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永远是平衡的,两个人在一起时有多甜蜜,分开时就有多痛苦,有多少如胶似漆,就有多少撕心裂肺
陈兴感觉自己浑身血淋淋的,伤口反复撕开愈合,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地步。
他喝了一整天的酒,太阳快下山时才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宅子。
夕阳下,一道瘦长的身影站在宅子的大门旁,地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陈兴第一眼看去有些眼熟,第二眼就认出了对方。
“大鼠,你怎么来了!”
陈兴有些意外,上前搭住对方的肩膀,“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特意回来陪我喝酒啊。”
这个瘦长的男人,正是前雷光团,现远征军第二精锐战团团长大鼠。
在上一世,大鼠是继火咀轰雷之后,铁诺心目中延续雷光团精神最合适的人选,同时他在团里也是负责扛旗的战旗官。用贵族继承法理解,就是雷光团第三顺位继承人。
大鼠的性格没有其他几位那么火爆,处事和睦,一直在团队中充当润滑剂的角色。
这也许就是铁诺看重他的原因,因为他们这群大头兵脾气太急,需要有人调和。以前充当这个角色的是沈光明,后来则是大鼠。
大鼠犹豫了几秒,大概初衷并不是来找陈兴喝酒的,但还是用力地点了下头,“嗯!”
“到家里喝还是去外面找个小酒吧?”陈兴问道。虽然他们现在身份已经随着打下银爪公国水涨船高,小酒吧的档次对他们来说已经有点儿低了,但陈兴担心大鼠还没习惯这种转变。
喝酒,就是要找个能放得开的环境。
“去外面吧。”
一是段时间后,两人乘坐出租车来到巨蜥城北面的平民区,随便找了闹哄哄的小酒吧,坐下喝酒。
“来!”
“喝!”
“干了!”
今天的大鼠格外的安静,陪着陈兴一杯杯地干下去,一句话没说。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想说话,却又忍受不了孤独。这时候就希望身边能有个人陪着,能理解自己心中的苦,却又不会轻易触碰伤口。
你不说,他不问,这就是兄弟。
但陈兴知道,大鼠心里有事儿。只是见他这样子,不想扫他的兴。
两瓶廉价的朗姆酒下肚,陈兴开口了,“说吧,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没事儿,就是想见见老大,喝喝酒。”大鼠故作轻松地说着,又叫来两瓶酒,拔掉塞子,给陈兴倒上。
然而,大鼠眼中的黯淡却逃不过陈兴的眼睛。
“不,你有事儿!”陈兴抓着大鼠的手腕。
“真的没……”
“那就喝!”
两人一直喝到下半夜,喝了七八瓶朗姆酒。这个酒度数不算特别高,但也挡不住一杯杯地灌下去。
陈兴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拍着大鼠的肩膀,含混不清地说着,“大鼠,你看我们现在,混得不错吧……”
“要啥有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跟你说,现在,现在只是一个开始,后面,我们还有大把,大把的世界!”
“我们,我们会有自己的国家,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天天有酒喝,爽不爽?”
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大鼠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情绪忽然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老大,老大我,我……”大鼠泣不成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哭什么哭,铁诺没有教过你吗,男人流血不流泪。”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哭得稀里哗啦,陈兴忍不住教训起来。
“是,是,老大说的是……”大鼠拼命地点头,隔了好一会儿,情绪终于稳定下来。
“老大……”大鼠起身走到陈兴面前,扑通的一声,跪倒在地上,“我今天……”
“我今天是来向你辞行的!”
霎时间,陈兴愣住了。
仿佛晴天霹雳,一下子把他打蒙了。
“你说什么?”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今天是来辞行的。
”大鼠用平静的语气重复道。
“你要走!”陈兴一把抓住大鼠的肩膀,瞪大眼睛看着他。
大鼠低下头,一言不发。
“你,你再说一遍!”陈兴有些歇斯底里了。
“我,我就是个逃兵!”大鼠再次崩溃了,大哭起来,“对不起,老大,我坚持不下去了……”
“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铁诺死了,沈光明死了,轰雷死了,铁炮死了、熊奔死了!”
“你知道吗,铜锣也死了!”
“前天夜里,城里的旧党忽然袭击城防处,铜锣就这样没了!”
“我看着他闭上眼睛,不管我怎么叫他,他都醒不过来……”
“兄弟们死的死,散的散的,我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我就是个逃兵,我就是个废物,但我真的不行了!”
“我对不起铁诺,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兄弟们!”
“我真的没法再继续下去了……”
一个铁血汉子,就这样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狼狈不堪。
陈兴用尽全力地抓着对方的肩膀,想要劝说对方留下,可是喉咙里像是被东西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历史重演了。
铁炮、熊奔、铜锣三人相继身亡,大鼠黯然离去。
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不断将历史拉回原本的轨迹。
即使他杀掉了那只拍死他的大恶魔,却依然无法阻止众人的离去。
难道命运,真是无法改变的吗?
他已经竭尽全力了,可是上天还是不放过他。
“你走吧……”
陈兴颓然坐下,望着桌上反射着灯光的酒瓶,久久发呆。
大鼠是怎么离开的,他没有看见,也不想看见。
酒吧从人声嘈杂,到安静冷清,服务生收拾着桌椅,一夜过去了。
忽然之间,头皮传来微微刺痛。
“谁!”
即便心灰意懒,常年养成的警觉却还在。陈兴猛地弹起来,就看见窗外闪过一道黑影。
他夺门而出,追赶暗中窥觊,图谋不轨的黑影。
“追!”
