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的情况不好说,有了3楼和4楼的监控，大致也能猜到5楼发生了什么……”
“5楼的监控不用去拿，我们只需要之后两层楼的就行。”
“所以,小雾。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救……救……我。”
……
尤雾一脸烦躁地偏了下头，瞅了几眼距离脚边仅有5米的守夜人,咬了咬牙。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这栋教学楼里,怎么可能还有活着的人……
可万一呢,万一楼上真的有活人呢。
要见死不救吗？
尤雾顿了下,低声骂了句“操”。
*
尤雾在3楼和4楼磨蹭的时间已经远远超出了鹿颜计划里的时间,他在1楼的楼梯口站立了许久,最?后终于捏着手腕，顾不上激情过后现在反而有些拖累自己的身子，很快重新爬上了3楼和4楼的楼梯拐角。
抬眸的瞬间,鹿颜一眼对上了遍地攀爬在楼梯上，扭曲了好几圈身子的守夜人。
以及站在中间低着头红着眼眶的尤雾。
鹿颜僵了下，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无足无措,站在原地不进不退一脸无奈的尤雾。
他突然就有些心疼。
“小雾。”鹿颜缓缓开了口。
下一秒,鹿颜松开了楼梯扶手,走上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安慰到眼前的男生,哪怕一点点也好。
走廊里的呜咽更忽高忽低，听的人极其压抑。
“哥……”尤雾突然张了张嘴，“你知道为什么8岁那年我通关了所有难度的游戏,最?后的分数却只有158分吗？”
鹿颜梗了下脖子，瞬间就绷直了后背。
“知道。”鹿颜说：“那次是你违的规。”
“最?后一场10星游戏里，我想救人。”尤雾咬着牙沉默了片刻，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他的嘴角已经往外渗出了血，“我以为我真的在救她……”
可那个人却亲手将尤雾推进了深渊。
*
十年前异度高校游戏系统。
难度10星的几场游戏正在同步进行，一边是鹿颜拼尽了全力找出来通关游戏的隐藏条
件，而在另一边……
却是人性最为险恶的厮杀。
和尤雾共同参加这场游戏的共有20位游戏玩家，他们互相猜疑，互相抵触，互相不信任。没人愿意会将自己的性命交到跟自己不想干的人手上。
但一向高傲眼里容不下任何人的尤雾确实那么做了。
熟络了各大网络游戏常规套路的他，对系统里的游戏规则有着最?为极致的敏感。
于是在那最后那场10星游戏中，他和鹿颜一样，成了异度高校游戏系统有史以来优先发现通关游戏隐藏条件的普通玩家。
但他却把活下去的机会亲手交到了另一个女孩的手上。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在某个瞬间，尤雾就想到了尤之。
这女孩的一举一动，时时刻刻都会影响着尤雾的判断。原来一身桀骜不驯的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久违的笑。
但他不知道，这笑从此成了他身上一处久久不能愈合的伤疤。
尤雾面无表情靠在墙边，问道：“喂，你想活下去吗？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出去。”
那女孩沉默了两秒，点了点头。
可在下一秒，那女孩突然站了起来，看着面前一堆互相推搡吵个不停的人堆。
她指着尤雾的脸，大声地喊道：“他知道怎么通关游戏！”
……
尤雾等到的不是一句意料之内的感谢，而是从天而降的拳脚相加和一声又一声的谩骂与唾弃。
那些黑影将尤雾围了个水泄不通，个个瞪大了眼睛居高临下蔑视着他。
“臭小子，你知道通关游戏的条件你还藏着掖着，你是想死吗！”
“通关条件到底是什么你快点说出来！”
……
尤雾抹了抹嘴角的血，突然笑了出来，他轻声哼了几句，半撑着身子往后退了退，重新缩回到刚才的墙角里。
“你们这些人还真够有意思的，刚刚恨不得?杀光了这里所有人，等?到游戏时间结束只留下自己一个人活着出去。现在这又是怎么了？突然学会了什么叫团结合作了？”
“就因为那女生的一句话？？？呵，看来我比刚刚你们嘴里哭喊着的爸妈还要有
用得多?。”
但这段话换来的，只有更为肆虐粗鲁的欺凌。
那个时候，尤雾心想，死就死吧。能从这个系统里活下来的那些，早就已经没了任何人性。
他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可事与愿违，想死的人没死成，想活下去的却全都遭了报应。
