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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无聊的夫夫生活 3
陈金宝走后,文湛让裴檀、梁十一与黄枞菖先到院子中去,随后开口,“这个岭南商人是什么人?”
赵毓,“南粤疍家人,没有入贱籍的贱民。千年来,漂泊海上,生无立锥所,死无葬身地。老陈命苦,五岁死了爹,六岁死了娘,家中只有一个大他十岁的姐姐,为了养活他做了水鸡。”
文湛看了他一眼,赵毓解释,“就是船|妓。”
赵毓继续说,“水鸡可不像外面那些先生们,身上是绫罗,头上戴着玉翠,客人们当官家小姐们捧着供着。那些年,陈家阿姐什么客人都接,有的时候还被打的遍体鳞伤。她也有本事,只用了五年的时间,硬生生的给陈金宝攒了一条能出海的船。老陈十一岁带着一坛子他姐给他做的橄榄菜下南洋,走私丝绸到马六甲发的家。他姐到现在也没成家,他所谓的奉养父母,其实说的就是他家大姐。”
文湛,“疍家人,可是百越后裔?”
赵毓,“不确定。千年来,疍家人不准识字,不准上岸居住,不准与岸上人家通婚。只是这个不让识字的传统真的要人命,他们的来历没有文字记载,弄到现在说不清楚。他们自己的话与郑语还不一样,这个陈金宝极聪明,如今这话能说成这样,已经是多年修炼的结果。”
文湛点点头,忽然道,“这个人很聪明。”
赵毓则笑着说,“而且非常难管,这就是朝廷一直重农抑商的缘由了。”
农人有土地可以傍身,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虽然辛苦,可是心里踏实,人也就老实,不用想一些有的没的。
读书人更好管,在大郑,他们所想所要的,只有官位仕途。只要朝廷扼住他们的仕途就能扼住他们的咽喉。
陈宝金他们不一样,绝境中生长出来的苗子,一旦成事,那就是参天大树,不得了。
其实南洋也有黄花梨,大片大片的,长的异常茂盛,可为什么独琼州的海南黄花梨是稀世之珍?这就是因为它们生长在琼州东岸的吊罗山上,常年遭受暴风骤雨摧|残,很多没长成的小树直接折断,成为旁边树木的肥料。那些存活下来的树,内芯越来越强悍,虽然生长缓慢,数百年才能成材,却是名贵至极。
赵毓说,“陈宝金他们就像海南黄花梨一样,天赋极高,生命力极强,野性难驯。还有,疍家人虽然不认字,但是常年生活在水上,天生的水师好苗子。”
文湛的表情缓和了下来,“对,农人好管。”
赵毓,“可惜,粮食不值钱。土里刨食儿再辛苦,却刨不出白银。”
文湛端起来茶盏抿了一口,放好,让赵毓到他身边来,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站了那么久,不累吗,坐一会儿。”
“我刚才吃多了红豆沙,正好站着顺顺。”
虽然赵毓这样说,还是被文湛拉了过去,横着坐在他双腿上。
文湛说,“今早我让楚蔷生写旨,调东海、福建与雷琼的水师提督进京述职,还有,四省的市舶司驻外太监也回雍京。除了战事,更要想想以后。”
赵毓,“真要打仗?”
文湛,“漕运烂了,没法子。那位岭南商人说的对,江南赋税运到雍京才是头等大事。如果海运开了,这些漕粮从松江装船,经东海一直到天津港,一路上风平浪静,那么即使赋税不用白银也不会损耗许多。”
赵毓也渴了,文湛把自己的茶盏给他。赵毓一口喝干,“要不,你把艾总督涉案的官员杀几个,儆儆猴?”
文湛安静了一下,说,“百年来的沉疴宿疾,不是一时半刻也不是一两个人的性命能解的。漕运之祸不在官员,而在于吏,那些地方上那些树大根深的胥吏与世族。那些官员虽然同兰芝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他们好歹大多是科甲正途出身,平时再怎么着,也会修身养性,道学俨然,张嘴子曰诗云,下笔骈四俪六。空泛,对地方上的政务不如那些老吏,也不如世世代代在那里盘踞的豪族。但是,……,说到底,也怪不得他们。朝廷让他们读的书是四书五经,写的文章都是八股,因为科举考的是这些,只是,……,这些于时政经济民生法度还有军政无一用处。”
赵毓,“国家以高爵厚禄,畜养此辈,真犬马不如也。”
文湛听着一愣,随即莞尔。
赵毓,“这是裴公爷他亲爹骂满朝文官的话。先帝写在一张绢纸上,夹在《论语》中,就放在微音殿,我小的时候见过。”
文湛,“裴相,他,……”
赵毓,“他是先帝老师,他死了,可是他,……”赵毓说着,手指碰了碰太阳穴,“他这里的东西都教给了先帝,也影响了他,最后,全部融进了凤化年间所有的政务当中,即使裴氏被灭了三族,但是这些却留了下来。比起那些庸庸碌碌,买妾生儿子开枝散叶的大族们,哪种才算是万古长存呢?”
