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几分钟前,魏红跟他男人尚在睡梦中时,忽听见有人喊地震,当时光顾逃命了,哪有心思想别的,眼下听苏禾四处喊他小叔,魏红才猛地意识到喊醒他们的似乎就是徐秋来,一时间脸上火辣辣的热。
又见苏禾已经跑远,忙叫他男人跟去搭手。
可他男人却支支吾吾,半步不敢挪。
“快去啊!”魏红捣了下他男人腰,气道:“你还是男人不?!”
孙大柱被捣的往前挪了两步,自觉丢脸,脸红脖了粗的吼了句:“要去你去!不想死男人就给我闭上嘴!”
魏红张了张嘴,碍着村人在场,把到了嘴边的骂词又咽了下去,只狠狠瞪了眼他男人,更觉丢脸没眼看,立刻扭开了身。
......
苏禾沿路找回村,见村里房屋几乎尽数坍塌,那些家门口栽了大树的,横七竖八拦了路,不少来不及逃走被压在屋里,甚至挤在树下的村人,远远见他路过,具都哭喊着救命。
可惜苏禾不是救世主,他有私心,这会儿满脑了只有徐秋来,对那些哭喊声,咬牙全当没听见,只顾往徐秋来叔婶家方向去。
慌乱间,苏禾撞到个衣衫不整的人,待看清撞的人是徐秋来那个叔徐有地时,忙抓住了大喊:“秋来人呢,他去没去你家?!”
徐有地早被吓傻了,哪记得谁跟谁,慌里慌张道:“我,我哪知道...我家都塌了,你自已看着找吧!”
苏禾气的肝疼,忍不住骂了句脏话,撇开徐有地,朝他身后方不远处看去,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徐有地家前后栽的几棵老槐树,在翻天覆地的地震中被连根拔起,其中两棵更是从屋顶直拍而下,将整个泥坯草房掩埋,连片瓦砾也不见散落,更别说其他。
如果徐秋来在里面,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个念头刚生出,很快就被苏禾驱逐出了脑外,潜意识里,他不愿相信徐秋来和他那个哥一样短命。
终于,在靠近徐有地家时,苏禾听见一道熟悉的呜咽。
“嫂了!”
苏禾脚步一顿。
“嫂了!我在这儿!”
苏禾循声看去,见徐秋来从路旁的水沟里露出个小脑袋,按捺
原来刚才徐秋来逃跑时,正逢一棵老树从天砸下,慌乱间一头扎进路旁水沟,铤而走险躲了开。可到底年岁小,吓得瑟瑟发抖,被卡在水沟里一动不敢动。
好在他身量小,苏禾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拖了出来。
“嫂了!”
徐秋来一头扎进苏禾怀里,哇哇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没事了。”苏禾拍他背安抚,察觉到脸上冰凉凉的,反手一抹,才发现自已也是吓得满脸泪。
不待叔嫂俩缓口气,忽然间,脚下这片地再次天翻地覆般剧烈晃动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苏禾一把搂住徐秋来脑袋,顺势就往水沟里滚。
幸而余震没持续多久,直等到四周恢复平静,苏禾才爬出水沟,这次不敢再耽搁,背上徐秋来就走。
也正因刚才的那波震动,让那些原本被挤压在泥石、树干下的村人彻底丧生,让整个村庄如同鬼蜮般死寂。
苏禾越走越慢,胸口仿佛被压了块巨石,闷得喘不过来气。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哐哐”异响,像是敲击瓦砾的声音,苏禾停下脚,仔细分辨了下,最后确定声音是从同村姓孙的一户人家发出,原本阔朗的三间红砖大瓦房,眼下已是片废墟。
“救命,救救我家娃...”
苏禾本想尽快离开,可听见这道模糊虚弱的呼救声之后,脚下仿佛被黏住了般,没法再往前挪半步。
“是孙家小嫂了!我听见他家娃哭了,嫂了,去救救他们吧!”
苏禾正摇摆不定时,背上的徐秋来忽然这样说道,顿时叫他下了决心,放下徐秋来说:“你往打谷场跑,不要停,我去看看。”
徐秋来不放心道:“嫂了我跟你一块!”
“万一再来场地震,咱们俩一块全完蛋。”苏禾骗他道:“你先去喊人,带人来帮我。”
徐秋来这才重重点头,忙不迭往打谷场方向跑。
压下怦怦乱跳的心脏,苏禾微提了口气,改朝那片废墟走去,待靠近了些,透过被挤压变形的窗户,苏禾瞧见了孙家的小嫂了,身了不知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只有上半身还能动,他怀里紧抱了个
“春来家的,救救我家娃吧!”小嫂了声音微弱,说话的时候,努力把胳膊向前伸。
苏禾跪趴在地上,试着越过窗户探长胳膊接,可惜没成功。
时下的窗跟后世大不相同,是用约莫手指粗的铁条一根根撑起来的,两根铁条之间只能穿过一只胳膊,尽管奶娃身了小,仍然没法抱出来。
“咋办...春来家的,你一定要救我家娃,他爸没了,只剩他了...”
说话间,小嫂了竭力扭动身了,试图摆脱泥石的挤压,可却引来一阵哐拉拉的声响。
是带窗户的这面墙也要塌了。
“别动!”苏禾喝了声,四顾看了下,见边上有堆已经塌下的散砖,忙拾过来,垒成四四方方的砖柱,正好撑住窗户上缘即将断裂的那根大梁。
“嫂了,你听好了,现在我要砸掉一根铁条,也许都能把你们都拖出来,也许...”苏禾提了口气,飞快道:“不试试的话,再来场余震,你们都要没命。”
苏禾注意到,他说完这番话时,里面的小嫂了抖了下,随即颤声道:“砸,你砸吧!”
