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没有死。
宁河公主也赶来武安侯府,对着袁夫人露出一个阴沉的蔑笑:“这个贱人怎么还在此处?还不将她拿下!”
袁夫人尖叫着躲到英国公身边,刚醒不来不久还十分虚弱的英国公护住了她:“我相信不是玉娘的错,不是说死了个厨娘吗,咳咳,就是她了!”
宁河公主不认,说这贱人亲手做的汤,还能推到厨娘身上不成?
“难道你平时吃的喝的,这贱人口口声声说都是亲手所做,实则都只是借口?”此时宁河公主还不知道厨娘的遗书。
袁玉娘含泪,抓着英国公的手臂一言不发,委屈却尽在不言中。英国公叹气,拍拍袁玉娘的手:“那便一起查吧。”
京兆府的捕快们将袁府掘地三尺,只从厨娘房间的墙里挖出一包金首饰,其中有一只手镯上是内务司的印记。这便惊动了宫中,新帝令内务司配合,顺着印记去查,查出那只镯子是先帝时期赐给几个公主的。因着先帝宠爱宁河公主,这只镯子看着跟其他镯子差不多,但上面多雕了一只青鸾。
这镯子恰好就是雕着青鸾的那只。
宁河公主身体轻轻摇晃,这怎么可能!
这厨娘便是她安排好要栽赃袁玉娘的人。她的手段也很直白,抓住这厨娘的孙子威胁,让厨娘指证袁玉娘。袁玉娘的动机也很好伪造,她跟了驸马十几年却没有名分,生的儿子入不了族谱,因而恨上了驸马——只要卫振善死了,皇帝会帮她的忙将罪名砸实的,这是她忠心为他办事之余的一点点私心,皇帝肯定会体谅的。
最好的情况就是卫振善死了,丈夫没死,最差的就是两人都没死。
若是只死了丈夫一人,她也能以此为皇帝表忠心,看看吧,为了帮皇帝达成所愿,她连自己的丈夫都舍出去,如此皇帝还能不对她另眼相看吗?
结果现在两个都活得好好的,还出现了属于她的镯子,她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定了定神,宁河公主说:“这镯子是十多年前父皇赏赐我的,这几年我将其收藏起来作纪念,已经许久未见它了,想来是被人偷走,放在此处陷害我。”说着看向英国公。
没想到英国公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看着她。
夫妻二人彻底离心,互相怀疑。
京兆尹这才拿出厨娘的遗书,宁河看完心中更加惊疑了,怎么自己的计划全都改了个方向冲着自己来了?她看向同样惊疑的英国公,感情上她怀疑是英国公为了包庇外室栽赃她,理智却告诉她,这不像驸马的手笔,他不可能有这种手段,便是看在他们两人的孩子的份上,他也不会这样对待她!她看向袁玉娘,袁玉娘眼中的震惊也毫不作假。
这个贱人更加不可能有这种本事!
“大人,此事涉及天家公主,不如交由陛下决断吧。”瑞和握拳抵住嘴巴轻轻咳嗽,“我家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喧嚣,诸位先散了吧。”
英国公对瑞和很抱歉,再三道歉才离去。
没有人敢拘留公主,宁河说:“我也要进宫!”
赶在京兆尹面圣前先见到了新帝。两人密探一番后,新帝叹气,这个皇姐有心帮她的忙,却反手将自己坑了进去,忠心有,就是太无能了。这让他不由得生起与宁河公主之前相似的想法,难道卫振善的气运就真的这么好吗?英国公送膳食过去,为了给客人面子,卫振善总该意思意思用一些吧?据宁河所说,药膳里其实没有毒药,这是障眼法,药膳可能会与服用的药冲突,不吃才是正常的,那么那份没有加药材,清炖的鸡汤总该喝一口吧?
卫振善跟英国公关系极好,这都一口不喝?
面对宁河公主红着眼睛表忠心求助的模样,年轻的皇帝答应了。
厨娘的信与手镯,其实并不算铁证,有了皇帝指示,这个案子很快就被定性为厨娘对公主怀恨,这才陷害公主。一个外室的厨娘,怨恨公主并不奇怪。
瑞和也做出看在英国公面子上不细究的姿态,转头就将人将皇帝与公主姐弟情深的感人故事传到民间。皇室中人友爱和睦是好名声,也是宁河公主想要的,她没有在意,回府后她正在严格筛查手下中人,她怀疑有人背叛了她!