外面夜色重了起来。
外面,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吴侬软语,如同夜莺唱出娇媚的歌声,“伲糯要见赵老爷。”
赵毓从文湛腿上站起来。
文湛轻声问,“怎么,旧相识?”
赵毓连忙回答,“算认识,不算旧相识。我与周熙喝酒的时候,见过她几次。她既然有事情找我,那我出去看看。”
“让她进来。”文湛声音清淡,“你的老相好颇多,让我都见见,也都认识认识。看看哪些是旧相识,哪些是生面孔。”
赵毓,“呃,……,都说了,她不是。再说,我的相好只有一个,你还不知道是哪个?”
文湛不说话,微微低着头,那双鸦翅一般的黑色的美显得极致的清俊。
随后,他轻轻一笑,“还是让人进来,外面月黑风高,说话都不长久。”
赵毓,“……”
正等着,外面想起来黄枞菖的声音,“姑娘说的话我真听不懂。您是要怎么着?是看月还是赏花,还是想要喝口茶润润?”
“我要见赵毓赵先生,请您通报一声。”说话的人明显换了另外一位,这次声音清晰多了,官话中带着清魅。
黄枞菖又问,“姑娘,您是?”
“我是屠明珠。”
声音未落,赵毓推开了门,他看见屠明珠一身朴素,虽然荆钗布裙难掩姿色,却显得有些憔悴,脸颊上的粉也有些不太服帖。
赵毓,“大先生?”
“我现在都沦落到这般田地了。”屠明珠摇头,她耳朵上的明珠坠子也跟着微微晃动了一下,“大先生的称呼,不敢再当了。”
赵毓却说,“雍京城的书寓谁不知道屠先生的名号,这是您自己拼出来的,什么时候当得起。您里面坐。”
房门打开,这几个人进来。
原本叫门的那位小姑娘却没有进来,而是站在外面。
屠明珠看了看黄枞菖与裴檀,梁十一,又看了一眼端坐在堂上安静喝茶的文湛。
她转身对赵毓,“赵先生。我有很要紧的事情与您说。您能不能,……”
赵毓,“清场?”
屠明珠看了看他。
赵毓,“明白。也就是说,不重要的人都挪一下。”转而他对着裴檀说,“裴爷,您就动动脚吧,大先生都发话了,您也别杵在这里了。”
裴檀,“……”
梁十一这次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文湛的身边。
黄枞菖听着赵毓的话音,连忙过去,拉着裴檀向外走,“裴爷,我看外面的月色特别好,外院的花儿开的也特别好,我陪您看看去?”
屠明珠虽然只想同赵毓说这些事,但是看他的意思,屋子中这两位是无法清场了。她坐在靠近门边的一把椅子上,端正的姿态,显示她从小接受调|教,是被人精心养育出来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刻意训练的。
赵毓亲自倒了一盏茶给她,“大先生不是嫁回姑苏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是蒋家的逃妾。”屠明珠说。“大郑礼法森严,逃妾要是被追回,是要被活活打死的。我手中有蒋家的东西,能不能在赵先生您这里换条活路?”
屠明珠的公爹姑苏蒋复与丈夫姑苏蒋衍都是兰芝社名士,尤其是蒋复,虽然没有在朝为官,在兰芝社却是一言九鼎的人物。他的那些学生们很多都是朝中大臣,这样的人家,必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赵毓没坐,而是从旁边拿过一碟子点心,放在屠明珠手边,“大先生,您别说的这么严重,有什么想要我做的,您说,我看看。能做的,我一定做。”
屠明珠又看了看堂上的文湛同他身后的梁十一。
赵毓说,“大先生您说,不要紧。”
屠明珠,“蒋家三房有人可以弄到盐引,赵先生需要吗?”
赵毓听着就是一乐,“我摆弄不了漕运上那些地头蛇,这笔银子我赚不了。再说,盐引是朝廷的,咱们要是拿朝廷的盐引来做人情,终究不太好。”
屠明珠,“赵先生的生意做的大,看不上这些钱。那么,赵先生可想像十三行的周熙一样,也得个功名?”
