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岳灵珊要恼了,四师哥打圆场:“小师妹,你别理这几个猴儿,我们昨儿跟大师哥在衡阳分手,他叫我们先来,这会儿多半他酒也醒了,就会赶来。”
岳灵珊微微皱眉,道:“又喝醉了?大师哥一离开我爹娘的视线,他就如同脱缰野马,身为华山派的自大师哥,怎么会这么没有自制力?他到底喝了多少酒,要醉一整天?”
华山派里是以入师门的先后来排大小的,所以三师哥四师哥他们几个的年纪都比令狐冲的年纪大,却入门比他晚。但是令狐冲毕竟是大师哥,手底下的这帮师弟要他监管,结果他却自己醉的不省人事。
英白罗说:“咦,奇怪,今日小师妹的口吻好像师傅啊。”
四师哥说:“这一回可喝得好痛快,从早晨喝到中午,又从中午喝到傍晚,少说也喝了二三十斤好酒!”
岳灵珊道:“这岂不喝坏了身子?你们怎不劝劝他?”
五师哥伸了伸舌头,道:“大师哥肯听人劝,真是太阳从西边出啦。除非小师妹劝他,他或许还这么少喝一斤半斤。”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岳灵珊道:“为甚么又大喝起来?遇到了甚么高兴事么?”无缘无故就从早上开喝,这么多酒,整日里可什么都不用做了,虽然明知道令狐冲是这样不羁的性格,但是真的被她知道这人能整天什么都不做,喝了整整一天的酒,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陆大有道:“这可得问大师哥自己了,他多半知道到得衡山城就可和小师妹见面,一开心,便大喝特喝起来。”
岳灵珊道:“陆猴儿,再胡说八道我要修理你了!”
华山派的这群无聊的人私底下就是经常这么开他们玩笑的,岳灵珊之前是小女孩性情,只以为大师哥对她好,跟她好,别人总是把两人放一起相提并论是理所当然的。就像是几个女孩子一起玩也要拉帮结派一般,朋友玩伴之间总有亲疏远近之分,哪有他们那么多的桃色心思,所以后来选择和林平之在一起,才被认为是移情别恋。
岳灵珊说:“告诉我你们和大师哥在哪分别的。”
劳德诺说:“小师妹问这个干什么?莫非你要去找大师哥,相信他很快就会赶上来了。”
岳灵珊确实是有想去找令狐冲的心思,不过并不是担心他醉酒睡得不省人事,而是怕他遇到了田伯光再加上被青城派的弟子重伤,担心他有生命危险,这次遇险本来就是险象环生,稍有差池,令狐冲可就要死了,记忆中的大师哥对她很好,可以说是除了娘之外最疼她的人。现在知道他危在旦夕,岳灵珊坐不住了。
“我……”
她刚要说去找他,便在此时听到街上有脚步声响,有一群人奔来,落足轻捷,显然是武林中人。等到他们走的近了摘下身上的蓑衣斗笠,才看到是一群尼姑。为首的那个老尼姑,看到华山派的众人在此,大声道:“原来华山派的人真的在这儿,还不把令狐冲那个畜牲交出来!”此人正是恒山白云庵庵主,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的师妹定逸,定逸师太不但在恒山派中威名甚盛,武林中也是谁都忌惮她三分。
华山派弟子当即站起,一齐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劳德诺带头说道:“参见师叔。”五岳剑派向来同气连枝,甚至他们还推举了嵩山派掌门左冷禅作为五岳剑派的盟主。所以五岳之人明明不是一个门派,见了面也是师兄、师姐、师叔、师伯这样按照辈分称呼。
劳德诺说:“定逸师叔,你找我们大师哥,可是他不在这儿,我们也在等他。不知道大师哥什么地方得罪了定逸师叔?”
定逸师太是个火爆脾气:“令狐冲那个畜生勾结淫贼田伯光把我徒弟仪琳抓走了,若是让我知道他在哪儿,我一定将他五马分尸。”
华山众弟子面面相觑,大师哥令狐冲平时确实是很会胡闹,不过他的人品还是毋庸置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岳灵珊上前说道:“定逸师叔,大师哥他不在这儿,师兄弟们也在等他,我想大师哥得罪令徒之事其中一定有所误会。”
定逸师太仔细看了看,“你是岳灵珊?”
岳灵珊:“正是。”
定逸师太说:“你怎么打扮成这副怪样子?”
