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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沈熙载府邸。
雍京北城的庭院,静中取静。侍姬身穿素衣,不熏香,手中一把供春树瘿壶,正在点茶。这把壶有些来历,器型如银杏树瘿,造化的鬼斧神工,凝结逝者如斯夫的时光,显得古朴温润,犹如桀骜的君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沈熙载拿着茶盏饮茶,同时,又吟出第三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杜玉蝉将手中的白子点在棋盘上,却说,“尧之公好兴致。”
“雪公。” 沈熙载说,“这黑白方圆如此多的别名,我只喜欢木野狐,雪公可知其中缘由?”
杜玉蝉端茶盏,“言其媚惑人如狐也。”
“正是。” 沈熙载一拍手,旁边有侍姬端了掺了冰梅子汁水的米酒,他换茶饮酒,笑着说,“雪公方才说,赵毓此人,不易攻破,可是雪公可知道,这世上没有万世不灭的高山,也没有无法横渡的沧海。志在人为,事在人为。”
杜玉蝉也换了酒,喝一口,红色的梅子染了嘴,显得有些血色,“我明日启程,回江南,雍京的事,只能倚靠尧之了。”
沈熙载,“可是有何变故,走得这样急。”
“十三行有变,周熙已回永嘉。” 杜玉蝉,“变故不变故,我也得回去看看。只是,……,赵毓,……”
沈熙载放下酒盏,屏退周围,等人都退干净了,他才在杜玉蝉耳边说话。
极轻。
“与大郑列祖列宗相比,今上在军权上受到的桎梏,简直不值一提。”
“他不用舍土封疆,不用耗尽税银,甚至不用纳内宠笼络权臣,如此不伤筋骨就能平灭数百年战乱,收复西疆,他日无论昏聩无能还是恣意妄为,只要大郑宗庙不毁,今上就能入太庙永享祭祀。”
“因为皇族有赵毓。”
“赵毓此人,看似庶民百姓,实则宗室亲王,且手握重兵。”
“先帝下旨褫夺祈王爵位这一招,以退为进,十数年之后再看,竟似一把刀,直接杀在棋局上,让我们的处境较之令祖父被罢官夺爵之时更为艰难。”
“所以,必须使赵毓与今上离心离德,我们才能得稍许喘息的时机,再做筹谋。”
良久,杜玉蝉才开口,却语焉不详,“只是,……,他们,……”
“世上没有无法离间的君臣。”
沈熙载,“丹书铁券的妄念,鸟尽弓藏的帝王心术,戏台上已经唱了几千年。”
说到此处,他重新端起来酒盏,吟出第四句,“夭夭园桃,无子空长。虚美难假,偏轮不行。淮阴五刑,鸟尽弓藏。保身全名,独有子房。”
……
此时,赵毓和薛宣平,蹲在土地上,正在吃饼喝羊杂汤。
赵毓手指皮薄,怕烫,就从怀中掏出一方熏染了浓重香料的绢帕,垫在手掌心,端着大碗溜着边吸溜吸溜喝汤。
“这香料也挺贵的吧。” 薛宣平被熏的打了个喷嚏,“原先没见你这么矫情,擦口水鼻涕的方巾也熏得这么刺鼻子。”
赵毓掰了口饼吃,“他的。”
薛宣平当然知道赵毓口中的“他”就是那个小白脸,“他们家也挺阔的吧,什么东西都熏,好像这些名贵香料都是花椒大料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