赵毓拿起来一块点心,用手接着,慢慢吃,随后说,“我不能出仕。不过,大先生有这样的神通,不需要我做什么也一样可以活的很好吧。”
屠明珠忽然起身,走了两步,跪在赵毓面前,“赵先生,我问您这些,只是想要看看您的心,是不是容易被浮名利禄所打动。”
赵毓将点心放在一旁的桌面上,他后退了两步,低头看着屠明珠,“大先生的意思是,您得找个心如明镜的君子来帮您?那我可能不够格。”
屠明珠,“今年六月,蒋衍为了不让漕船下水,让我去陪漕帮尤七,我不愿,可没法子。蒋家押着我去陪了两次,第三次让我连夜逃了。”
赵毓到屠明珠面前,蹲下,“尤七只是江湖人,蒋家竟然舍得你去?”
屠明珠,“他的背后就是礼部侍郎钱九嶷!”
隔壁那个自比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老梨花?
赵毓,“大先生,这位钱大人可是朝廷命官,我是庶民你是逃妾,我们都不是什么好出身,随意攀咬可是死罪。”
屠明珠咬死了下唇,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屈辱让她无法开口,只是,最后还是终于说,“蒋衍第二次带我去漕帮就是陪他。他,……他用了药还有,……”
赵毓,“大先生,蒋衍用一万五千两银子为你赎身,又加了五千两银子做嫁妆,以贵妾的礼节抬您进了蒋氏大门。俗话说,一夜夫妻百夜恩,您对这位蒋衍公子,是否还是余情未了?”
屠明珠,“我恨不得杀了他!为了保命,我手中有蒋家与钱九嶷往来的账目,还有他们同沿河的阙、陈、董、眀四家往来的细目。这四家在当地延绵百余年,虽然族中鲜有高官厚爵之人,但是都有功名在身,经营漕运,甚至可以牵动朝中大人。我给赵先生的东西比盐引与功名都要厉害,那是可以扼住他们咽喉的刀子,至于您想要做什么,端看您的本事了。”
“那就好。”赵毓点头。
他转而看了一眼文湛。
方才他才说漕运之祸不仅仅在官员,而在于胥吏,在于盘根错节的地方豪族,这不,就有人将刀子送了过来。
文湛将茶盏放下,微微一点头。
赵毓将屠明珠拉起来,“我就怕,我这边用尽力气,想要给大先生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结果大先生要是与蒋衍圆梦重温,那我就被过河拆桥了。只要大先生心意已定,那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不过,您说的这些人都是大人物,我惹不得。我所能做的,仅仅是给大先生一个平安。您看,以后您是想要在雍京城重新做生意,还是找良人嫁了呢?”
屠明珠,“都一样,没有良人。蒋衍当时也是全心全意,可是这些,抵不过他爹的一句话。我想着,以后就在雍京城,还同以前一样,自己做自己的生意,攒些钱,不会老无所依,等到那个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过清净的日子就好。”
“好。”
赵毓答应。
此时,外院一阵闹哄,似乎旁边那些兰芝社的灌多了老酒成了魏晋风流的老少才子们到这个院子来了。
屋门被推开。
黄枞菖同裴檀进来。
而兰芝社的那些人则被阻拦在院门外,闹闹哄哄的,不一会儿,只见一个人,推搡着进了这个院子,他后面还有一些喝上头的纨绔们,嚷着下流话,朱七姐亲自阻拦,但是拦不住。
“屠大小姐回雍京了。”
“来得正好,本少爷恭候多时了。”
……
赵毓,“咦?这老梨花来的很及时嘛。大先生,您给信儿?”