在一片混乱中，尤雾身后靠着的烂尾楼顶端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
【经系统检测：本场游戏中有大量玩家出现违规行为，故判定为游戏失败。】
……
周围的人停了下来，一个个重新瘫坐回了地上。尖叫和哭声猛然全部扎进了尤雾的耳朵里。
啊。
最?后的时间也快要到了吧。
游戏失败，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尤雾的下巴抵在了胳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本场游戏中，有位玩家已成功获得最?后通关条件，故判定为游戏成功。】
【该玩家具有违规行为，鉴于本场游戏的出色表现，故扣除个人积分2分。恭喜该玩家获得?最?后个人积分，共计68分。】
不是游戏规则里最?开始定下的70分，而是68。
尤雾缓缓睁开双眼，红灯警报刺着他的眼睛，这不大不小的烂尾楼旁，他亲眼目睹着这群跟他一样的普通人全身各处开始逐渐往外渗血，个个倒在地上抽搐个不停。
他想救的那女孩也跟其他人一样，整个身子挨着旁边的矮墙沉了下去，侧脸贴在地上，眼睛里早就爬满了一片腥红。
她努力地朝尤雾伸出手：“哥哥，对不起，你救救我……救，救我……”
救你？
凭什么？
地上的血深的深，浅的浅，全部沿着凹凸不平的沟壑逐渐蔓延到了尤雾身边。
那些人的血浸湿了他的裤腿，袖口，甚至微敞的衣摆前襟。
而尤雾依旧面无表情，他用手背擦去了嘴角的淤血，最?后撑着铺满了鲜血的地面站了起来。
下一秒的他，斜着眼睛看了看倒在地上已经被折磨到没什么人样的队友，有些嫌弃地甩了甩手。
……
滋滋滋——
【尤雾，个人积分合
计：158分，目前排名：全校第二。（现已成功晋升游戏系统g.m）】
【现在请该玩家自行前往系统内部白色教堂前获取个人最终排名。】
第二……
在他之上的那个人又是谁，会不会也跟这游戏系统一样，冷血，无情，见不得?人间半分光明。
尤雾的左眼肿的厉害，靠在墙边依旧没动，仿佛全身所有的力气被抽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请该玩家自行前往系统内部白色教堂前获取个人最终排名。】
系统又提示了一遍，尤雾依旧将整张脸深深埋进了胳膊里。
几秒之后，在一阵电流声中，他对系统说道：“我，我……我身上太脏了，还是不去了。”
可尤雾并不知道的是，那天，系统内部白色教堂的大门外，有个大不了他几岁的男孩。
他的衣摆上同样沾了擦不去的血渍，所有的人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质疑，甚至背地里喊他“小怪物”。
可尽管如此，那男孩的眼里依旧带着一丝丝无人而轻易触碰到的期待。
*
“那天在白色教堂外，你并没有出现。”鹿颜忍不住吸了口气，“所以后来，我特意去查了你最?后那场游戏的所有数据记录。”
他确实知道，尤雾所经历过的那场游戏，在当时所有的10星难度游戏场景中，最?为血腥恐怖。
恐怖的不是什么可怕怪异的游戏npc，只有人心的煎熬和扭曲。
而尤雾从这肮脏不堪的人性中活了下来。
尤雾经历过的那份恐惧，鹿颜也早在十年前就跟着体会了一遍。
但现在，鹿颜依旧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磨平尤雾内心深处这鲜血淋漓的伤口。
“颜哥……”尤雾的嗓子哑的厉害，乍一听跟伏在地上缓缓挪动的守夜人没什么太大区别，他眼底发红，攥紧了双手，“我不想救……我不想救他。我怕我，最?后救不了任何人。”
鹿颜朝窗外某个角落看了一眼，往楼梯口又迈近了两步。
“尤雾，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从此之后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
尤雾
怔了下，偏头看了过来。
“我不骗你，更不会背叛你。”鹿颜微微一笑，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尤雾的脑门，“我发誓。”
“所以，以后别再害怕了。”
*
鹿颜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条黑色的布条出来，他伸了伸手递到了尤雾面前。
“这个……是我刚刚从1楼画室外面捡来的。放心，我检查过了，这上面没有血。”鹿颜突然笑了笑，“很干净，跟你一样。”