岳灵珊还保持着之前在福建的
时候做的易容,满脸都是麻子。她说:“行走江湖为了躲避坏人,所以做了一点改扮,让定逸师叔见笑了。”
定逸师太没见过岳灵珊,不过也知道华山派掌门夫妇的这个掌上明珠,对她和颜悦色了一点。定逸哼了一声,说道:”你华山派的门规越来越松了,你爹爹老是纵容弟子在外面胡闹,此间事情一了,我亲自上华山来评这个理。”
岳灵珊急道:“师叔,你可千万别去。大师哥最近挨了我爹三十下棍子,打得他路也走不
动。你去一说,他又得挨六十棍,那不打死了他么?”
之前令狐冲跟青城派的弟子们有过过节,还编排人家青城派的成名绝技是‘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青城派是个道观门派,观主于沧海给华山去信,说与岳不群知道。信中措辞诚恳,向岳掌门道歉说自己的徒弟得罪了令高徒,不过岳不群又岂会看不出来,这封信其实目的是来告状的。
岳不群为了保全面子以及一派之长的威严,自然对令狐冲自然不能善了,所以他让人打了他三十棍子,并且向于沧海在去信说明已经教训了大徒弟,还特地让劳德诺带信到青城派顺便送上一些薄礼。青城派见去的人是劳德诺,怠慢于他,余沧海隔了几日之后才见面,这才有机会让劳德诺不小心听到了余沧海对福威镖局的阴谋。
令狐冲可惨了,在床上足足趴了半个月,他之前笑过人家的惨状,现在自己也成了‘屁股朝天’了,养了好几天才把伤养好,只可惜令狐冲记吃不记打,皮肉之痛刚刚好些了,下山了又去闯祸。当然有些‘祸’是自己找上门来,不过他嘴上确实没有把门的,所以得罪的人多。
其实以岳灵珊看来,令狐冲这个性格真的很不适合做华山派的首徒,倒是适合做一个放荡不羁我行我素的魔教中人,可惜老天爷偏偏爱开这种玩笑,把错的人放在错的位置上。
定逸道:“那畜生打死得愈早愈好。灵珊,你也来当面跟我撒谎!甚么令狐冲路也走不动?他走不动路,怎地会将我的小徒儿掳了去?”
岳灵珊说:“所以说其中必有误会,大师哥就算再爱胡
闹,他也不敢对恒山派的师姐不敬。”
陆大有说道:“不错啊,师叔,一定是有人造谣,你千万别受人唆摆啊。”
定逸师太说:“什么误会!你们不用抵赖了,是泰山派的天松道长亲眼所见。怡清,你告诉他们,天松道长在衡阳城看见了什么。”
一个颇为圆润的三十多岁女尼上前:“是,师傅。”她对众人说:“据天松道长所说,他亲眼看见令狐冲和仪琳师妹在回雁楼的酒楼里喝酒。仪琳师妹显然是被令狐冲所挟持,跟他们一起的还有,还有……无恶不作的淫贼田伯光!”
定逸早已知道此事,此刻第二次听到,仍是一般的暴怒,伸掌在桌上重重拍落,两只馄饨碗跳将起来,呛啷啷数声,在地下跌得粉碎。
华山群弟子个个神色十分尴尬,陆大有一向与令狐冲最为交好,在恒山派的神尼面前他本来不敢造次,仍然维护道:“他们定是撒谎,又不然……又不然,是天松师叔看错了人。”
定逸大声道:“泰山派天松道人是甚么人,怎会看错了人?又怎会胡说八道?令狐冲这畜生,居然去和田伯光这等恶徒为伍,堕落得还成甚么样子?你们师父就算护犊不理,我可不能轻饶。这万里独行田伯光贻害江湖,老尼非为天下除此大害不可。只是我得到讯息赶去时,田伯光和令狐冲却已挟制了仪琳去啦!我……我……到处找他们不到……”她说到后来,声音已甚为嘶哑,连连顿足,叹道:”唉,仪琳这孩子,仪琳这孩子!”
华山派欢弟子之前听到定逸一口一个畜牲称呼令狐冲心中已经大为不自在和尴尬,现在听了这一番话更是心头怦怦乱跳,均想:“大师哥拉了恒山派门下的尼姑到酒楼饮酒,败坏出家人的清誉,已然大违门规,再和田伯光这等人交结,那更是糟之透顶了。”
怪也怪令狐冲平日里结交的朋友太多,他是不怎么忌讳门派不门派的,跟他性情相投为人豪迈能饮酒的都能结交为朋友。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乞丐叫花子,他不攀富,也不看低,一律的都是好朋友。
隔了良久,劳德诺才道:“师叔,只怕令狐师兄和田
伯光也只是邂逅相遇,并无交结,令狐师兄这几日喝得醺醺大醉,神智迷糊,醉人干事,作不得准……”
定逸怒道:“酒醉三分醒,这么大一个人,连是非好歹也不分么?”
