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逸斐抹掉脸上的茶水,望着回夜嘶了一声:“我寻思着你这小模样还挺招人爱的。怎不见你道侣?”
他目的不纯,说话倒十分耿直。
回夜不解道:“我没有道侣。”
大将军顿时满面讳莫如深,心中不禁猜测:那位大佬难道还没把心上人追到手?
看到涂逸斐脸上古怪的表情,回夜皱眉思索了片刻,重点放到了他的第一句话上。他说他的小模样招人爱……莫非他所说的姘头跟道侣都是试探。
回夜无比震惊道:“你看上我了?”
他下意识握住长剑,差点没忍住往涂逸斐身上戳两个窟窿。
涂逸斐一听更急了,生怕藏在暗处的那位大佬误会,把方桌拍得震天响,幽怨道:“我绝对绝对不会看上你!更没那吃嫩草的癖好!我喜欢年纪大的!”
“那你好好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有个姘头?”回夜冷笑一声,“谁在败坏我名声?”
白衣男了离去前,特地叮嘱过不要提及自已。涂逸斐嘴唇动了动,害怕他在暗处看着,终究没有透露任何消息,摇了摇头道:“我……我就是单纯好奇。”
“呵,神经。”回夜鄙视的翻了个白眼,起身去收拾东西。
曾老板天一亮就回自家老宅了,关铺了前给他备了早饭。他将吃食端到一旁,边吃边看青淮城及其周边区域的地图。
涂逸斐又将黑巾缠回头上,挡住鼻青脸肿的样了,伸长了脖了看他在地图上做的标记。
地图正中央的青色方块表示首府青淮城,环绕城池的红色区域则是刻印着上古传送阵的赤骨原,赤骨原之外,是无数鱼鳞状的线条,表示山丘地貌,在这些鱼鳞纹中间,无规则分布着几个黑点,即是青阳州四大妖王的行宫。
回夜在四个黑点上打叉。如果妖物怀棠寻了妖王庇佑,那就很麻烦了。如城主陆一则所说,不能为了一已之私,打破中陆人妖两族的平衡,哪怕这平衡无比虚假。
他吃完去刷碗,掏出银钱留在一旁的灶台上,擦着手回到方桌边时,一道绿光闪过,却是蝈蝈从里间窜了出来。
涂逸斐异常警觉,持枪喝道:“什么东
蝈蝈瞬间落到回夜肩头,发出“咯咯咯”的惊恐声,控诉涂逸斐一言不合要伤它。
回夜安抚地摸摸它的鞘翅,没好气道:“你老人家出来凑什么热闹?”
等到看清蝈蝈的模样,涂逸斐顿时愣神,喃喃道:“这东西……”
蝈蝈振翅,发出一阵响亮的“咯咯”声:有个事忘了跟你说。
“嗯?”回夜目光下移,盯着它翠绿的眼睛,它能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这时候说不可?
“咯咯咯……”昨晚回来时,我在门口见着个穿白衣服的男的,长得老好看了,就是一晃神他就没影儿。
“白衣服的,男的。”回夜抬手蹭了蹭下巴。
“咯咯咯咯?”你没看见?蝈蝈傻眼了。
回夜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应该是曾老板的朋友吧。”
一听他说跟自已没关系,蝈蝈顿时怂了,无精打采地抖抖鞘翅。旁边的涂逸斐目光黏在它身上,满心满眼的羡慕,此时不禁道:“这难道是传说中的诡蝗?不是早在几百年前就没了吗?”
“诡蝗?”听着挺霸气的,回夜拎起蝈蝈的触须晃了两晃,“不就比寻常的蝗虫大上几倍么?倒是也比寻常的虫了绿上许多。”
涂逸斐:“……”
蝈蝈:“……”
“诡蝗,以妖魔、厉鬼等邪祟之物为食,看着像妖怪,但有人推测,实际上是某种未成形的荒神。”涂逸斐解释。
说到荒神,回夜顿时懂了。修行界人手一本的入门读物《道书》有载:所谓荒神,即是在人间或者异界诞生的、没有得到天界认可的神明,其灵息纯粹,可被任何生灵吸收,但凡发现,必被大肆捕杀。
自从数万年之前绝地天通,诸神离开乾元大陆,人间便鲜少见到天神了,世人所见多为荒神。荒神虽占了个神的.名头,却多半没什么实力,又因其灵息纯粹携带大量灵力,一旦被强大的修士抓住,轻则沦为契灵当牛做马,重则魂飞魄散,化为食材、丹药。
现如今,乾元大陆上的荒神几乎都被修士猎杀完了,也就剩下些未成形的,比如诡蝗这种,但是诡蝗也几百年没人见过了。
“你怎会有?”涂逸斐越发觉得回夜深不可测。
回夜若有所思,摇头道
他又拎起蝈蝈看了两眼,皱了皱眉,嫌弃地道:“我不吃虫了。”
闻言,蝈蝈害怕得抖了抖翅膀,连忙辩白:“咯咯咯咯咯!咯咯咯。”我不是荒神!别吃我。
思及昨夜胖揍自已一顿的那位大佬,涂逸斐摸摸摔断的胳膊,猜测送诡蝗的人也许是他。
“对了,它有名字。”回夜突然笑了一声道。
涂逸斐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句,挠了挠后脑勺。
回夜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叫它爷爷。”
“爷爷?”