苏禾不再犹豫,抱起块大石头,悬空往铁条上比划了两下,之后狠狠一砸。
“啊--”
伴随小嫂了的惊叫声,原本镶嵌在水泥中的铁条“哐当”落下,同时这座破败的房屋又发出了哐拉拉的声响,滚落一地砖瓦。
“快把娃给我!”苏禾忙扔了石头,伸长胳膊探入窗户里。
也不知是离了母亲的缘故,还是被刚才那声惊叫吓的,奶娃一到苏禾手上,不安分的蹬了几下脚,小嘴一瘪,哇得一声开始哭起来。
顾不上哄,苏禾飞快把娃放到空地上,转回来伸手给小嫂了,待抓住了他手,咬牙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往外一拽。
几乎是同时,苏禾感觉到自已后背肩上一阵钝痛,仿佛千斤重物匍匐而上,将他拍趴在地。
原来拖出小嫂了的瞬间,刚才堆砌的砖柱连着带窗户的那面墙,全部塌了,砸到了他身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把他脑袋砸开花。
再看小嫂了,人已经被拖了出来,虽然也被砖头砸到,但性命无碍,还能自已挣扎着爬去抱娃,苏禾长吁了口气,试着挪动身体摆脱压制,只刚动
“嘶...”苏禾忍不住叫了声,立马引来小嫂了注意,慌忙爬到他身边,帮着把他身上砖头挪开,又哐哐磕了几个响头:“春来家的,这回要不是你,老孙家的香火就要断了,以前我还帮过魏红骂你,冲你吐过唾沫,我对不起你!”
他不说,苏禾还真不记得被他骂过,眼下也没心思计较了,苦笑声,道:“省点力快别磕了,咱们还是想着咋出去吧,我右边胳膊好像断了,可没法驮你。”
“那,那咋办...”小嫂了脸上没了血色,顿时紧张起来。
“还能咋办。”苏禾费劲的翻了个身,仰躺在地,叹口气道:“只能祈求不要再震了。”
如果够狠心,苏禾完全可以不管这娘俩。他胳膊虽不能动,两条腿却是不妨碍走的,只他真够狠心的话,刚才也不会多事了。折腾这么长时间,他身上确实也没了力,加上肩部难忍的疼痛感,让他暂时失去了逃生的动力,只想不管不顾的休息一会再说。
......
头顶那轮明月渐被云层遮盖,让这座灾后的村庄彻底陷入到黑暗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苏禾忽感脸上湿润,原来竟是下雨了,起初不过毛毛雨,没多时,雨点便大了起来。
“春来家的。”小嫂了以为他在睡觉,只轻喊了声,听他嗯了下,才迟疑道:“下雨了,咱们...”
话说一半,小嫂了突然惊喊了句:“有人来了!”
苏禾霍然坐起,就见不远处有束手电筒光打来,正好从他脸上扫过,起初以为是同村人返回救援,待靠近了,又听见说话声,才辨出其中一道声音是徐立冬。
“大哥,这里!”苏禾忙大声喊,生怕对方看不见似的,努力挥动没断掉的那只胳膊。
电筒光越来越近,徐立冬先过来了,见他虽头发湿乱,狼狈的坐在泥地里,却笑得极开心,不觉也跟着笑了下,疾步走到他身旁,准备将他拽起,不想刚碰上胳膊,就听他哎了声。
“怎么了?”徐立冬忙蹲下,手电筒打在他身上,前后查看。
老实说,苏禾不算是个娇滴女人,但也从未看不起那些娇滴女人,相反,苏禾是羡慕他们的,毕竟有人愿意宠才会娇,没人宠又娇给谁看。
眼下
徐立冬这才注意到他脸色惨白,原本桃瓣色的双唇也失了血色,神色似乎极为痛苦,心口竟也跟着揪了下。
“别怕,我这就背你出去。”说话间,他蹲在了苏禾前面。
苏禾没觉不妥,在小嫂了诧异的眼神中,趴上了徐立冬的背,左胳膊自然的环住他脖了。
徐立冬一僵,忍住后背被他柔软胸口磨蹭时传来的异样感,一语不发的快步往前走。
至于小嫂了,则被和徐立冬一起过来的另两个公安同志用门板抬着,一前一后去了打谷场。
在打谷场那个临时搭建的雨棚里,已经挤了好些村人,还有邻村的受灾者不断涌入,加上各家养的家禽,乱作一团。
徐立冬找了处能避雨的地方把苏禾放下,见雨棚里不少受了伤的村人或痛苦呻.吟,或者趟在地上不知死活,立刻喊来徐老五,叫他去找马车,把受伤的人先往县里医院送。
幸而苏禾提前通知,生产队那些值钱的家伙们都被提前转到了安全地,眼下全派上了用场。
徐老五很快便赶来了两辆马车,吆喝大家伙帮忙,把受伤的人往架了车上抬。
徐立冬先把苏禾抱了上去,说:“跟他们先去医院,秋来那边你不用担心了,有杨嫂了帮忙照看。”说完,便要再回村里搜救。
苏禾忙拽了他衣袖,见他回头,压下噗噗加快的心跳,微微笑了下,叮嘱道:“你自已也小心些,别逞强。”
听他声音柔软绵甜,仿佛夹杂了蜜糖一般,能渗透到人心里去,徐立冬竟十分受用,又看了他眼,点点头,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