系统bug修复的倒计时还在进行，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继续耗在这栋教学楼里。
尤雾垂眸接过了那条黑色长布条，抬了抬胳膊很是随意地蒙上了自己的眼睛。布条多出来的部分被他在脑后打了个结，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尤雾又开了口。
“颜哥，你会觉得?我矫情吗……我以前，就总喜欢故意撩拨你。”尤雾的呼吸声突然加重，他伸手轻轻探寻到了鹿颜的十指，最?后顺着指缝溜了进去，“其实是因为你太优秀，我总是想着你能多看我几眼。”
“这个问题，留着以后再好好回答你。”鹿颜笑了笑，扣紧了手指。
*
通往5楼的楼梯上有好几摊白色粘稠的液体，像极了从守夜人眼睛里流出来的东西。
除了这些，还有更浓烈的恶臭味冲着他们而来。
鹿颜走的很慢，时不时回头盯几眼尤雾，提醒了好几次让他绕边走。
5楼的走廊里，并没有他所意料到的那么混乱，两边依旧趴满了身姿残缺的守夜人。
而在走廊的最?右边，那堆散乱的残骸中，鹿颜却看到了一张沾了血的脸。
那是人？
不对，已经算不上是个正常人了，只有一张脸。
那张脸之下，早就没了正常人的躯壳，反而被一堆白色的腐肉所代替，森森白骨堆在了那团腐肉之中。
“救救我……救我……”那张脸看上去有些绝望，“我的身子动不了，我动不了……请你们救，救救我……”
尤雾站在身后一言不发，却下意识抓紧了鹿颜的手。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鹿颜又往前走了两步，在这一片腥臭中缓身蹲了下
来。
“我是大一……计算机专业，5班的……我的名字……叫张宇飞。”被烂泥般的腐肉托着的那张脸缓缓开口。
“那你知道，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吗？”鹿颜的声音很轻。
那张脸突然就不说话了。
逐渐被支支吾吾的哽咽所代替。
“你的意识还在。”鹿颜又说，“所以你自己应该很清楚，无论是谁都救不了你。”
说完，鹿颜偏头看了一眼蒙着双眼的尤雾。
好像这句话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又过了许久，那张脸上的双眼才缓缓睁开，白色粘稠的液体瞬间从那双眼睛的眼尾流了下去。
一滴接一滴地淌到了尤雾的脚边。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尤雾突然扯下了眼前的黑布。
在鹿颜那带着错愕的眼神里一同蹲了下来。那张脸将目光转移到了尤雾的脸上，他又呜咽了几句，最?后声音逐渐隐了下去。
……
【系统bug修复完成进度50%】
教学楼里的广播突然传来了系统提示音，整个走廊里的守夜人全部都扭曲着身子蠢蠢欲动。
好像一下子，恐怖的气息又再次爬了上来。
尤雾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知道没人能救得?了我……”那张脸看上去有些狰狞，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然变成了恳求，“没人能救我……我也不想，不想成为这系统里的怪物。求求你们，趁我还是个人，杀了我……”
鹿颜愣了下，又很快重新站了起来。
走廊里一片狼藉，墙上溅满了血，地上每隔几米就丢着一个黑色发锈的钢管。尤雾知道这些钢管来自于哪里，他还因此划破过手，常常抱怨学校教室的桌椅有些破旧，连长了铁锈都舍不得?换掉。
尤雾弯了弯腰，伸手捡了一根过来。
那黑色的钢管另一边的尖端还泛着阴冷的银光，看上去有些刺眼。
“对不起。”尤雾说。
对不起，救不了你。
就像那年我没能力救下那个女孩和那对兄妹一样。
“……没有什么对不起，我应该，应该谢谢你……”那张脸突然笑了起来。
下一秒，黑色钢管最?锋利的一端，直直的插进了那堆白色散着恶臭的腐肉里。
鲜红的血还带着温度，瞬间溅上了尤雾和鹿颜的侧脸。
【系统警告——系统警报，有玩家违反校规——有玩家违反校规——】
【违规地点：教学区2号大楼第5层。重复，违规地点：教学区2号大楼第5层】
【违规玩家信息识别错误，重复，违规玩家信息识别错误——】
语无伦次的系统警告和那些守夜人的嘶吼声混在了一起。
尤雾丢掉了手里带血的钢管，抬眼看向了窗外。
“他宁愿死，都不愿意变成系统里的东西……那我们呢？”尤雾吸了吸鼻子，瞬间就红了眼眶。
鹿颜随着尤雾的目光看了过去。
“哥，我们是不是只能留在这个系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