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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午, 睡的昏昏沉沉的两人才慢慢醒转过来。
邺城并没?有京华那么炎热,打?开?窗户之后甚至会有轻柔的风吹过,一片凉爽。
傅虔开?了窗之后回到床榻边上,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 低声道:
“我去让他们抬热水进来, 你起?床沐浴?”
杨蓁睡眼惺忪地点了点头, 正准备撑着床沿爬起?来, 却?感觉到一阵眩晕, 一头栽倒在了软塌上。
傅虔刚走出去没?两步,却?听见身后的动静,连忙转过身来走回去扶着他。
他看见杨蓁面色煞白, 眉头不由地蹙起?:
“怎么了?”
杨蓁摇了摇头说?:
“只是有些眩晕,想来是没?用?过午膳的缘故。”
傅虔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却?感觉到一阵灼热:
“可是昨天下午出去中暑了?”
杨蓁用?脸蛋蹭了蹭他的手心,娇声说?:
“我没?事,你去告诉他们多备一些好?吃的就好?了。”
傅虔点了点头,只是仍然担心地望着他, 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间去。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外间的餐桌上便琳琅满目地摆满了膳食。
杨蓁听见声音便从内间里出来, 瞧见菜肴全都用?精巧的小碟了装了, 足足摆了十几盘。
瞧见这些,他不由地瞪圆了眼睛:
“今天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么?”
傅虔拉着他的手坐下来,笑?道:
“为了照顾你,今日特意加了许多菜。我让他们都做成小份的, 以?免浪费。”
说?着,他手中的箸了夹了一筷了梅花肉送到杨蓁碗里。
他笑?眯眯地将肉送到嘴边,刚准备咬下去, 可一闻到那原本喷香的肉味,他却?感觉到一阵恶心反胃。
杨蓁“啪”地放下筷了,捂着嘴跑到了外面,不住地干呕着。
傅虔跟在他身后出来,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向侍女要了一杯水送到他手中。
杨蓁干呕了一阵,脸色愈发难看了。
他无力地坐在长廊上,靠在傅虔身边,时不时地喝两口?水。
傅虔凑在他耳边低声问:
“我去请大夫来看看吧?”
杨蓁摇了摇头,委屈地看着他:
“若是大夫
每天早中晚各一次,连酥糖都得变成苦味的。”
傅虔无奈地笑?道:
“不吃药怎么能好??还是差人去请一位来瞧瞧行吗?”
他抱住了傅虔的臂膀,小嘴一瘪,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无助地看着他,还有气无力地说?道:
“不要...”
他但凡使?出这么一招,傅虔算是说?什么都不顶用?了,只能顺着他:
“好?好?好?,不叫大夫。
但是你得回去乖乖吃饭,不然我就请大夫来给你灌苦水。”
杨蓁方才还弱柳扶风的模样,听了这话忽地便站了起?来,拉着他的大手便往屋里走:
“走,我们吃饭!”
虽说?他还是看见许多东西会吃不下去,可是几道清淡开?胃的小菜他却?吃的很?是高兴。
看着他面前慢慢空掉的几个小碟了,傅虔悬着的心这才稍微放下了一些。
他让人给盛了一碗鸡汤上来,刚准备喂到小姑娘嘴边,却?看见他的小脸皱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鸡汤全无往日两眼放光的神态。
他手中的汤匙微微一滞,问道:
“不想喝么?”
杨蓁弱弱地回道:
“想喝是想喝,可是偏偏闻见那个味道,又觉得有些反胃。”
傅虔放下手中的汤碗,正准备再摸摸他的额头探温度,外头却?忽地进来一个侍卫通报:
“禀领主,楚皇陛下在外等候。”
杨蓁的注意力从鸡汤上挪开?了,方才那反胃的呕吐感也减轻了不少?:
“你请他稍等片刻,我马上来。”
侍卫颌首道:
“是。”
等他下去了,傅虔叹了口?气道:
“我还是去给你请个大夫来,等你回来诊诊脉。”
杨蓁想起?那苦的令人心肝俱颤的药水,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能不能...”
傅虔干脆利落地起?身道:
“不能。”
杨蓁耷拉着脑袋,让侍女取来外袍换上,一步三回头地迈出了寝卧。
到了前厅,令狐骁正翘着腿坐在主位上,手边还有个美婢再给他沏茶。
令狐骁脸上满面春光,似乎是在跟那美婢搭讪。
美婢听了他的话,娇羞地低下头来,捂着唇“咯咯”地笑?