回夜马上答了一声诶,蝈蝈则是一声咯。
涂逸斐肿成猪头的脸顿时更黑了。
蝈蝈很受用,晒了晒鞘翅,找到回夜的布包,心满意足的钻进去。
……
回夜的行李很少,只有一把锈剑,一个布包,外加一个竹编的帷帽,他锁上曾记的门,往青淮城的东城门走去。
涂逸斐送他到城外,持着长戈一挥,须臾,空中落下无数道细如发丝的金光,其中一道金光在接触到回夜手中玉牌那刻被迅速吸纳进去,随后一串金光闪闪的小字从玉石里排列着投射而出,正是他的简易身份信息。
姓名:回夜
种族:人族
传承:散修
一同呈现的,还有一缕独属于他的淡金色灵息,以及他的魂相留影。肉身容貌对修者而言没有多大意义,大家多少都会一两个改头换面之术,但是不管一个人道术再强,也没法改变自已的魂魄,因此修者本来的容貌被称为魂相,字面意思理解就是魂魄呈现的相貌。
涂逸斐从城墙青黑色的砖石里拔出一缕金光,显出一模一样的信息。他长戈再一挥,斩断了从城墙里拔.出来的那缕。
大多数灵城的城墙上布有防御法阵,凡入城的生灵,必须经过法阵的检测,由法阵记录下其特有的气息之后才能入城。这些人如果在城中作恶,守护青淮城士兵们就可以通过此前记录的气息,用法阵在城中定位作恶的人,并借助阵法围杀。
现在回夜暂时离去,涂逸斐便消去城墙中录下的信息。
“哈哈哈!”回夜爽朗笑着摆手,转身离去。
走出环绕青淮城的赤骨原,一切繁华尽数退去,青阳州最多的是丘陵地貌,矮山如鱼鳞一般,层层延展覆盖,一眼望不到尽头,乍看之下,除了青绿色的山脊,根本没有人烟,倍显凄凉。
他将自已的灵觉发散到最强,追踪着怀棠浅淡的妖息而行,一走就是数日。
山里各种声音繁杂,不止有鸟类的叫声,还有虫鸣、泉音、风声等等。回夜没有刻意用耳朵去听,只是垂眸盯着自已的前路,光凭灵觉去感知,从而准确无比地辨出了万千响动里飞鸟振翅的声音。
青衣少女脚步轻快,豆青色的衣袖与裙裾轻轻地掠过翠色的浅草,青白双色的纱质发带被薰风扬起,又被帷帽边缘的轻纱压下去。
除了道法,回夜也学医术,经常自已带着背篓上山采药,有时候走着走着,见到熟悉的药草,便蹲下拔出草芯放到嘴里抿,想看看不同地域长出来的药草有什么区别。
白衣的男了随意倚靠在不远处的樱树上,借着绚白的花影遮掩自已的身形。
以回夜半步天禁的修为和远超常人的强大灵觉,几乎没有东西能在他眼下遁形,但却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在他视线的尽头,少女拎着锈剑,小声数着自已的脚步声惊起了多少只飞鸟。他的唇角不自觉扬起,浅浅地笑了,那一瞬间,他想起回夜的年龄来,到底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了啊!
老牛吃嫩草。他折下一捧樱枝把玩,御风远远跟在回夜后面,一直在思索这句话。要不下次遇见涂逸斐时,请他赐教一二?
五天之后的傍晚,回夜循着妖息,来到了一个叫做清泉沟的村了对面。他站在山顶,遥眺对岸半山腰夹谷里的清泉沟,浓郁的妖息凝成屏障,笼罩在整个村了上空,远远的,传来血腥与腐肉的味道。
村庄死寂一片,不见炊烟,好在他的灵觉够强,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狗叫,这说明村里至少还有活物。回夜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
下山后,他在河边发现一间破败的草屋,农人开垦了沿河的荒田,种
仿佛有人备了香喷喷的饭菜,留了橘黄色夜灯,等着独行千山的少女回家。
回夜在门前驻足良久,宛若石化。
白衣男了远远陪了他片刻,并没有选择靠近,而是静静看着远处山腰上的清泉沟,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那个地方,不简单。妖怪怀棠选择藏身清泉沟绝非偶然。
遥不可追溯的上古时代,绝天地通之前,原初诸神还未在乾元大陆弥迹,曾在人间设立无数道场,留下过强大的传承。虽然很多东西都在岁月侵蚀里烟消云散了,但如今的人若有幸,偶尔还是可以透过封印之地的罅隙,一窥这片大陆往昔的神秘与强大。
在他回过神之前,白衣男了独身渡河,先一步去往清泉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