岳灵珊说到:“师叔,不错,田伯光确实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不过,我拍大师哥的人品,我们华山派上下也信得过。无论酒醉与否,万万做不出冒犯恒山派师姐的事情。相信仪琳师姐有我大师哥在旁同行保护,只会更加安全,所以还是请定逸师叔稍安勿躁,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找到他们。”
岳灵珊的这番话定逸师太并非没有听进去,不过她也不相信华山派的这帮人完全不知道令狐冲在哪,“不错,现在确实是找人要紧。”说着她已经出手,快如闪电的来抓岳灵珊的手腕。她们站的很近,定逸师太出手又快,连听劲风袭来都来不及。不过岳灵珊却轻轻巧巧脚下移动了两步,身子就向旁边斜去,让定逸捉了个空。
定逸武功高强,修炼多年,被她这样一抓,肯定半边身子都麻了。岳灵珊假装不知,云淡风轻地说:“不知道定逸师叔这是何意?”
定逸师太一捉不中,有些惊讶也有些恼怒,“你竟然能躲得开?”她这一捉虽然没有用全力,但是也迅捷无比,就算武林中的成名高手在旁边,也未必能躲得过,怎能让华山派的小丫头躲过去!
华山弟子们虽然只觉得眼前一花,小师妹就向后退去,但是也看出端倪。劳德诺和梁发同时抢上,拦在定逸师太面前。劳德诺躬身道:“师叔,我大师哥得罪了师叔,难怪师叔生气。只是这件事的确跟小师妹无关,还请师叔高抬贵手。”
定逸喝道:“好,我就高抬贵手!”她右臂抬起,向着两人横掠了出去。
劳德诺和梁发只觉一股极强的劲风逼将过来,气为之闭,身体不由主的向后直飞了出去。
劳德诺背脊撞在茶馆对面一家店铺的门板之上,喀喇一声,将门板撞断了两块。梁发却向那馄饨担飞了过去,眼见他势将把馄饨担撞翻,锅中滚水溅得满身都是,非受重伤不可。
岳灵珊惊讶,刚要再次运起凌波微
步过去救人,不过看到那卖馄饨的老人已经伸出左手,在梁发背上一托,梁发登时平平稳稳的站定。岳灵珊便定住了脚步,江湖中人自然是三教九流的都有,原来这位卖馄饨的老伯也是一位武林高手。
定逸师太回过头来,向那卖馄饨的老人瞪了一眼,说道:“原来是你!”
那老人笑道:“不错,是我!师太的脾气也忒大了些。”
定逸道:“你管得着么?”
便在此时,街头有两个人撑着油纸雨伞,提着灯笼,快步奔来,叫道:“这位是恒山派的神尼么?”
定逸道:”不敢,恒山定逸在此。尊驾是谁?”原来是他们这次来参加金盆洗手大会的衡山刘正风府上的人派人找过来了。
岳灵珊趁着定逸师太与刘府的人说话,走过去到卖馄饨的老伯面前道谢,并且拿出钱袋带来,先把混沌的银子结清,还有之前打翻的碗也让老伯算在内,算好了之后一文一文的数给他。
那老伯眼含笑意,也跟她认真地一分一文地数钱,一老一小算清楚了,把钱都收了。
这时候劳德诺,梁发等人已经知道这位卖混沌的必定是个高人,对于小师妹照常给人家银子,还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的给法不由得捏了一把汗,要是他们事先知道了老头的身份不一般乃是武林前辈,既不知道这一点小钱应不应该给,又不知道应不应该多给。毕竟武林中的成名人物大都性格都古怪,不知道哪下会得罪人,惹来一个强大的对手。
刘府的弟子请了定逸师太之后,知道其他人是华山派,也恭请他们一同前去。
定逸指着那卖馄饨的人道:“这一位你也请么?”