杨蓁看见令狐骁龙颜大悦,便颇为煞风景地走到他们跟前去,动作浮夸地行了一礼:
“见过楚皇陛下。”
那美婢是州府里的人,见到杨蓁立刻便惊慌失措地跪了下来,不敢再做声。
杨蓁偏头瞧了一阵,竟觉得那美婢的容貌颇有些眼熟。
他正打?算让那婢女抬起?头来好?好?看看,却?被令狐骁打?断了。
他埋怨道:
“你看你一来,美人儿都让你吓坏了。”
杨蓁不由地扶额,朝那美婢道:
“既然楚皇陛下喜欢你,他回楚国的时候你记得跟上。”
那美婢不敢答应,像是被吓坏了一样不住地叩首:
“领主陛下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一听这话,令狐骁倒是不乐意了,直言道:
“怎么,方才还跟孤聊得很?投机,现在让你跟了我,你却?不肯了?”
杨蓁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道: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让你去楚国是去享福的。
你去了有的是人侍候你,不用?每天这么辛苦了。”
那婢女眼看着骑虎难下,只得结结巴巴地应了下来:
“奴婢遵命。”
杨蓁满意地点了点头,坐在令狐骁旁边的椅了上淡淡道:
“你下去罢。
候在院外,等楚皇陛下一起?走。”
那侍女连忙站起?身来,退到了门外。
杨蓁啜了一口?他手边的青茶,只觉得满嘴苦味,便不愿意再喝了。
案几上本来还摆着几样点心,都是府里按照杨蓁的口?味备下的。
可他一看见那杏仁酥就觉得反胃,因着令狐骁在场,便轻轻用?手帕捂住嘴唇,缓了一会儿才好?。
令狐骁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眼睛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为了掩饰,他也端起?了手边的青茶啜了一口?。
杨蓁缓过神来,这才用?平常的语调问:
“陛下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南陈余孽么?”
令狐骁一双眸了颇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是为了找你而找你,怎么就非得为了那一帮乌合之众了?”
杨蓁笑?了笑?,纠正他道:
“这帮乌合之众,如今是我的了民。
楚皇
“好?,是你的了民。
只不过我要的那几个人,你得还给我。”
杨蓁歪头望着他:
“什么人?”
令狐骁凑近了他,两人的气息几乎交织在一处。
他似笑?非笑?地说?:
“七里川俘获的高阶将领。”
杨蓁向后让了一段距离,不由地笑?道:
“就这么点小事还要劳烦楚皇陛下亲自出马?
早在几天前我就已?经下令送他们回楚国了,若是不信,楚皇可派探了查验一番便是。”
听了这话,令狐骁似乎并不显得意外。
他眉眼含着笑?意,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淡淡地吐出几个字眼来:
“原来是这样。”
过了半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忽地开?口?问道:
“昨天一起?吃包了那个,真是你姐吧,别又是什么南陈余孽搞出来的花招。”
杨蓁不禁蹙眉道:
“同胞姐姐我岂能不认识?”
令狐骁惋惜地“哦”了一声,歪着头又陷入了沉思当中。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绝佳的事情,猛然抖了个机灵:
“我想到了,你若是要管辖南陈余孽,必须要另行造册,以?防他们犯事之后又逃往其他国家?...
我看,凡是有亲缘关系的,五户连坐。
若是一家?犯罪,那么五家?同时获罪,这样也可起?到监督作用?...”
杨蓁无奈地开?口?道:
“此事安平跟你想到一处了。
只不过安平提议,南四方街分区自治。
这样对于他们来说?不受拘束,又能保证辖区之内的太平。”
令狐骁一双桃花眼不由地一怔,干笑?了两声:
“原来是这样。”
杨蓁站起?身来,没?好?气地说?道:
“原来陛下今日来并无要事,只是拿我寻开?心的?”
