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鱼出来时,铺子里不少夫人牵着自己家姑娘,让开了来。
铺子里和她刚刚进来时有点不一样了。
主事娘子令人搬来一扇屏风,隔了门口,怕外头人冲撞了贵人,而铺子里,有两位结伴的华裙少女,摇着扇子半遮面,眉目淡淡,随着余鱼脚步声,挑眉,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文贤公主今年十六,敏然郡主刚十五,堂姊妹俩关系甚好,经常一块儿玩耍,而敏然郡主比起文贤公主,要更随人一些,朋友众多,手帕交不少。
刚刚还在内间和余鱼笑吟吟表达善意的马三娘子,这会儿绞着帕子站在一个高挑少女旁边,高挑少女细眉细眼地,长得很漂亮,也有两份眼熟相。
“你没出息,给我告什么状,我和文贤堂姐在这儿,还能让你平白受了委屈不成?有什么话,当着大家的面儿,说的清清楚楚就是,我定然是要为你讨公道的。”
细眉细眼的少女说话嘴皮子翻得极快,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点了点马三娘子的眉间,似乎有些怒其不争,然后抬眸落向余鱼,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面露吃惊,片刻后,勉强撇开视线。
“这位,就是乡下来的,寄居在楚国公府的……丁姑娘?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前面语气倨傲,越说到后面,越没底气。
张嬷嬷在身后提醒余鱼。
“说话的是齐王府的敏然郡主,她兄长是我们世子的好友。”
世子的好友。
余鱼反应过来,这位细眉细眼的少女那两分眼熟相是怎么回事了。
她居然是刚刚在醉生楼,冲进来的那位郡王的妹妹。
世子好友的妹妹啊,余鱼眉心有些为难,这位郡主,对她的不屑,或者说一脸挑事,几乎是摆在脸上了,明显的不喜欢她。
“你好好与人说,就事论事,别评价他人。”
旁边高挑的女孩儿慢摇着扇子,眉目含笑,轻飘飘打量了余鱼一眼,淡淡转过眼去,慢声细语与敏然郡主说话,十分的和气。
没有对余鱼有半分评价,或者说敏然郡主那般不屑。
不过余鱼敏感的发现,她瞥她的那一眼,犹如在看
一只蝼蚁。
算不得毫不在意,只不过是,完全不放在眼中。
这种感觉,莫名让余鱼心中沉甸甸地。
“那我说都说了,她都不回嘴的。”
敏然郡主蛮看不上余鱼的沉默,撇了撇嘴,不服地说着。
余鱼这才轻声说:“郡王是世子的好友,你是郡王的妹妹,我不想和你争执。”
敏然郡主的表情微微心虚了点。
“那,那又如何了!本郡主是本郡主,兄长是兄长,更何况,兄长是世子的好友,与你何干?!”
余鱼不说话了,可是肉眼可见地,她神情黯然了下来。
敏然郡主心里一阵心虚,奇了怪了,她本来就是来找茬的,怎么看她委屈的模样,心虚了?她怎么可以心虚呢?
敏然郡主努力撑着气场。
“总之,你欺负了三娘子,就该给三娘子道歉!”
“我没欺负她。”余鱼的目光落在了马三娘子身上,她眼神淡淡,没有什么怨愤,也不见刚刚的欣喜,就像是在看路边一个陌生人,“珠花是马三娘子主动提出要交换的。”
马三娘子对上余鱼的视线,慌忙移开,然后低着头绞着帕子,嗫嗫地:“我与你并不认识,怎么会主动要求交换珠花呢。”
“更,更何况……”马三娘子又结结巴巴说,“你还抢了敏然郡主定的手环。”
“郡主的手环你都敢抢,我又怎么敢反抗你。只好随了你的意,交换了珠花。”
余鱼唇发干,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似乎是无处申辩的。
这个手环,那娘子说的清楚,本来是郡主定的,可还没有做就不要了,改了图纸样式,等于全新的。可瞧着马三娘子口中说的,敏然郡主定的,那这件事她怎么说都没有用。
余鱼大概清楚了,今日,她们大约是一定要给她找些麻烦的。
“我的手环,我的什么手环?”敏然郡主一脸茫然,然后在对上马三娘子和文贤公主的视线时,磕巴了一下,一下子坚定语气,“哦对,本郡主的手环!”
“本郡主看在你刚刚入京,乡下人什么都不懂的份上,交出本郡主的手环,把抢的马三娘子的
珠花还给她,给我们道歉,今日这件事,也就算了。”
“不。”
瞧上去一团软糯好欺负的白嫩少女,明显是在陌生的权势面前慌乱地,她却咬着唇,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抢你的手环,也没有抢马三娘子的珠花。我没有做错,我不能道歉。”
余鱼声音很弱,比起强势的郡主,她显得格外娇小,也很没有气场。可她说话时,慢条斯理地,却是毫无退让的坚决。
“你!不知好歹!”
敏然郡主瞪了她一眼,有些气急败坏地。
“你现在老老实实道个歉,事情就算了了,怎么,你还非要得罪本郡主?”
“不是得罪郡主,只是不是我的错,我不能这么道歉。”
余鱼也不是没有想过,郡主意味着什么。只是在她的认知里,如果道了歉,那她就会永远被人记住,是一个品性恶劣之人。
她如今是裴深抚养的,绝对不能给裴深脸上抹黑。
她是一个乖孩子,不会做坏事的。
她这般柔弱,又这般无助,却那么坚决,面对公主,郡主,甚至四品官员家的嫡女,半步不曾退让,娇小的身影就这么逆着人群,几乎是孤立无援地,有一些脆弱地,□□着背。
敏然郡主一时语塞。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什么,心中那种欺负人油然而生的心虚,都始终伴随着她。
这可就怪了,她脾气不好跋扈惯了,何时还曾对旁人有过这种心虚愧疚的情绪了?
这般陌生情绪反而让她有些失控,敏然郡主拉下脸来。
“让你道歉你不道歉,怎么,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
“我不吃酒。”
刚刚才和裴深在酒楼偷偷喝了果子酒的余鱼略显心虚,却还是认真给敏然郡主解释。
她除了刚刚,长了这么大来,的确不曾饮酒的。
敏然郡主拼了命绷住唇角,才没有笑出来。
这是什么稀罕小人儿,怼人的话,说出来倒像是认真的解释,听的人只想笑。
敏然这边才露出半分松动,旁边一直围观的文贤公主才慢悠悠摇了摇扇子,轻声提醒她。
“敏
儿,赶紧解决了,我带你去吃茶。”
这般一提醒,敏然郡主强行压着心中的那股子怪异,端出平日里跋扈的一面。
“你还敢顶撞我,你乡下来的,既然如此没有教养,那就别怪我多事,教一教你规矩了!”
敏然郡主刚想让身后仆妇动手,身后忽地传来疾风,刹那间,挡在门口的绣花屏风直接被一脚踹翻在地,吓得不少夫人姑娘花容失色,齐齐躲开。
公主和郡主吓了一跳,张嬷嬷护着余鱼连忙退让了几步,而余鱼忽地想到什么,抬起下巴往门口看。
逆着光,高挑俊美的少年阴鸷的眼神冷冷落在敏然郡主身上,嘴角一勾,笑得甚是病态的温柔。
“你说,你要教谁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