屠明珠却说,“如果今天赵先生不能护我周全,我本来也就没有一条生路。”
朱七姐拦不住他们。
她知道,今天她要栽。
在雍京城中开书寓,虽然里面的姑娘们被客人尊称一句“先生”,可是说到底,这些“先生”并不是客人那些“先生”。
周熙今天喝了不少酒,已经回去,她已经让人去请了,但是周宅在北城,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她也不知道屠明珠私自回来。虽然屠明珠是她朱七姐家出去的姑娘,当时蒋家出足了赎身的银子,也出足了聘礼,她同屠明珠也就算断了联系。这次屠明珠回雍京,她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但凡有点什么,也不会让她这么摆弄不开。
其实,钱侍郎还好,终究是自重身份,只是坐在园中,他身边是那些没有功名的世家子弟,长辈或者不在雍京做官,或者甚至并不在朝中做官,他们却两个顾忌都没有。
这个屋子中,是赵毓,还有他带的人。
虽然赵毓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王孙公子,但是他同周熙的交情极好。朱七姐不知道他具体做什么生意,但是他出手却是极大方,如果今天在这里得罪了他,不说周熙那里是不是能过得去,只说以后的进项就会少很多。
忽然,里面的屋门打开。
赵毓走出来。
他就倚着廊柱静静望着廊檐下。
园中的桂花飘来甜甜的芬香,月光的清辉洒遍,树影交错,让那些比乔木矮一些的花枝隐藏在交杂斑驳的暗影中。
赵毓也在树影下。
散了酒气,散了花香,站着离他近一些人忽然闻到他身上有股香气。极名贵,极复杂,极馥郁,犹如玫瑰香麝,却像一道箭一般穿过树影花香,熏的人脑袋有些发晕。
“是谁想要见屠大小姐?”
钱侍郎听见这个声音,忽然一愣,即使他喝了很多酒,即使十几年没有再见过这人,但是他对这个人的声音异常熟悉。
赵毓背后还有另外一个人,声音也好听,脆生生的雍京官话,“祖宗,您方才也喝了不少酒,走路也慢一些。”
这一次,钱侍郎如同遭遇了雷击,转而盯着那两个人,慢慢站起来。
赵毓看着他,微微笑着,“呦,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钱先生,咱们有年头没见过了。这么一晃,我算算,也有十七、八年了吧。”
当年在毓正宫,钱九嶷是他的侍读学士,当然,要排在楚蔷生之后。
钱九嶷精于道学,于圣人规矩,礼法规矩无一不精通。
他在毓正宫是专门为皇子们讲读经文的。
钱侍郎好像得了魇症一样看着赵毓,等他看到赵毓身边的黄枞菖之后,他更是如同见了活鬼一般。
祈王!
承怡?
可是,他已经被褫夺封号了,……
黄枞菖是他从小的伴当,应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但是,如今黄枞菖已经今非昔比,他是司礼监的秉笔大太监,对朝臣的奏折都有批红的权力,此时,他跟在赵毓身后,如同当年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赵毓笑着对钱侍郎说,“屠大小姐与蒋家的是非是人家的家务事,俗话说,清官能断家务事,咱们都是外人,钱老一生的清誉最重要,可不能毁在这上面。您说,是不是?”
一边说着,赵毓的手指一边按在钱侍郎的肩膀上,拍了拍。
钱九嶷感觉自己肩膀发麻,连同他的头皮一起发麻。
赵毓,“七姐,我记得你锅灶上煲着白粥,拿过来切点鱼片进去,弄点宵夜也给各位醒醒酒!”
……
禁宫,文湛寝殿。
柳丛容布置好了茶具就退了出去。
文湛拿起来一把瓷壶,汝窑官瓷,他给自己和赵毓都倒了盏普洱。
他喜欢素净的颜色,所以元熙年间官窑的瓷器除了青花之外,大多是单一素色的。其实,他用的东西,除了珐琅之外,很少使用描绘的繁花蔓藤。
尤其最近重开了汝窑,按照古法,釉彩的原料使用玛瑙,抚之如绢,观之如玉。
雨过天晴云破处,千峰碧波翠色来。
赵毓用盐水漱了口,也洗了脸,都收拾好了,黄枞菖给他披上一件袍子,他走过来,“晚上喝茶,不睡吗?”
文湛,“你晚上吃了那么多,喝点茶,别急着睡觉,省的积食。”
赵毓想着自己反正也不困,也就坐在文湛身边,端着茶盏慢慢喝,一口,两口,……,一盏,两盏,……,然后,他感觉自己好像又饿了。
“我好像又饿了,你饿不饿?”
文湛看了他一眼。
赵毓下了榻,在旁边的檀木书柜中拿出一个黑漆食盒,他打开,食盒里面是一个四格瓷盒,全是点心。
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习惯,总是喜欢在书柜中藏点心。
原来是毓正宫,后来是微音殿,再后来就是东宫,现在,是皇帝的寝殿。
这些点心除了赵毓平时喜欢吃的酥饼,还有一种是文湛没有见过的点心。
“快,你尝尝这个。这是百果糕,我丈母娘家的新厨子做的,熬制糖浆用的是葡萄汁,熬到火候够了就加入很多干果和蜜饯,味道还挺有趣的。他们做了好多,派了杨进从云中送过来的。”
“怎么,你岳家觉得你在雍京吃不饱?”