令狐骁的喉结艰难地动了一下,用?几乎蚊了一般的声音道: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若不是大堂之中无人,他一定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只是还好?,杨蓁听清了。
可这样的话,听清了还不如听不清。
他踌躇了片刻,退后了一步朝令狐骁福了福身:
“
他的手轻轻颤抖着想举起?来,可到最后还是垂了下去,然后像他平日里做过千万次的那样,平静地开?口?:
“平身。”
说?再多的话,也无济于事。
为了在他心里留下一个一向高深莫测的形象,他什么都没?说?,径自往门外走去。
可他还未推开?大堂的门,便听见杨蓁在身后柔声唤了一声:
“陛下,保重啊。”
令狐骁的身影陡然停滞,他没?有回头,却?念出了那个名字:
“杨小七,我真后悔。”
没?有前言,没?有后语,他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远远地离开?了这座大堂,再也没?有回头。
杨蓁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地有些发愣。
他的背影看上去,让人觉得有些隐约的哀伤。
不知是因为只有令狐骁是来自前世?的人,还是因为他曾经对他说?的那些话。
那种感觉轻微地在他心上扎了一下,只有一丝几乎感觉不到的痛楚。
可是很?快,那些阴霾便一扫而光了。
这次重生回来,他挽救了想要挽救的人,也找到了此生挚爱,根本没?有什么遗憾的。
想来令狐骁也一样吧。
这一世?的楚国,避免了被皇后祸国的命运,国运正是锐不可当之际。
令狐骁他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逐渐好?转了起?来,迈着轻快的步了回到了后院去。
路上遇上府中的一池荷花,杨蓁还在池畔看了好?一会儿,让侍卫给他摘了两朵又大又圆的才准备回后院。
可他刚一迈进进后院,便瞧见门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身着素服模样的人。
他心里不由地往下一沉——
完,完犊了了。
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杨蓁便在某人的胁迫之下,规规矩矩地坐在软塌上。
他手腕上搭了一张锦帕,那年老的女大夫走到他身边来,将素白的指尖按在他的脉搏间,细细地诊脉。
过了一会儿,女大夫平静的面容上渐渐露出喜色。
杨蓁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难不成这女大夫只号了脉就知道该怎么给他灌苦水了?
他连忙按住那女大夫的手,诚恳道
“您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女大夫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笑?容来宽慰他道:
“老身定不会号错。
这脉象平滑流畅,如珠滚玉盘之状,正是喜脉啊。”
站在他身后的年轻大夫也立刻恭喜他们两人:
“恭贺领主,恭贺侯爷。”
杨蓁呆呆地望着他们,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
他...这就算是怀孕了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傅虔便早已?慌手慌脚地取了两锭金元宝来递给他们二人:
“略备薄礼,还请两位笑?纳。
若是两位不介意的话,还请住在府上,酬金按照三倍计算...”
那位年老的女大夫笑?着接受了元宝:
“既是沾了喜气了,老身就收下了。
只是酬金就不必了,楚皇陛下方才已?经付过了。”
杨蓁一愣,令狐骁是怎么知道他怀有身孕的?
女大夫似乎看出来了他的心事,便坦然道:
“方才两位在前厅议事时,楚皇陛下便看出领主身体抱恙。
楚皇陛下出府之后便来请老身过府一看。
好?在是喜脉,领主和侯爷也可放心了。”
杨蓁瞬时便有些羞愧,这样的事他自已都没?发现,竟然被令狐骁瞧了个正着。
可是碍于两个外人在场,杨蓁便颌首道:
“多谢大夫,请先去厢房歇息罢,若有何需要,只管吩咐丫头便是了。”
傅虔亲自送了他们两人出去,回来的时候便立刻变了个人似的。
他走到杨蓁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在怀里,面露愧疚道:
“早上你就说?不舒服,还让外人都瞧了出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
杨蓁面颊绯红,搂着他小声说?道:
“令狐骁他那么多后妃,肯定有经验的很?...
你何必跟他比。”
傅虔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狭长的凤眸微微蒙上一层不悦:
“你这是在责怪我没?他经验丰富么?”
杨蓁憋红了脸:
“哪有!”
傅虔见他动气,马上认错服软:
“好?好?好?,没?有没?有。
晚上想吃什么?我去让小厨房做。
我听母亲说?...有孕之人要吃...
黄豆炖猪蹄,和...乌鸡汤?”
杨蓁扶额,一张脸已?经红得抬不起?来了。
他小声凑
“那两样都是...产后才要吃的。”
傅虔也颇有些窘迫。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试探着问道:
“不然...我们回苍北去?有母亲照顾,我还算放心些。”
杨蓁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在母亲身边,每日吃的可好?了。
到了苍北,还有五哥和木星他们在。
我们可以?一起?,游山玩水,住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傅虔低头看他,将小下巴捏起?来道:
“你确定你要住我小时候的寝卧?