陈兴一声令下,哥布林狼骑兵狂奔而出,头顶飞过大片蝙蝠骑士。
黑影左突右闪,速度极快地逃离。
“别让他跑了!”
哥布林大军在大街小巷里乱窜,穷追不舍,纷纷撞到四周的东西。
跑着跑着,黑影忽然一百八十度掉头,一道红芒划破昏暗的清晨,波及到的哥布林瞬间身首异处,一下子倒了一大片。
“死!”
黑影迅捷如豹,弹地而起,杀向陈兴。
杀机弥漫,头皮刺痛,显示对手极度危险。陈兴当机立断,召唤燃烧战船。
“呜……”
高亢的汽笛声中,海面分开,战船昂首。
浩然之气激荡四方,燃烧着熊熊烈焰战船驶出灵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撞向黑影。
黑影似乎早有预料,没有丝毫犹豫就掉头逃离,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是虚晃一枪,引诱燃烧战船出击。
“轰隆!”
大船势不可挡,一下撞塌半座住宅楼。陈兴急忙收回战船,这里是市区,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平民伤亡。
至于撞塌的半栋楼,事已至此,只能报警处理了。
“巨蜥城警备处,我是远征军最高统帅陈兴,我在市区遇到刺客,交手过程中可能造成了一些平民伤亡。”
“统帅大人,请发送事发地点的坐标,并尽快离开现场,避免暴露身份。我们会负责善后工作,请不用担心。”
接二连三的打击,加上酒精的作用,他的脑袋变得迟钝无比,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问题了。
当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在四周响起,他就直接回家了。
回到卧室,他衣服也没脱,直接就倒在床上。
不知睡了多久
,陈兴昏沉沉地醒过来。
刚睁开眼睛,他就看见等在床边的管家老k。
对方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脸色有些着急,看见他醒来,立即激活屏幕递上来,“大人,你看这则新闻。”
接过来,屏幕上正在播发城区的画面,播报员小姐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今天早上五点半,北城区发生重大安全事故,疑是传奇强者失手造成,目前已造成二百九十七人伤亡……”
陈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清楚地记得那栋大楼是废置状态的,外面搭了棚架,正在拆除,造成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有人员伤亡,但只是少量的,不可能是几百人。
接下来的目击者采访,就更耐人寻味了。
“我看见了,一艘燃烧的大船,就这样撞过去,太可怕了!”
“这是我这辈子看过最悲惨的画面,大火冲天,无数人燃烧着从楼上跳下来,真的太惨了!”
“强烈谴责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就算平民的生命也是生命,强烈要求严惩凶手,还民众一个公道!”
“我看见那个人了,不过当时天还没亮,我没看清楚他的脸。那时候他刚从酒吧里出来,浑身散发着酒气,应该是喝了一宿的酒,走路东倒西歪的,醉得不行。”
当时才凌晨五点左右,光线昏暗,周围根本没有人。
显然,这是一个预谋的策划。
但陈兴只是看了几眼,就把拼命扔到一旁,不再理会。
不一会儿,他就光着脚,坐在楼梯上喝酒。林诗远和大猫在大山岭处理匪患,项彩蝶、见月苍连、火咀估计被银爪旧党搞得焦头烂额。到处乱成一团麻,他也没心情处理这些小事儿了。
骂就由得别人骂吧,他对名声已经不看重了,完全放弃治疗了,反正他这个远征军统帅也就是阿丽雅一句话的事情。
阿丽雅不动他,哪怕全国都在骂,也不会有一个人敢拿他怎么样。
阿丽雅要是动他,就算他拼死挣扎也没用。
他已经彻底想开了,喝酒就行了,剩下的就交给命运了。
接下来的数天里,陈兴天天喝酒,饭也不吃,就喝酒,一天到晚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有时候小杨被他拉着一起喝,可小杨只有精英级,跟陈兴的没法比,而且喝酒也很菜,通常半瓶下去就倒了。有时候兴奋起来,还会扭屁股,骚得不行。
家里的女仆都不敢靠近陈兴,她们实力有限,生怕陈兴发酒疯的时候误伤到她们,传奇强者的一时错手,对普通人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陈兴醉酒的时候,只有小杨和老k帮忙,偶尔叶倩李媚也会鼓起勇气来帮帮忙。
她们两个跟着陈兴好几年了,也有过亲密关系,相对其他女生没有那么害怕。
终于在十多天后,小杨受不了了,找老k商量。
“不能让老大再喝下去了,再喝下去脑子就坏掉了。”小杨提议道,“要不我们把酒藏起来吧,他找不到酒,就不会喝了。”
“主人可以出去买。”老k叹息道,“出去喝酒,还容易出事儿。”
“肯定不能让他再出去了。”小杨说分析道,“家里没酒,他就会叫我出去买,我在外面晃个两三小时再回来,有个空档期,起码能让他少喝点儿。”
“嗯,这也是个办法……”老k沉吟着,点了点头,同意了小杨的提议。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小杨同学出的馊主意,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故。
一个改变了整个世界格局的事故。
命运的火车之中,小杨只是一颗小小的齿轮,但这颗齿轮,却用它笨拙的方式,改变了整个世界的轨迹。
如果家里有酒,陈兴那天晚上就不会偷偷溜出门,就不会跑去什么劳什子酒会蹭酒喝。
也就不会发生那件让他一辈子歉疚悔恨的事情。
当然,也就不会有了后来的传奇故事。
人类生存委员会最高委员长的位置,或许会一直悬空。
一个男人的成长,总是伴随着无尽的痛苦和遗憾,在那血与歌的舞台上,只有坚持到最后的人,才能摘取胜利的果实。
也只有咬紧牙根,投身黑暗,却还能坚守本心的人,才能完成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