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有人受伤,一时大家有些混乱哗然,不过没人看见是周文斌做的手脚,只以为文徵明不小心失足跌下来。文徵明没有写完所有字就掉了下来,这一局自然是周文斌胜。
周文斌又轻轻松松赢了这一局,有些得意,他目光看向喝彩的人群,不经意间刚好对上朱娉婷的目光。
她的目光平静,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为他欢呼,目光中似乎有着看穿一切的了然,周文斌有些心虚,总觉得那目光之中还带了一点责备,周文斌便措开目光。
文徵明受伤,失踪多时的唐伯虎终于出现了,周文斌说:“唐伯虎,你终于出现了,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我要你们唐家输得身败名裂,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
唐伯虎看到文徵明因为比试受了重伤,不由得悲愤交集。因为有人受伤,时间也不早了,比试今天暂停,明天继续开始最后一场。虽然周文斌已经三局两胜,不过唐伯虎那边没有弃权,比试还是要进行下去,才算有始有终。何况周文斌为的就是要亲自打败唐伯虎,前两场对他来讲只不过算是热身而已。
回去的路上,“小姐,周公子他赢了,你不为他感到高兴吗?”安安在没人的时候就叫她小姐,当着别人面的时候再叫公子。
朱娉婷奇怪道:“我为什么要为他感到高兴?”
“可是你们看起来挺熟的样子,还同桌用膳呢,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
朱娉婷说:“朋友?你觉得我们两个已经是朋友了吗?”
如果是朋友的话,是不是应该提醒他一下,让他注意明天的比赛,于是朱娉婷让安安注意对门的动静,如果有人回来的话,无论多晚都告诉她一声。可惜直到第二天早上,周文斌的房间都没有人回来过。
朱娉婷到了比赛现场之后,看到比试的两人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了,周文斌又是在朱府忙了一晚上布局陷害人,所以也没给朱娉婷提醒他的时间。
第三局的主题是“深如海”。周文斌的西洋画挑战唐伯虎的中国画,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谁能以画出一幅世上最使人感动流泪的画,谁就胜出
。因为周文斌前两局已经赢了,如果这一局他再赢了唐伯虎,那么他就会成为江南第一才子。
周文斌从主持人一宣布就奋笔疾书,他画的是一张人间炼狱图。唐伯虎则是停顿好久,直到中途祝枝山带来文徵明死了的消息,他才静下心来开始动笔画画,画的是一朵莲花苞。
周文斌的炼狱图画得栩栩如生,此图一出,不禁让众人吓了一跳,因为画布上的景象让人觉得害怕感到恐怖。就算色彩浓烈,画像摄人,可是取材于恐怖景象,裁判都认为只是哗众取宠,难以感动人心。就连本来对他十分看好的朱子健都惊讶了,没想到他画画出这么一幅图来,使在场的很多人都不敢直视。
周文斌朗声说,这幅画像并不是凭空捏造,上面的每一幅画面都是真实存在的景象。并且提起了当年的事,当年他的爷爷周远才和唐伯虎的爷爷唐宇是朋友,周唐两家也是世交,但是两人上京赶考的途中,唐宇为了怕夺取状元之名,所以诬陷周远才偷银子,改变了他的人生,让周远才不得不随郑和下西洋做苦工,流落异乡,受尽磨难,如同身处炼狱,无家可归,他没有笔墨,只能咬破手指在破布上写家书。
周文斌大老远回来,费尽心思就是为了报仇,向导致他们祖孙三代含冤受屈,背负污名的唐家人报仇,今天怎么可能不一抒胸意,当听到主持人所说的要求的时候,他脑中浮现的就是这些惨绝人寰的景象,都是他爷爷,还有父亲,以及他亲身经历的景象。
众人听了他这一番解释之后,无不觉得心有戚戚焉,主持人说:“周文斌这幅人间炼狱图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完全符合让人伤心落泪的要求。”
轮到唐伯虎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只画一朵花实在是太简单了,但是唐伯虎说这幅画不是为了比赛,而是为了给文徵明画的,文徵明为了他们唐家和周家的恩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慷慨陈词了一番和文徵明的兄弟之情。更加让人惊奇的是,那朵莲花花苞竟然在众人的注目之下,色彩幻化,花苞变成了一朵盛开的莲花,众人见此奇景,又听他情真意切悼念死去的挚友,生死
相托的朋友文徵明,无不感动落泪。