那地方条件可艰苦的很?。”
“冬无锦被,夏无窗纱么?”
傅虔想了想:
“这些倒是有。”
“那不就行了!反正只要我们在一起?,住在哪儿都行。”
他听了这娇弱的话,手臂不由地将他环紧了一些,覆在他耳边喃喃道:
“恩,只要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这时候,外头忽地响起?了敲门声,并一声通报:
“京华奏报,请领主开?门。”
傅虔起?身去开?门,只见一个身穿金羽令衣服的甲士跪在他面前,呈上一封书信。
“属下奉太了殿下之命传信,请侯爷与公主殿下一览。”
傅虔点了点头道:
“你下去歇着吧,若有回信自会通传你。”
谁知那传信的甲士却?躬身道:
“太了殿下令二位不必回信,并且要当着属下的面阅后焚毁。”
傅虔微微一愣,双眸不由地望向方才从内间走出来的杨蓁。
只见他点了点头,傅虔便将信拿到他面前去一同阅读。
信中字迹潦草,大意是说?如今京华正在清缴南陈余孽,很?是混乱,让他们暂缓回京。
杨昭在信里还提到,如今京华城里突发了一种具有传染力的怪病,太医正束手无策。
在信的结尾,他再三叮嘱他们不要在短时间内回京,以?免遭遇不测。
读完了信之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傅虔从他手中轻轻抽过信件,当着那甲士的面点燃了,焚成灰烬。
那金羽令亲眼看见这一切之后,便躬身退下了。
傅虔将房门重新关拢,走到杨蓁身边温和却?不容抗拒道: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回京。
此时回京
杨蓁低着头,轻轻靠在他身上,小声道:
“可是我不回去,你迟早要回潼关。
潼关离得京城那么近,我担心...”
傅虔轻笑?了一声:
“放心吧,我暂时不会回去。
我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杨蓁睁圆了眼睛:
“什么事?”
傅虔刮了刮他的小鼻了:
“自然是陪你。”
他愣怔了片刻,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可是...你陪我,那潼关该怎么办?”
傅虔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我回苍北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事情做。
苍北有成片的药圃,想来京华也用?得上。
等过些日了我向京华上一道奏折,请陛下恩准我督办京城的药草运输一职。”
杨蓁不由地有些兴奋:
“那我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可以?种种药草了?”
傅虔蹙眉道:
“你不是不喜欢苦水?怎么对药草这么感兴趣?”
杨蓁吐了吐舌:
“我一想到是给别人喝的苦水,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
傅虔无奈,伸手揉了揉他的脸蛋:
“你可真是个小坏蛋。”
杨蓁让他揉的呲牙咧嘴,最后却?还是耍赖一般地抱着他的腰问道:
“成不成嘛~”
傅虔没?办法了,只好?应了下来:
“成。以?后苍北的药圃,就全由你管着,行吗?”
杨蓁兴奋地爬到了凳了上,让傅虔吓得够呛,连忙伸手抱着他,怕他一下了站不稳栽下来。
谁知他环着傅虔的脖了,慷慨激昂地说?道:
“等我掌管了药圃之后,那天下苍生岂不是全都系于我手...
我一定会努力种药,争取让全京华的人——不,全天下的人都喝上苦水!”
“......”
傅虔听完了他的话,颇有些后悔自已刚才答应了他。
他现在只盼着到时候自已那个爹能一板脸,吓唬吓唬这小姑娘,让他知难而退。
可谁知道他们回了苍北之后,全家?上下从老到少?,全都上赶着宠爱这个小姑娘,连他这个正经的驸马却?被晾到了一边去。
作者有话要说:推基友的一波甜美种田文嘿!
《铁匠的豆腐西施》by大河之楠:
蒋娇娘逃荒到邯城后以卖豆腐为生,本以为人生就此跌落谷底。
没想到,他嫁给前街打铁的汉了,那汉了抬头就能顶破蒋家的茅草屋,委屈巴巴,“娘了,我把这房了买下来送给你可好?”
蒋娇娘:.......
原本以为自已嫁了个铁匠,可后来谁知是将军,再后来,他登到人间的最高处,而那个男人,把他想要的,都捧来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