刘府弟子朝那老人瞧了一会,突然有悟,躬身道:”原来雁荡山何师伯到了,真是失礼,请何师伯驾临敝舍。”
他猜到这卖馄饨的老人是浙南雁荡山高手何三七。此人自幼以卖馄饨为生,学成武功后,仍是挑着副馄饨担□□江湖,这副馄饨担可是他的标记。他虽一身武功,但自甘淡泊,以小本生意过活,武林中人说起来都是好生相敬。天下市巷中卖馄饨的何止千万,但既卖馄饨
而又是武林中人,那自是非何三七不可了。
何三七哈哈一笑,说道:“正要打扰。”他将桌上的馄饨碗收拾了。
劳德诺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何前辈莫怪。”
何三七笑道:“不怪,不怪。你们来光顾我馄饨,是我衣食父母,何怪之有?”然后他向定逸师太说:“师太这个脾气仍然是多年未改,不过你打翻了我的两个碗,还有调羹,已经让华山派的晚辈陪过了,你也别跟小辈们为难了,不然我一定要向你讨这笔银子。”
定逸师太有些没好气地说:“真是个小气鬼。”两个碗,两个调羹,只不过十几文钱,她身为长辈这点钱如果非要再让人还给岳灵珊,会显得她定逸太小家子气。不过就算再少也算是一种恩惠,让定逸再去跟个小丫头过不去,她确实也做不到了,只能虎着脸和众人一起去刘府。反正华山派的人就在那儿也跑不了,她本来也没打算跟华山派的这些小辈们多为难,只不过是一时想到还身在魔窟的弟子,一时气愤罢了。
岳灵珊原本想先行一步离开,可是现在有定逸师太同行,她若是离开,定然以为她是去向令狐冲通风报信,且想到仪琳也差不多会去到刘府找她的同门去了,正好问问她令狐冲到底在哪,不然灵珊到哪里去找人?
一行人来到刘府,要举办金盆洗手大会的刘正风是衡山掌门莫大先生的师弟,与岳不群是一辈儿。所以见了面岳灵珊等人口称刘正风为刘师叔。
岳灵珊等了一会儿,果然,不久之后一个美貌小尼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此人就是仪琳了。定逸师太见到徒儿平安归来自然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仪琳生性单纯,不懂避讳。将这两天碰见令狐冲的始末都说了出来,是她不小心撞到田伯光手上,令狐冲为了救她,还和田伯光周旋,几次三番身陷险境。令狐冲的武功与田伯光这个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相比是相差悬殊。所以他不能力取,只能智斗,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使田伯光心甘情愿的放人。当然这一些都是众人从小尼姑的叙述中分析出来的。
令狐冲一向口无遮拦,何况面对的还
是毫无节操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自然是什么三教九流的办法都用上了,赶仪琳走的时候,还说什么‘一见尼姑,逢赌必输’,他每次看到尼姑都会倒霉的话。总之,若不是看出他确实是有心帮助小尼姑,在场的尼姑们无端端的受了挖苦编排,非要找华山派拼命不可。
岳灵珊就算早知道这一节,不过听小尼姑在所有人面前复述,还是听得面红耳赤,她不是羞惭,而是气的。岳不群教导出来的徒弟就算不像他一样中规中矩,可是这个令狐冲却有些物极必反了,难道是在华山派的时候被压抑的太狠了?所以一到江湖上就忍不住开始胡说八道?
听到别人的复述以及讨论,岳灵珊这个作为小师妹的尚且觉得面上无光,咬牙切齿的心想,等再遇到令狐冲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他什么叫做积口德,以免刚背着人说完闲话,转头就让人家正主知道。
仪琳最后说道,令狐冲又遇到青城派的罗人豪,罗人豪趁人之危在他胸口刺了一剑,令狐冲受了极重的伤,眼见已经活不成了,然后这小尼姑在搬运他的时候,情绪太过激动晕了过去,再醒来令狐冲就不见了,所以她以为令狐冲已经死了,而且不知道尸首现在何处。
众人都听得唏嘘不已,特别是华山派的众师兄弟都在伤心大师哥为了救人而遇难。岳灵珊知道令狐冲还没有死,此时已经被魔教的长老曲洋给救走了,把他安排在一处妓院,不过那妓院在哪里就只有曲洋祖孙两个知道。
就在他们正说着的时候,于沧海发现门外有人偷听,立刻出去捉住,发现此人是个小驼背,其实是改装易容的林平之,之后又有一个小女孩出现捣乱,在余沧海的背后贴了一个乌龟大王八。于沧海遭人戏弄,大怒想要教训那个小女孩,定逸师太却看不过去了,不准他以大欺小,把小女孩交给仪琳照顾,让仪琳去帮小孩找父母。
仪琳这个时候神思不属,一直想着不知道令狐冲的尸体到哪儿去了。
岳灵珊说道:“我也去帮她找她的父母,二师哥,你们就先在这儿,等我爹来。”
劳德诺说:“好,你去吧。”他只以为岳灵
珊在华山上一向爱玩爱闹惯了,一直把她拘在大厅之中,她觉得腻烦了,所以同意让她出去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