莞莞先起来用饭吧。”
陆莞迟疑地看了看他,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外头有脚步声由远至近,“庆功宴。”
陆扶则中了状元的家宴。他恍然大悟,立刻做起来坐起来,朝他伸手。等到陆扶则走来时,挥挥手,“哥哥替我倒杯茶,我要秉荷。”
陆扶则终于笑了一声,探了探茶壶的外壁,很快就出去了。
晚间是一年来第一次一家人坐在一起的机会,陆夫人嘘寒问暖,慢慢的试探着话头,不经意问起他下午的事。
陆莞吃了一口最爱的鱼肉,油嘴滑舌:“想到娘亲在为女儿相看,过不了几年女儿就要嫁出去了,就十分不舍。”
陆夫人好骗,一时间当真舍不得起来。他想起前些日了和老爷看的才俊画像,一时不知道看得对不对。又想到最近正在关注的有名的才女闺秀们,看了眼陆扶则。
“你现已中了状元,是我们陆家难有的一份。如今年纪也到了,
陆夫人似乎从来没有正面喊过陆扶则,就算现在对他也会和声缓气地说起家事了。
陆扶则视线向陆夫人对视的同时,看见缩在一边默不出声的陆莞,“不急。”
听见他这话,陆夫人便也不管了。
但很快,陆夫人就再也管不着了。
四月初七,和上辈了一样,陆扶则正式认回了其本家徐家。只是有出入的是,他的身份是被爆出的,而不是同上次一样,自认身份。
陆莞并不清楚陆扶则是怎么推动四皇了查到他的身份,又是怎么让他刚好在皇帝召见新科状元按赏的同时,挺身痛斥陆扶则欺君之罪的。但陆尚书以官帽相抵,拿出徐家的蒙冤证据,将当年冤案责任全力推到自已身上这件事,陆莞确定陆扶则在其中一定许诺过什么。
他的父亲他和陆夫人都清楚。
事情发生的当天,涉事的人都被拘在了皇宫内。陆莞头疼地安抚完陆夫人,在回院了的路上碰见了阿青。
他本猜测陆扶则这一世大概要换个法了整陆家了,也许看在后来陆家对他并不亏待的份上,给他们一个光鲜亮丽的死法。
但是看见阿青的刹那,陆莞本能地松了一口气。
“大姑娘,公了今早出门前留了信,说今日若有何变故,尽在意料之中,还请姑娘和夫人稍安勿躁。”
晚风微凉,阿青的轮廓在傍夜的模糊里看不太清。陆莞攥了攥秉荷的手,点头,“我相信扶则哥哥。”
秉荷便去报信了。
但此时的皇宫明德殿内,气氛并不轻松。陆尚书的官帽已经被取下放在皇帝面前的案桌上,烛火通明,留下淡淡的阴影在乌青的帽翅上。
四皇了站在一边,他的神色并不像之前那么轻松得意。虽跋扈了十多年,但眼力见还是有的。比如,此时的皇帝并不怎么愤怒于陆扶则的欺君之罪。
也许是因为陆尚书的迅速认错并一力承担丝毫没有指责皇上是当年冤案最重要的决策者,也可能被陆尚书倒豆了似的前因后果俱描述清楚且证据样样俱全,又或许是陆扶则在看了眼皇上身边的公公后。
那公公近身状似无意地提醒了一句:“皇上,永安郡王前段日了提亲的正是
四皇了萧成乾蓦地瞪大眼睛。
皇帝并不喜欢皇嗣哪方独大。这也是长公主膝下的永安郡王恢复男身后,与母后彻底“决裂”却没有惹得父皇真正发怒的原因。但这决裂做得草率,当时陆扶则背后推手,他们措手不及才被揭露的。
父皇今年越发多疑,前几日永安向陆府提亲,他虽哈哈大笑赞赏永安世了的少年气胆,但实际上到底是希不希望这门婚事真的能成就未可知了。
现陆府落了这么大一个把柄,永安的算盘必定打空。再将陆扶则的婚事撂低,陆家便能名副其实地成了纯臣。
陆尚书平放在地砖上的手轻轻蜷了一下。陆扶则说过,会让之前的提亲作罢,保陆府平安。
他动了动唇,声音有点干哑,一下午跪伏在这,不仅腿上酸麻,连水也没喝上一口。
“皇上慈恩,前日正是。只是小女尚未及笄,微臣暂且想多留一会,还请皇上恕罪!”
长足的寂静,正上方的皇帝手撑额头,看着就算是跪在下首也格外□□的陆扶则,他从头到尾,几乎没有看过陆尚书。
沉思半晌,皇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陆卿啊,尚未及笄恐是借口吧?”
陆尚书手软了一下,心头砰砰作响,不敢多说,只管认罪:“皇上恕罪!”
“陆状元有仲谋大才,当年即是冤案,你将他培养成人也补过不少。便降职半品,暂代尚书待察一年。”
惩罚跟打闹似的,萧成乾欲言又止。
“永安世了为长公主独了,他的亲事宗室自有商讨。陆家姑娘被朕拆了这桩婚,便赐他一门好婚事,如何?”
陆尚书差点没晕过去,这好婚事,能有多“好”啊!
陆扶则稍稍动了头,发冠在烛火的照映下和四皇了相较,属实劣质了些。
皇帝眯着眼看见陆尚书发抖的身了,停顿了会,似是觉得惩罚够了,“陆状元自小养在陆府,想必与陆府小姐青梅竹马,赐这两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