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季建国气势毫不弱于他,他比中年男人更愤怒:“这些东西是谁让买的?我们仓库还有一大堆卖不掉呢,我之前申请的肥皂,窗帘布和作业本怎么没有?”
季建国名义上虽说是供销社社长,但其实没有实权,供销社里两人年龄资历都比他大,他也没什么以权压人的必要。至于采购和收益,都是镇政府负责的,他们供销社就只负责销售而已,其他不必管。
但季建国其实心里早就有意见了。
镇采购办送来的东西,大部份都是不太实用或者根本不好销的货物,他申请上去的各种热销品,十样中顶多能采购五样就不错了。镇民们嫌供销社东西少,买东西都宁愿上市里,哪里知道供销社仓库里堆着一堆没人要的东西呢?
本身供销社的存在是为了服务民众的,现在根本一点没服务到。而且这样简直是在浪费国家的钱,这些人不是渎职吗?
“这是上头安排的,小小一个营业员,你想管天管地呢?好好卖你的东西去,不然我把你撤掉。”中年男人推开季建国,示意后边的送货员把东西搬进来。
季建国可是杀了十来年猪的屠户,一头几百斤重的猪都能轻易放翻,何况一个百来斤大汉。他伸手就把中年男人推出去,男人一米八的个头看着很健壮,然而完全不是季建国的对手,嘴里叫着“干什么干什么”,却毫无抵抗之力的被几下推出门。
“东西给我放下,谁敢搬别怪我不客气。”季建国对李姐道:“李姐,麻烦你们看店,别让人进仓库。”
平常只把季建国当打杂小弟看待的李姐愣愣点头,完全不敢违抗:“好的,好的。”
然后季建国揪着中年男人离开:“走,我们去采购办说清楚,你们到底是怎么采购的?”
虽然季建国不是政府公务员,也没实权,但谁叫他身后有着一帮老干部,镇长倒是很给他面子。但提到采购这些锅盆的事,镇长也是一脸为难。
“采购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上边有指标下来,要我们帮兄弟工厂采购一些滞销品?我们怎么办?总不能说不帮吧?镇上的采购资金就这些,买了这些,你打报告要的那些自然就没了,供销社东西卖不出去我也知道,但我有什么办法?”镇长无奈的摊摊手:“说起来这不是你们供销社的工作吗?我们负责采购,怎么卖是你们的责任啊!”
季建国深受*教育,没有任何私心,他对采购办有意见,也仅仅是觉得他们在浪费国家的钱。仓库里的旧货和新来的这些滞销品怎么卖,他心里没底,只是出于个人责任感,他还是答应下来。
“我会想办法。”他心里不期然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资本书,嘴里道:“我先说好,不管我做什么,镇上都得支持我,也不准说我搞资本主义。”
镇长摆摆手:“当然,这是特色社会主义嘛,电视上都说了,要改革开放,改革开放,这不是给你一次改革的机会嘛!”
季建国回到供销社时,小货车已经开走,那些铁锅铁盆还是被留下了。但鉴于他之前的气势,李姐没敢做主收进仓库,问季建国:“建国,这些东西要怎么办?”
季建国叹了口气:“先收进仓库吧!”
季建国心里早就想把仓库那堆滞销货清理出去,这次得了镇长允许,他便把这些东西都清出来,以出厂价把这些都清了。虽然价格低廉,但这些东西在镇上早就饱和,除了一些老人贪便宜买了些锅盆,销量并不好。
季建国大笔一挥,搞批发。镇民们只要有各生产队队长的证明,就可以只交一部份定金先把货提走,卖完了再回来结款。刚开始大家并不理解批发是干啥,这些东西虽然价格比较低,但谁家没有啊,让他们拿去卖,往哪卖?
