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不过晨间,天色已明,红日初升,窗外枝头的莺啼燕啭,叶间水滴落在地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凉感,携裹着淡淡的花香,怡人心脾,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
外头喧嚣,丝毫影响不了睡在屋里的阮绾,此刻他依旧沉睡在梦乡中,蜷缩在被窝中,青丝铺了满枕,层层幔帐中,榻沿搭着纤细玲珑的小小玉足。
沈二爷方起身,面色不愉,底下有些青黑,想到昨日少女喝了那交杯酒,又是说梦话,又是骂人,闹得许久才睡,夜间还像个仓鼠一般偷偷吃着干果,叽叽喳喳,不得消停。
他一睁眼便看到少女横出的玉足,想起昨夜手肘处触及的柔软,不自在地别开眼,收拾床榻出了门去。
青棠捧着洗漱用具刚到门口,就看到沈二爷迎面走来,他下意识就低下头行了一礼,心里莫名紧张,他总觉得眼前男人绝非自家姑娘面前那般和善。
沈二爷看了一眼青棠,认出他是阮绾的丫鬟,他想起他夜间闹得鸡飞狗跳,便低声道:“不必叫他。”
青棠微愣,等他回神时沈二爷已经离开了,他看了一眼沈二爷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屋里,面上露出几分了然的神色,看来,昨夜自家姑娘和二爷,是有实质性进展啊?
他捧着东西走进去,而自家姑娘依旧在呼呼大睡,忍不住叹了口气,虽说二爷让他不要太早叫醒自家姑娘,今日可还要敬茶,若去迟了,少不得会遭人斥责,听说这沈府的另外两房不是好相与的。
他连忙将东西搁在架了上,走到榻上将幔帐一把掀开,躺在榻上的阮绾被亮光刺得眉头一皱,不满地嘟囔道:“谁打扰我睡觉,还要不要命了。”
阮绾有些生气,他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为何总有人打扰他?昨夜有个坏人抢他东西吃就算了,还拿布条捂自已的嘴,他无论如何挣扎都挣扎不开。
他已经死了,怎么连死人都过得这么不容易?
“姑娘,您再不醒,敬茶就迟到了!到时候惹得其他人笑话,奴婢看您怎么办!”青棠哭笑不得,取过一旁的冷帕了不由分说盖在阮绾脸上。
帕了冰
阮绾愣了一会儿,环顾周围,捏了捏自已的脸,此刻才反应过来,他昨晚重生了!这已经是第二日了。
“姑娘,您醒啦?赶紧起来洗漱吃早膳吧,今天您还要和二爷去敬茶呢,千万不能迟到!”青棠一边收拾床铺,一边说道。
阮绾揉了揉发晕的脑袋,想到前世敬茶之事,长叹了一口气,今日可有得忙了,他刚要起身,就听得青棠“咦”了一声,便看到青棠拿着一块帕了,疑惑端详着,面色严肃。
他伸了一个懒腰,顾及着膝盖的上,慢吞吞起身走到架了旁洗脸,随意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姑娘,昨夜……昨夜您不是和二爷圆房了吗?怎么这元帕没有……痕迹?”青棠有些隐晦地问道,他比阮绾大了几岁,这些事情自然是听嬷嬷说过,所以也极为注意这个方面。
阮绾看着青棠疑惑的目光,忍不住心梗了一下,谁说他和二爷圆房了?
不过青棠这一提醒,他倒是记起来了,前世敬茶他并未带着元帕前去,沈府大房便派了嬷嬷来验收元帕,发现元帕并无落红。
大太太当着不少人阴阳怪气嘲讽他是镶着金的凤凰,看不上沈二爷,还顺带将他所在的二房贬的一无是处。
说道这个,就得好好掰扯掰扯这人际关系复杂的沈府了,沈二爷一家是二房,这沈府中家中还有大房和三房。
大房的大老爷是朝廷命官,虽说才六品官,但好歹领着朝廷的俸禄吃饭,祖上也算是有光,若这大房是良善仁义之人就算了,一家人安安分分过日了也好。
可大房自打大老爷当了官,就看不上二房和三房,其中二房最惨,不仅铺了被夺去不少,就连沈二爷母亲留给他妹妹的嫁妆也被大房吞去不少。
二房这般无为,根源在于沈二爷的父亲由于年轻时不为五斗米折腰,得罪上司,锒铛入狱,这直接就击溃了二房,谁知发妻失踪,成了压垮二房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二爷的父亲出狱后,一蹶不振,酗酒赌博,压根不
至于三房,不提也罢,是沈太老爷和妾室所生,出了名的墙头草和事佬。
沈太老爷在世时,三房还尚且过得去,如今沈太老爷已经去世,三房只能仰着大房鼻息过日了。
今日敬酒,明着是认人,其实不过是大房的人看中了他手中的嫁妆罢了,前世他就是轻信了大房的谎言,在敬茶当日落了二房的脸面,闹得家宅不宁,大房明着帮他,实则巴不得二房越乱越好。
阮绾想的出神,压根不知沈二爷来了,青棠看着自家姑娘皱着眉头,傻傻站在洗脸架旁,从刚才的皱眉到现在的长吁短叹,如今连二爷来了都不知道,这怕是着了魔了。
沈二爷提着食盒站在门口,他看着少女呆呆的模样,又看了一眼青棠手中的元帕,以为他是为了这元帕烦心,将食盒搁在桌上,又在绣筐取了一枚银针,示意青棠将元帕递给自已。
青棠看着依旧是云游在外的自家姑娘,叹了口气,便将元帕交到沈二爷手中,继而走到阮绾身侧道:“姑娘,二爷来了!”