唐伯虎最后更是一把火把那朵莲花图烧了个干干净净,说要祭奠死去的文徵明。
他这一波操作更是把众人的情绪推向了高.潮,就连裁判都说:“虽然这幅画烧掉了,但是永远存在我们心中。”众人心中都有答案了,裁判判定说:“唐伯虎的莲花图比周文斌的炼狱图要更胜一筹,我们一致裁定唐伯虎胜。”
周文斌见到唐伯虎胜出也不慌不忙,立刻提出质疑,说唐伯虎之所以能画出色泽这么鲜艳的花瓣,是因为他用了御用贡品的朱砂,而贡品普通人是不可以用的,用了就有杀头之罪。原来他和朱子健早就设计好了,布好了局吸引唐伯虎他们去偷御用的朱砂,就算唐伯虎赢了也要必死无疑。
可惜周文斌没料到的是,唐伯虎有秋月帮他,秋月是东场的杀手,身手不凡,秋月之前藏身长乐坊正在进行执行上头交代的秘密任务,她认出朱砂是御用贡品,而且还帮助唐伯虎,反将了周文斌一军,她在唐伯虎的吩咐之下,在周文斌的笔杆子上涂了五石散。
周文斌因为有平时画画咬笔杆的毛病,被眼尖的唐伯虎发现,所以误食五石散,行为十分暴躁,特别容易被激怒。伯虎指他精神亢奋,在场众人也觉得周文斌的情绪有些激动不对劲儿,找大夫检查过后,果真他服食了五石散。
裁判判定:“周文斌服用禁药参加比赛,这一场判唐伯虎胜,周文斌前面两场的胜利也全都被取消。”
朱子健见周文斌大势已去,当即宣布与他划清界线,更要求周文斌履行生死约之罚则,致他痛失一臂。
朱子健让手下打断他的胳膊,出手利落,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朱子健让人动手的时候,朱娉婷忍不住站了起来,安安更是像所有人一样惊叫一声,不过她的惊叫早就被众人的惊讶惊叫淹没,要知道在场来看比试的诗迷画迷有不少都是女子,哪里见过这种暴力的场面。
安安小声说:“小姐,少爷出手太狠了,说废人胳膊就废人胳膊。周公子岂不是很惨,他失去了右手以后再也不能写字画画了。”
看到周文
斌被打断了手的景象,还有朱子健在环视全场,朱娉婷说:“愿赌服输,我们走吧。”京城宁王府还没来消息,她目前还不想被认出来,只因为她实在懒得去理会朱子健那块狗皮膏药,他若是知道娉婷在此一定会贴上来,因为他是致力于要做宁王女婿的。
周文斌这幅画输就输在他满心的仇恨,所以他看到的是人间炼狱的景象。而唐伯虎失去挚友,对他朋友满满的怀念和祭奠,兄弟二人互相理解扶持无私奉献,传播的是正能量。更何况当时在场有很多六艺的学子以及当地的百姓,裁判全部都是苏州人,他们全部都认识文徵明,知道他的家世,是九代单传独苗,寒窗苦读十余载,还未能上京赶考。上有八十多的高堂寡母,是忠良文天祥之后。
大家全以为他死了,自然是为之伤心流泪,而周文斌的爷爷周远才已经是早就做古,无论他遭受多大的苦难,在别人看来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跟眼前认识的人相比自然就要弱了一层。唐伯虎因受到文徵明的死讯刺激,终以神妙之笔胜出。周文斌本欲利用所设之陷阱来推翻赛果,经大夫诊断下,证实他曾服用禁药,作茧自缚。
朱娉婷不由得心里直叹气,周文斌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算计人,以为做的很隐秘高明,其实是最大的败笔。他不择手段的对别人,就要做好被别人不择手段报复回来的思想准备。何况唐伯虎还有主角光环啊,能够化险为夷也是挺正常的,所以这一次他输的不冤。
那边唐伯虎赢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文徵明并没有死,只是他与枝山合谋的技俩,以激发自己的‘情’,忍不住大声叫好,感到庆幸。唐伯虎向众人道出,得秋月相助才没有中周文斌的陷阱以及令他服用禁药。唐伯虎对秋月的身手大感好奇,欲问她出身却不得要领,为表谢意,答允秋月如他日有何所求亦必相助。
六艺重拾声誉,苏州三宝的字画再次受欢迎,解决了六艺的财政难关。朱子健是彻底不用想靠财力入主六艺会馆了。
周文斌在客栈的银子是朱子健付的,现在他和周文斌要撇清关系,让客栈老板将周文斌的东西全部都扔
出去,还说:“没牙的狗,我朱子健是不会养的。”
三天后,周文斌落魄潦倒,仍然一身倔强走到清风书斋外面,这书斋是祝枝山开的,平时卖些笔墨纸砚和字画,这一次六艺会馆筹钱卖画就是在他这里。周馆主和三子都在,周围还围了一群买画的人,祝枝山边打算盘边笑道:“这次不仅能够帮六艺会馆渡过难关,还上债务,我们还小赚了一笔呀。”
周臣也高兴地说:“这多亏你们守住了江南才子的名声。”
他们本来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等见到周文斌出现都哑口无声了。唐伯虎一行人走到他面前,“你还来干什么?”