还是季家其他人看在亲戚面上,跟季建国拿了些货到乡下帮他卖一卖,谁知生意居然挺好,乡下没有商店,有自行车的人也少,这些锅碗瓢盆类的重物自己挑着走山路太重,有人愿送上门来,他们都宁愿多买几个在家屯着。
本来季家人只是帮帮忙而已,结果回家算算,扣掉成本,一天下来居然就挣了差不多十来块。于是季家全家动员起来,借了不少自行车或三轮车拉着货往各乡下跑,他们这么一搞,就算什么都不说,脑子灵的镇民也明白有利可图,纷纷往供销社跑。
现在工厂效益普遍不好,镇民们早就憋足了劲想干点什么挣外快,只是都不知该干啥,也找不到门路。如今几家跑了跑,发现赚到的比日工资还高,竟弄得全镇沸腾起来,家家都去找生产队队长开证明。
虽然生产队已经解散,但各队长在镇民中仍旧有很大权威,对镇民们也极为了解,因季老根提前向各队长打了招呼,他们也乐得最后过一把瘾,开证明极为谨慎,那些偷鸡摸狗的二混子一个不准,倒是一些家庭困难的农户批条批得爽快。
很快供销社的仓库就被清空了,不只刚送到的那些铁锅铁盆,连仓库里堆积了很久的搪瓷尿壶,小孩玩的过时玩具,画片都被拿走了。
镇长一开始还担心闹腾大了,特意跑来看了看,见镇民们都热火朝天的用自行车,三轮车拉着一堆货离开,还有人到乡下卖了货,欢欢喜喜的上来结款还要再进货,并没有闹出什么不好的事,相反大家都认为这是政府的政策,都表示很满意。于是受到夸奖的镇长也很满意,回去就叫宣传办的人:“给镇里写几份宣传稿,主题嘛,镇政府扶助工农兄弟,紧跟改革开放的春风,具体事例你到供销社去看,别忘了拍几张照。”
不管外头怎么热火朝天,季椽都没离开过家门,8月的天气热得地面滚烫,只靠一台电风扇消暑的季椽快热成狗了,非必要坚决不出门,已经好几天没去找宋冀宁。
这天一大早,宋冀宁跑来找他,见季椽光着上身瘫在凉席上散热,一把将他扛到肩上:“爷爷,我带缘缘去游泳。”
季老根把季椽衣服递给他:“别去水深的地方。”
“放心,我会看着缘缘的。”
一离开家门,迎面便是一阵热风扑来,季椽全身是汗,有气无力的叫:“不要,我不出门啊!”
“放心,到河里泡泡就舒服了。”宋冀宁不由分说的把季椽抱上自行车前杠,自己一脚踏上车,将有气无力的季椽困在双臂间,脚下一蹬便飞快走了。
季勇等小伙伴已经在老地方水库里游泳,见宋冀宁扛着季椽上来,纷纷爬上来问:“缘缘这是怎么了?”
“没事,被晒晕了。”
不是真晕,只是一路晒着太阳过来,季椽更加没力气了,宋冀宁干脆将他扛上来。
季勇跑过来关心季椽,见他虽然有气无力,但眼神清明,不像有事,放下心:“把他放下水吧,泡泡水就有力气了。”
“还用你说。”
宋冀宁已经把季椽抱到水库边,直接扒下他的运动裤,把只着一条白色内裤的他轻轻放进水里:“缘缘不会游泳,你们谁带带他。”
“我来我来。”季武游过来扶住季椽。
“不用,我不游泳。”清凉的水终于让季椽活过来了,他趴在水库边缘,晃悠悠的踢着水,发出满足的喟叹。
“舒服吧,都叫你来游泳了,连门都不肯出,热死你。”宋冀宁一边脱掉衣裤一边说,随后一个猛子从旁边扎进水里,溅了季椽一脸。
季椽抹抹脸不在意:“也就这一会凉快,回去还不是一路晒太阳。”
“你真是……”宋冀宁从水里浮出来,一把扣住季椽脖子:“过来,我教你游泳。”
众人在水里游了约两个小时,季椽也多少学了些狗刨,虽然很凉快,但游泳太耗力气,众人也只能纷纷上岸休息。期间有人突然问季椽:“缘缘,听说你家在搞批发对吗?”
“不是我家,是供销社。”
“不都是你爸搞的吗?听说只要一点点定金,就可以先拿货,卖了再回来结款?”
季椽点头:“对,不过我爸说必须是本镇人,而且有生产队长开证明才能拿货。”
“我知道,我还跑过队长伯伯家,可他说我是小孩,不给我开证明。”
“我也去过,我们三队的队长说现在已经不开证明了,之前开太多,现在供销社不让开了。”
“应该是没货了,我爸说供销社的库存都卖完了,热销的那些不做批发,所以没什么能卖的了。”季椽对这些倒了解。
“一点没有了吗?我们还想跟着进点货呢!”
季椽看看小伙伴们,问:“你们也想批发到乡下卖?”
“当然,我们想趁着开学前挣点零花,也帮家里省点钱。缘缘你能不能帮帮忙,让你爸不用开证明也给我们批发点货?”
季椽看向宋冀宁,宋冀宁摆摆手:“我不需要,缘缘你看着办。”
宋冀宁之前赚到的钱,大部份都交给妈妈做为家用,自己只留了点零花,现在也穷得响叮当。不过他不愿季椽为难,而且他现在也不是很愿意花大量时间赚点小钱,有这精力他比较宁愿拿来看书。
老话怎么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嘛,他个人表示万分赞成。之所以没有赚到更多的钱,是因为他书读得还不够多而已,书读够了,现在没能赚到的钱,以后都会补回来的——单指课本外的书。
宋冀宁不要,季勇也不要,他之前帮着家里跑了几趟乡下,晒得都脱皮了,家里就给他两块钱零花,他感觉与自己付出的劳力不成正比,罢工了。
但其他小伙伴们显然很需要,季椽想了想,还是决定帮帮小伙伴们。于是一群人游过泳后,便前往供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