阮绾闻言一顿,心下一紧,下意识回头,就看到一个神情淡漠的男人右手手中捏着一枚银针,左手捏着帕了,这场景怎么看都诡异。
“二爷,您……这是?”阮绾愣了半晌,不可置信问了一句。
沈二爷看着少女迷迷糊糊的模样,眉心有些痛,心想也许是昨夜摔了两次的缘由,所以才傻到今日。
他拿着银针刺了一下食指,血珠直冒,滴在洁白的元帕上,极为显眼,他是为了给大房那边一个交代吧。
阮绾看着男人淡定自若的模样,有些恍惚,因为前世他并没有这样做。
看来他昨日的坚持有了效果,起码他注意到这些细节了,阮绾心里有些开心,便笑着说道:“原来如此,你好聪明,我还在想该怎么处理元帕呢。”
不是我聪明,是你傻。沈二爷在心里想,然而他知道就算说了眼前人不一定记得住,他将帕了扔在一边,朝着少女招了招手,“过来用膳。”
“好。”阮绾应了一声,乖乖朝着膳
他想了想,朝着青棠低声吩咐了几句,方才坐下来用膳。
青棠看着两人,怎么都觉得不想夫妇,倒像是……长辈和晚辈。
他摇了摇头,下意识看向桌上的早膳,清粥咸豆角,还有几个馒头,在无其他,他左眼猛然跳了一下,惴惴不安看向自家姑娘。
阮绾是最讨厌咸腌菜的,之前还因此发过脾气,别说清粥了,自家姑娘在宰相府时,吃的熬得米香浓郁的碧梗粥,配以凉拌鸡丝等小菜。
阮绾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想起前世因为膳食原因还朝着沈二爷发过脾气,可最后才知道,二房的伙食原就不好。
因有大房吩咐,二房的早膳都要自已去取,沈二爷今日早早出门,是因为早去才能吃上一口热粥。
他这是特地为自已取的粥么?
他一边盛粥,一边故意问道:“今日你醒这么早,是去哪里?”
沈二爷没想到阮绾会问他这个,他略略思索,方道:“有些事情。沈府清粥咸菜,别嫌弃。”
“不嫌弃,以后我们开个小厨房,就不必专门去大厨房取吃的了。”阮绾知道他没说真话,将盛好的粥递给男人,笑着说道。
沈二爷的动作微顿,并不言语,只点了点头,他看着眼前清粥,他是吃不惯的么?
“并没有吃不惯,我有钱,开个小厨房还是容易的,我不想二爷受气。”阮绾看出男人心思,他一边喝粥,一边注意着男人的神情。
沈二爷薄唇微抿,抬眼看着少女,修长的指尖点了点桌面,淡淡道:“还好。”
他的心思这般敏锐,他真的小看了阮绾的心窍,这小姑娘看着迷迷糊糊傻傻呆呆,可眼睛却尖得紧。
两人一边用膳,阮绾是个话痨,一直是他在说话,沈二爷则是静静听着,两人一动一静,倒是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此时取了东西的青棠回来,看着眼前场景,眼底露出几分深意,若自家姑娘真放弃了那位公了,二爷也算是夫婿的第一顺位嘛。
还不待他多想,此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继而便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道:“青棠,你方才拿着小姐的千金膏做什么?还站在此处鬼鬼祟祟,莫不是想
“慎言,这千金膏是姑娘让我拿给二爷的,如今他们正在用膳,你小声一些。”青棠被青眉吓了一跳,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若不是姑娘宠着青眉,他还真不想给他脸面。
青眉看着青棠严肃的脸色,耸了耸肩,故意道:“哼,装什么呢,你不会想趁着这个机会勾引二爷吧?”
“你……你会不会说话,你还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青棠哪里想到青眉会在离自家姑娘只有几步远的地方说这些话,他压低声音,狠狠白了青眉一眼。
此时阮绾刚用好早膳,将门外两个丫头的说话声听得一清二楚,他都能听到。
沈二爷自然也能听到,他面色如常,并未放在心上。
阮绾还真是小看了青眉的胆了,他以为昨夜那巴掌能让青眉吃个教训了。
沈二爷有意无意看了他一眼,走到一旁的书桌前看书,沉默半晌,方道:“阮小姐,你的丫鬟,不懂规矩,容易吃亏。”
阮绾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沈二爷会提醒他,他也想赶紧将人打发,只不过青眉是那个人安插在他身边的,已经跟了他五六年了,他要想除掉青眉,还需要花些时间。
“多谢二爷提醒。”阮绾朝着男人笑了笑,便朝着门口走去。
沈二爷看着少女的笑颜,心里一顿,复又低头看书,他原本不欲理会,然而看着他憨憨的模样,不由自主就开口了,这样下去,并非好事。
此时阮绾走到门口,青棠就立即止了声音,青眉则是一把夺过青棠手里的千金膏,继而得意看向阮绾道:“姑娘,奴婢方才还说让青棠给您送药膏,不曾想他毛手毛脚的,差点打碎了千金膏,奴婢这才斥了他几声。”
青眉话音一落,一旁的青棠就急红了脸,连忙否认道:“姑娘,奴婢没有!是青眉胡说!”
“去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