直到另一道秘闻在民间传开来时,宁河公主才悚然一惊。
这则秘闻说得是这一阵英国公张贴寻名医的真相。在太医的帮助下,英国公中的毒解除了,可后遗症却无法消除,他竟然硬不起来了。这种症状,数位太医忙活了大半个月都束手无策,这无疑是被燕国最顶尖医术精英判了死刑。英国公还年轻,怎么能认命?于是打算从民间寻名医,民间总会有一些专精某科的神医的,也许还能有秘药。以寻医入手,老百姓最爱这种话题。英国公为何突然生病了?其实是受了无妄之灾。公主替皇帝办事要给信英侯下毒,没想到却毒到了自己的夫君。这个秘闻可信度很高,前阵子武安侯到京兆府报案,动静可大了。
在有意推动之下,这则流言在民间甚嚣尘上,终于传到宫中。
新帝勃然大怒。也就是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民间早就传了很久他要处置“功高震主”的卫振善的流言了。这是谁做的?他怀疑很多人,怀疑卫振善,怀疑自己那些还活着的兄长们。
当然了,最大嫌疑人就是卫振善,他似乎终于抓到卫振善心有异心的证据:哪个忠臣会如此陷主君于不义?卫振善肯定早就包含祸心了!
“开始吧。”新帝深吸一口气,“他既不肯带着体面去死,那朕也就不留情了。”他早就派人在罗织罪名,从前些年大燕与西厥之战入手,打算在军饷和卖国两个方面给卫振善定罪。当年卫振善在边城可以说一手遮天,想要挖出一点东西来做文章真的不容易。好在这一年来他往边城安插了自己的人手,总算将固若金汤的边城啃下一个角来。
如今埋线刚完成,“人证”和“物证”都安排好了,那便别再耽搁,直接动手吧。
来自皇帝明面上的袭击伤害力很强。面对十一项罪名,瑞和反而有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感觉。
“你什么时候走?”武安侯问他。
“您应该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武安侯看向窗外,侯府的景致浓缩在这一面窗之中,他看见的却是武安侯府百年基业。
“父亲,我永远都是卫家人,我的荣辱便是卫氏的荣辱,而我会尽全力让卫氏往前进,而不是往后退。”
武安侯微惊,他听出瑞和的意思:“你……难道没有打算以真正的身世来起事吗?那样你能少些阻碍,名义上也能好听一些。”
“不。”瑞和直直看着武安侯,“我只会是卫振善,是武安侯府嫡长子。”
武安侯呼吸微促,心下不由得升起些许火热的情绪。若是能够成功,卫氏的荣耀可就一步登顶了……
“好!”
这一年对大燕民众来说是仓促又凌乱的,一切都发生得像夏日里的风雷雨电,瞬息而至。从有人弹劾卫大将军在边城任大都督时中饱私囊、虚报军情、侵占军功甚至与敌国私通等等罪名开始,大燕就毫无预兆地转向另一个方向。皇帝命三司联合彻查,让卫振善自辨,后又以卫振善对人证下杀手为由将人打入天牢。
麟翊卫前往武安侯府,却发现武安侯府竟然已经人去楼空,明明密探一直盯着侯府,可侯府的主人还是凭空消失了。同时,皇帝网织罪名陷害忠臣的消息在大燕传开,消息传得非常快,迅速传遍各地。
八日后,卫振善出现在冲州,那是距离边城比较近的一座城。他在冲州发表了清君侧檄文,称新帝年轻,身边有奸人怂恿,诱导皇帝远忠臣近小人,排除异己,残害忠良云云。他被迫逃离燕京城,却仍心系皇帝,忧心大燕未来,决心定要将奸佞铲除,还大燕一片海清河晏。
檄文是他亲笔所写,拿出了当年考状元的水准。
当然了,这篇檄文的作用没有那么大,写得再引经据典情真意切,都掩盖不了他要谋反的意图。他的底气不在别处,全在兵力上。
西厥那边有三王子管束着掀不起风浪,边城他能够调动的兵力有十五万,其中大半是经历过与西厥战争,真正从刀光剑影里走出来的强兵。哪怕新帝能够在短时间内将其他地方兵力全都调过来,再加上燕京城的驻军,顶多也就十万——这些都是先帝裁军、压制地方兵权的结果。前几年与西厥作战时,瑞和得以为边城再征两万兵马,可先帝对地方军权的忌惮似乎深入骨髓,边城兵马多了,他反手就把地方的兵力又削了一成。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在边城军中有那么大的话语权与权威,竟然真的能带着十七万边城军南下。檄文发表的第四天,就已经攻下了三座城,剑指燕京城。
“这怎么可能!”新帝总说卫振善心怀不轨,可从未想过对方会造反,大燕国力强盛,燕氏正统百年,统治根深蒂固,国内压根就没有造反的条件。
卫振善他,怎么就这么造反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