周文斌说:“唐伯虎,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祝枝山不胜其烦地说:“我拜托你了,你看你那只手弄的荡来荡去的,是不是要我把你另外一只手也打断了,说句话就行!”
文徵明拦着祝枝山:“算了,算了。”
周文斌没理其他二人,只看着唐伯虎,举起左手说:“唐伯虎,我还有一只手。你敢不敢跟我再比一次?”
唐伯虎根本不想再和他比试,认为他们祖上的恩怨,已经是远得看不到的事儿,想让周文斌就此作罢,说以前的事就那么算了吧。
周文斌气的得狠狠地用左手打了他一巴掌。祝枝山就要冲过来替兄弟报仇,被唐伯虎抱住,周文斌再要上前,被文徵明隔开,“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落得如此田地,还不知悔改。”
周臣走上前来说道:“周公子,事到如今还是息事宁人,走吧!”
周围人也都指责周文斌不对,觉得他这种痴缠实在是无理取闹,纷纷说道:“是啊,走吧,走吧。”“别赖在这儿,让人家画也卖不成。”
有人还推了他一把,让他单手拿着的画具散落在地。
周文斌说:“唐伯虎,今天所有人都站在你那边,不过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所有的一切我要让你双倍奉还!”
唐伯虎对众人说:“好了,回去吧,回去吧,别再看了。”众人如鸟兽散,又重新回到清风书斋去买画。
街上空荡荡的,唯余周文斌和他的画笔画板。原来他那天
被人把东西扔出去,钱财全部丢失了,这几天在市集摆摊子给人画画,生意不好,想糊口都艰难,因为挑战江南才子大赛输了,证明西洋画输给了中国画,老百姓们消息又灵通,最会跟风,所以找他画西洋画的人自然少了得很,此时正是他最落魄潦倒的时候。
周文斌走出几步,才看到前面站着的朱娉婷,朱娉婷走上前,来帮他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画具,说:“你搬到哪里去了?怎么不来找我帮忙?”
“连你也来可怜我?”周文斌冷淡地说:“你走开。”
他看到朱娉婷不解的眼神,从她手中接过画笔,又说了一句:“我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跟我走在一起,你也会受到牵连。”
朱娉婷心中一软,他不来找他帮忙,原来是怕牵连她吗?朱娉婷说:“我不怕牵连,你搬到哪里去了,怎么几天都没回客栈,重新搬回来好不好。”
周文斌说:“那个客栈我现在根本没银子付账,而且朱子健发了话,客栈的老板不敢再让我住下去。”
朱娉婷说:“我帮你付,别理他。”
周文斌以为她不知道得罪权贵会带来多大的麻烦,说:“我们萍水相逢,又非亲非故,怎么能受你恩惠,何况我周文斌从来不求人,不受人恩惠。”
朱娉婷征求到:“当我借给你的?等你日后发达了再还给我。”
周文斌毫不犹豫地说:“不必了。”说着就要大步走开,狼狈地想快点逃离她。
“等等,我向你买画,有生意不会不做吧?”
朱娉婷见他就还想拒绝,继续说道:“你帮我画一幅画像,画得不像的话,我是不会付账的。”
说着就拉着周文斌往回走,周文斌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知道她是一腔好意,所以没忍心拂开她。一直到了客栈,掌柜的自然认识他们俩,“朱公子,您回来了,这个人不能上去。”
朱娉婷冷了脸:“为什么?他是我的朋友,去我的房间小聚,这也不可以吗?”
