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宁子的卧室只亮着暖灯,瑞和跟六师兄坐在厅里,相对无言。
这一天下来,事情发生得太快,瑞和到现在才真正坐下来歇一会儿。累是真的累,身体累还是其次,因为担忧采宁子而精神紧绷带来的疲惫才更累。
“小七,你说钟云到底是谁?”虹淄忍不住问瑞和,“这个名字听起来像男的也像女的。”
“我也不知道。不过连二师兄他们也不知道的人,大概是师傅年轻时候的故人吧。”
虹淄撇嘴:“仇人吧,哪个故人会时隔这么多年还来向师傅下手。”
瑞和不置可否。
采宁子没有说他和钟云的关系以及故事,谁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呢?他只希望师兄和观主他们能顺利找到人,中断邪术,别的什么都没心情想。
到现在,瑞和心中还是比较乐观的,这个年月不比以前,要查个把人方便很多,有名有姓还知道原户籍所在地,要找真的不难。
半夜里,两人守得困得慌,虹淄让瑞和先去睡:“囫囵睡俩小时再来替我。”自己去拿提井水洗脸,将困意压下去。
“好。”
谁知道等两个小时后他起来和虹淄换班,进采宁子房间看他的情况时,两人都傻眼了——
采宁子不见了。
窗户大开着,夜晚的凉风徐徐吹进来,将师兄弟俩的心都吹得哇凉哇凉的。
虹淄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指着窗户,几乎说不出成句的话:“这、师傅?”最后一拍大腿,“这是怎么一回事!”
瑞和站在窗户边上往外看,拿手机的手电筒一照,窗户下方的花坛土上有明显的一个脚印。
再查看房间,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虹淄扇了自己一个耳朵,却还是肯定地说:“我不知道师傅什么时候走的,但能肯定决定没有人进来过!”他就守在小客厅里,大门是决定没有开过的,而因为师傅被人暗算,为了师傅的安全,他们几个师兄弟在这间房间里的出入口,即门窗处都有布置,外人如果要进来,绝对会有动静。
但如果里头的人从内部突破,那就没办法了。这也是采宁子悄无声息地离开而虹淄毫无察觉的原因。
怎么想得到自家师傅会半夜里爬窗跑了呢?
虹淄既自责又担忧:“师傅干什么去了?”
“我这就去找人调外面街上的监控。”瑞和拿出手机,“也得跟二师兄他们说一声。”
事情出了波折,让人始料未及,虹淄也睡不着了,和瑞和去追采宁子。
追到天亮,人也没追着,最后拍到采宁子的监控是在两公里外的一家超市外面。
瑞和心中也茫茫然,心中担心得不得了。
而随着采宁子的失踪,寻人的事情进展似乎也急转而下,虹祝从金州某地传来消息,在师傅采宁子提供的姓名户籍的基础上,他们在同一户籍地找到十七个同名同姓的,那地方旧时候是钟家村,一片儿都是姓钟的。钟云又不是什么特别的名字,老人小孩子青少年,这个名字户籍登记在册的太多了。
采宁子又不愿意说更多消息,比如年龄啊性别啊——虽然两个小弟子说看身形和生意是男的,但采宁子没给准话,那就男女都得找。能给出名字和户籍地,已经是几个徒弟哭求得来的,再多的采宁子不肯说。
那还能怎么办?
一个一个查!
那十七个人,都得筛查。有些还不在家,或是上班了或是上学了,或是离家多年打工去了,琐碎是琐碎,但也不算难查。,见过“钟云”的两个小弟子辨认了一天,警局也帮忙做身形走姿监控对比。
知道自家师傅离家出走后,虹祝等人更加焦急。紧赶慢赶地筛查,结果好不容易查完,竟然一个满足条件的都没有。
那一边在找钟云,同时瑞和他们也在继续寻找采宁子,还发了寻人广告,在道门交流论坛里发寻人启事帖,相熟不相熟的门派也递消息过去,希望他们门下的弟子门人如果有谁看到了采宁子,能给荷莲观送个消息。
可找了一整天,就是没有找到采宁子。夜晚十点之前,师兄弟五人在道观采宁子的房间里汇合,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是经过事的大人了,却头一回同时生出一种无处着力的无力感。
“师傅骗我们!”虹淄红着眼睛说,“他肯定是在维护施法的人,特地支开我们,在我们松懈的时候暗自离开,这一定是师傅计划好的。”
其他的师兄弟都沉默着赞同虹淄的猜测,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
“师傅现在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们是亲师徒,有什么不能跟我们说呢?”虹涛叹一口气,“这样僵着,可怎么办!”