“桂宝儿总是哭诉,说在雍京这边没可口的点心吃,让他读书读的辛苦,他亲娘当然心疼,总是让人往雍京送好吃的。其实是他自己要撒娇,不过我也捎带着有好吃的就是的。你尝尝?”
赵毓吃了半块,另外半块递给文湛,他却没有接。
皇帝伸手,手指微微压住赵毓后颈,将他向自己面前微微压了一下。
他就在赵毓的嘴边,舔走一些点心碎渣。
赵毓笑着,用额头抵了抵他的额头,“喜欢吃,给你吃这半个,这个很甜的。”
文湛,“不,这样更甜。”
赵毓,“好,你愿意怎样就怎样。”
文湛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那位屠明珠,最后怎么样了。”
“我看,她的事情就这么模模糊糊的更好。老钱那边肯定不会再找麻烦了。他看见了我,也看见了黄瓜,还看见我同黄瓜依然很要好,那真是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摸不到底啊。等过了这一阵子,我让周熙再叫上屠明珠几个局,蒋家看到她在老钱眼皮子底下老钱都不敢动作,估计也要偃旗息鼓。只要防着他们暗自下黑手,屠明珠的事情就可以先告一段落。至于老钱和兰芝社,……”
赵毓看了看文湛,文湛又倒了一盏普洱。
赵毓,“屠明珠手中有好东西,那阙、陈、董、眀四家可是实打实的士绅家族,他们在漕河能坐大到这般田地,就是因为身上有功名,不纳税不服徭役,虽然不是什么高官厚爵却比那些高高在上的进士翰林更难斗。”
文湛,“江南大好土地在他们手中,不纳税不服徭役,小民百姓纳的赋税无法运到雍京,朝廷一年在那几个县只能收折价一万两白银的赋税,而一个县为过境的二品大员送的川资路费就在一万五千两。真是百姓苦,朝廷也苦。”
赵毓,“这么惨?呃,那些饱读诗书,每日子曰诗云的清贵大人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就没有一点办法?”
文湛,“有。加农税。”
赵毓,“这是再刮一层地皮。这些清贵的大人们真的拿我们读不了书的草民不当人看啊。要是我,我也弄他们!只是,……”
文湛,“什么?”
赵毓又咬了一块百果糕,凑过去,“我嘴角还有,你吃不吃?”
文湛愣了一下,才微微低头,轻轻亲了他一下。
赵毓笑着说,“那些是读书人,世上最难惹的就是读书人。凡是惹了他们的人,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圣人,没有一个有好名声。”
文湛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文湛,“不这样做,又应该怎样做?”
赵毓看到文湛随便放在手边的书。
翻开。
那是苏东坡的《晁错论》。
……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
盛世,看似太平无事,其实很多隐忧掩盖在那一层繁华之下,如果静观其变,最后可能会到糜烂不可救的境地。
文湛,“开了海运之后,同时就是彻底疏通运河。这条运河一定要在朝廷手中,而不是沿途那些地方势力手中。还有,朝廷一定要有一个稳定的有效的收税的方式,像现在这样看天吃饭,不成。”
赵毓,“这可是要挖那些士绅的祖坟。青史就是那帮子有土地的读书人写的。你做了这些,难道真想千秋万代之后,在万年吉壤前面也立个无字碑?表示自己大度,千秋功罪,任人说?”
文湛,“我立那个做什么?浪费一块好的汉白玉。只要你也在万年吉壤陪着我,我什么碑都不立,什么碑文都不写。既然是千秋功罪,那就应该任人评说。”
赵毓又笑,“果然还是个容易满足的家伙。”
文湛看着他,“我可以确保我这一世是太平盛世,灵均登基以后,头几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那之后呢?百年后呢?两百年后呢?”
“承怡,我生下来就是太子,十九岁登基,是天命让我坐在皇位上,既然如此,我就不能辜负。”
“不管那些史书怎么写,我要做一些我应该做的事情。”
赵毓拿着茶盏,轻轻出了口气,点点头,“嗯,好。不过,……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个循规蹈矩的人,没想到,……”
“我要是循规蹈矩,你就不会在我身边,我们也不会有这一世的姻缘。”文湛握住他的手指,在赵毓的指腹上轻轻摩挲着,“我只是比较无趣。不过,承蒙不弃,有你在我身边。”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