掌柜的心里发苦,这位朱公子在他这住了几天了,要的上房,用的最好的东西,而且打赏也从来都丰厚。掌柜的不想得罪金主,陪
笑着说:“您有所不知,京城来的朱公子发了话,不许他再进这个客栈。”
朱娉婷:“你一个小小的客栈打开门做生意,什么时候可以挑客人了,谁给你的权利将人拒之门外?那个朱公子难道是王法吗,你做什么都要听他的,要不要我们去官府评评理?看衙门哪条律例上写着客栈不让人进门。周公子只是去帮我画一幅画像,他不会再在这住的。出了事情我顶着,朱子健要是来找麻烦,你就让他来找我。”
掌柜的还在为难:“这个嘛……”
朱娉婷根本懒得理犹豫的掌柜,扔下一大锭银子,拉着周文斌就走上楼梯,掌柜的想劝返,看到这位朱公子态度坚决,也来不及了,而且有钱能使鬼推磨。
周文斌见到来都来了,就支起画板,“你要我画什么画?”
朱娉婷却取出一个小药箱,“不忙着画画,先把你的手接上再说,姓祝的人虽然挺讨厌,不过他倒是有一句话说对了,这手荡来荡去的实在碍眼。”
周文斌这才想起她还懂医,特地去了灵隐寺给灾民能治过病,效果还不错。其实周文斌去找大夫看过,他的右手十分重要,自然想办法医治。不过看过的大夫都说那下棍子打得太狠了,手已经彻底断了,接不上了,接上也用不了,会毫无知觉,形同断掉。
所以他基本上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右手,就像他对唐伯虎说的,他还有一只手左手也照样可以作画,写字,他周文斌永不言弃,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倒的。
安安刚好回来,见到周文斌在这儿有些惊讶,打过招呼之后对朱娉婷说:“公子,你要我特地定制的银针取回来了。”
朱娉婷说:“来的正好,帮我把银针在主火上烤一烤消消毒,然后拿过来。”
安安吓了一跳,看自家小姐的那个架势,:“啊?你要用这些银针扎周公子?”
朱娉婷看了她一眼,“留下帮忙就不要多话,要不然你就给我出去守着。”
安安不敢再质疑了,他们家小姐博览群书,懂医并不奇怪,只不过她是近几年照顾小姐的贴身丫鬟,知道小姐没有任何实践经验,没给人施过针。所以
她看向周文斌的目光不由得充满了同情,手都断了还要被扎针,真可怜。
朱娉婷准备妥当,在医箱中取出一块软木给周文斌:“咬着。”
见到周文斌疑惑的目光,她解释道:“你的骨头都碎了,得重新接起来,又要连上血管和经脉,要花一番功夫,时间紧迫,我也没来得及准备麻沸散,会很疼。”
周文斌看了看她,什么也没再说,对她的吩咐一切都照做。
全部接好,朱娉婷用了两个时辰,过程的确很疼,不过周文斌没有吭一声,就连在旁边辅助的安安都已经满头大汗,几次手抖的不行。
周文斌如此能忍痛,令朱娉婷不又得更高看一眼。朱娉婷将他的的右手臂完全固定好,挂在他的脖子上,最后打了个结,“好了。”
朱娉婷对安安说:“帮周公子擦一擦汗。”
周文斌却躲开安安的手,左手接过帕子:“我自己来。”他不习惯与人有肢体接触,却忘了刚刚乖乖受朱娉婷摆弄。
手臂接好之后,剧痛散了一些,周文斌却皱了皱眉头。
朱娉婷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不要忍着。”
周文斌说:“为什么我的右手觉得又麻又疼。”
朱娉婷说道:“你分别动一动五指我看看。”他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仍然听她的,努力动了动手指,连自己都被吓一跳,“能动了?!”
朱娉婷检查过后,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你觉得又麻又疼是正常的现象,是敷的药奏效了。”
周文斌显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觉得嗓子十分干涩:“我的右手还能用?”
朱娉婷理所当然地说:“当然能用,否则我为什么要帮你接上?”
纵使是之前对自己的右手恢复不抱希望的周文斌也忍不住心跳加速:“能恢复几成?”
朱娉婷看了看他,缓缓说道:“如果你足够听我的话……我能保证它和以前一样好用。”
这句说得轻飘飘的,对周文斌来讲却意义非凡。就算他左手也可以用,但是他又不是左撇子,惯用的是右手,左手无论是写字还是做画,都会大打折扣。朱娉婷给他再来的希望,无疑
如沙漠里即将干渴而死的旅人遇到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