“师傅上哪儿去了?”瑞和问。
是啊,九十岁的人了,身上还有借命邪术缠着,到底上哪儿去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跟徒弟们说的?这么多弟子呢,就是真的有什么要紧得不得了的事情要办,几个弟子一人搭把手也能把事情妥帖地办成,做什么要半夜翻窗独自离家?
除了包庇凶手,没有别的说法了。
没有人想得明白,也没有人能接受。
“唉,对了小七,你之前为什么说要在今晚十点之前将人找到?”沉默之间,虹祝忽然开口问。
“我算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福至心灵,给师傅掐算了一下,就得出这个结论。”瑞和已经找好借口,总不能直接说是执法仪上看的吧。
虹阚叹气:“我也算过,不过算不出来,大概只能看到师傅这两天生机蒙雾。”
“我也算过——”
“我也是——”
几个师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叹气,几人汇合之后,都不知道叹过多少次气了。
一向靠谱的师傅有朝一日任性起来,他们都无所适从,茫然无措。
“那就等今晚十点吧!”虹祝一锤定音,“我们找不到钟云,可能师傅找去了!如果小七算得对,今晚十点后师傅的命数就会有所转机,到时候我们一起算一算。”说着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如果师傅还活着的话,那就是大好事!而且也说明小七学艺精,这也是大好事啊。”
硬是说出两件事来凑“双喜临门”,活跃气氛。
“……哎。”
“……是是。”
“……没错。”
几个师弟也勉强着给师兄捧场,然后又陷入沉默。
晚上十点,就在几人焦躁的等待中到达,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跳到22:00,众人都紧张起来。
虹祝深吸一口气,挥手:“都算一算。”
于是几个师弟各自找了个角落开始掐算。
其实,掐算这种事情在面对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人或者与自己有关系的事情上时,效果会大打折扣。道门中有一句老话,算天算地算不到己身,意思是,即使是最擅长推演的天师,在面对自己的命运时也束手无策。延伸开来讲,与自身关系密切的人事物也会干扰到推演的结果,越想算出精确的答案越艰难。
但是算生与死,这是最广的概念,算还是能算的。当年周雄请天师算他女儿的生死,就是这么算的,但“死”的具体消息,就算不出来了。
几个师兄弟相继算完,脸色都不好看。原因无他,上一次算的时候,师傅是生机晦暗,这一次竟然是生机全消。
“不可能!”
“师兄,我不相信!”
“我们是师傅亲近的徒弟,气运相连,算出来的肯定不准确。”
“虹臻呢?他算得怎么样?”
卫生间里,瑞和将执法仪关掉,推门出来。面对师兄们殷切的目光,他慢慢摇头:“我算出来的,跟众位师兄一样。”
而且,执法仪的生死簿上,采宁子的死亡日期没有变,就是在今晚十点整。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采宁子死了。
采宁子死了。
瑞和的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
采宁子就这样消失在众人的生活里,毫无预兆。
回想那两天,瑞和都觉得是在做梦,其实他是一个已经习惯了离别的人了,穿越了两个世界,相当于过了两辈子的人生,生离死别已经不稀奇,前面两辈子他的身体都很好,寿命不算短,许多长辈、朋友、亲戚,都走在他的前头。
但无论是哪一个,都比不上采宁子的离去令人感觉到世事无常、世事难料。
道观里没有公开给采宁子办丧礼,对外他们都瞒着,只说采宁子身体不好在修养。不过道观里,还是低调地给采宁子办了丧礼,几个徒弟对师傅的感情都很深,在办丧礼的时候也不放弃,私底下他们设了招魂坛,希望能将采宁子的魂魄招回来,可惜一直没有成功。
头七过后,众人也不死心,继续招。观内鹤白、虹祝等人都是老天师了,手段不容小觑,哪怕人已经在阴间,只要没有投胎去一般就能招魂成功。
可采宁子的魂魄似乎在阳间阴间失去踪影,遍寻不到。
这又让众人心中生出希望:“也许师傅还活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早早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