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柔旁边看着,早已是手足冰凉——
当初进侯府前,她也曾胆战心惊,想着公侯之家,煌煌权贵,侯夫人也好,府里的小姐少爷也罢,不定多不好惹呢。
还有侯府的下人,说不定也会狗眼看人低。姑祖母又是寄人篱下,到时候自己跟着不定怎么受委屈呢。
可真等住进来了才发现,姚家上下意外的好相处。感激周氏的抚育之恩下,对她也是客气的很。
至于说府中仆从,随着周氏在府中声威日盛,对她只有越发小心尊敬的,断不敢惹她不快。
被捧的习惯了,周静柔心里对舜华这个正枝侯府小姐的敬畏自然也就消失殆尽。
却是到了这会儿,才第一次见识了舜华作为将门虎女的狠绝手段——
不久前还信誓旦旦定会给她和秋荷出口气的王嬷嬷,竟然转眼间就被打的只剩一口气了!
要知道平日里,因为王嬷嬷在周氏面前吃香,就是周静柔也要给她几分面子,不然何至于对秋荷那么另眼相待?
所以这就是她这个表小姐和姚舜华这个正枝的侯府小姐的区别吗?
只要姚舜华想,她随时可以祭出雷霆手段,任意处置任何一个敢对她不敬的奴才,甚至还有她这位所谓的表姑娘……
竟是时隔多年,第一次对着舜华生出惶恐的心理来。
周氏却被这意外变故惊得整个人都懵了,脸色更是难看的和猪肝似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是王嬷嬷……”
被打的不应该是春草吗?
“不是王嬷嬷还会是谁?”不说这个还好,提起王嬷嬷,江氏的怒火就再次熊熊燃烧,“这也就是她中了邪,真要是清醒着就敢跑华姐儿院里做这些事,那我就直接让人揭了她的皮!”
“这样的狗奴才,我还觉得是打轻了呢!不然岂不是哪个都敢跑到主子面前撒野?!”
“夫人,冤枉,老奴,冤枉啊……”从昏迷中醒来,王嬷嬷疼的恨不得再次死过去,又亲眼瞧见秋荷被一下一下掌嘴,当真是心都在滴血——
镇日里打雁,今天却被雁啄了眼!还想着过来给小姐点儿颜色看看,结果却
是直接撞进了人家的圈套。
可小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城府了?更让她气昏了头的则是舜华给她按上的这个罪名——
明明这院子里的东西都是那两个悍妇砸的!之前还以为是那两个媳妇想要巴结自己,现在瞧着,分明是小姐安排好的啊。
虽然不敢直接指责舜华,可这个罪名她却是怎么也不肯认下的。
“老奴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来小姐院子里撒泼啊!这些东西委实不是老奴砸的,是少夫人身边的张王两个媳妇砸的啊!”
“啊呀,”舜华却忽然惊叫一声,指着王嬷嬷道,“我怎么觉得王嬷嬷身上的邪物怕是还在呢,要不然,怎么又开始说起胡话来了?竟然胡搅蛮缠,开始攀扯大嫂了!”
说着抱着江氏的胳膊,一副怕怕的模样:
“娘,刚才真的多亏了大嫂的人护着我,不然女儿……”
江氏慌得忙搂着舜华不住安抚,看着王嬷嬷的神情越发不善: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打!什么时候那邪物彻底驱的干干净净,王嬷嬷就不再说胡话了!”
一句话出口,王嬷嬷魂儿都飞了——
她这个年纪,折了两条腿已经是去了大半条命,但凡再挨上几下,怕是就要立时横死当场。
绝望之下,冲着周氏嘶声道:
“姨老太太救我,我没有中邪……”
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是不是中邪你说了不算,神婆说了才算。”舜华脸上殊无半点悲悯之意,不等周氏开口,直接抢先道,“我看你就是打量着姨老太太慈悲,想要胡搅蛮缠!”
“只是也不瞧瞧你算什么东西!也就是个下人罢了,我可是姨老太太当成命根子的孙女,你这老货凭什么和我比!这次幸亏姨老太太疼我……刚才就是姨老太太说的,这中了邪啊,除了狠狠的打,委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现在瞧着这法子果然有效……”
“让人继续打!”江氏瞧着王嬷嬷,神情冰冷,“棍子打不跑,那就用烙铁,那些邪祟既然胆敢跑到我女儿面前发疯,那就要做好随时丢掉性命的准备!”
一番话说得周氏脸色一
变再变——
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江氏是个性子多软的人,结果却说出这样一番狠绝的话来。
周氏甚至拿不定主意,江氏这番话到底是针对王嬷嬷,还是另有所指。
还有舜华口口声声“姨老太太把她当亲孙女、命根子”,怎么听,怎么就那么不是味儿呢。
至于王嬷嬷,还是第一次瞧见江氏这么强硬,更是后知后觉的发现,或者平日里江氏就是个泥菩萨,可一旦触及小姐的利益,却是立刻会变身母老虎。
意识到这一点,王嬷嬷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却是唯恐江氏真的让人再接着打下去,哪里还敢再犟?“呜呜”哭着求饶:
“夫人,老奴错了,再打,老奴就真的活不成了,那样的话,老奴还怎么给侯府效力啊!”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再怎么说,王嬷嬷也奶过侯爷一场,今天就饶她这一回吧!”周氏虽然憋屈至极,也只能道。
周氏这么一说,江氏果然顿了一下,却是没有立时点头,反而看向舜华:
“华姐儿你怎么看?”
今儿个女儿可是受了大委屈,怎么也要华姐儿舒坦了才是。
周氏剧烈的咳嗽了一下,眼神恚怒无比。在她看来,江氏今天才是中了邪吧?竟然如此无视她这个老太太!
“既然她彻底清醒了,我怎么会和这老奴才一般见识?就只是那么容易就中邪,还中邪了就跑到主子院子胡闹,足见忠心有限的很,不然张虎之前也不会做出我受伤了都不愿意通报一声的事……娘,这样背主的奴才,女儿不想再看见他们。”舜华直接道——
王嬷嬷可是太夫人的陪嫁丫头,平常眼气可是高着呢,结果却对周氏这么一个穷秀才的女儿死心塌地、恭敬有加,舜华也想弄清楚,到底这两人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密切关系!
再者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王嬷嬷和张管家可是周氏的左膀右臂,没了这两人帮忙,周氏对姚家的掌控程度必然会大大降低。
都说忙中出乱,只有让周氏彻底动起来,才容易出现纰漏。
周氏脸色果然大变,只是今天发生的一切实在都太突然
,周氏到现在还没有理清头绪,江氏更是一改从前的唯唯诺诺,变得雷厉风行,竟是没等到周氏想出好的解决方法,就直接给出了处罚决定——
王嬷嬷死罪虽免,活罪难饶,连同秋荷一家一起撵到农庄上做粗活,至于张虎,怠慢主子,外管家的职也给撤了,跟着妻小一块儿去农庄效力。
“让张嫂子和王嫂子过去看着些,府里的东西可别让他们给搬走了!”舜华又轻描淡写的加了一句。
这么多年了,这两口子肯定搂了不少钱,真是什么都不让他们带走,恐怕要头疼的就是周氏了!
“小姐,秋荷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一家吧。”被拉出去时,秋荷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之前还以为被当众掌嘴是奇耻大辱,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被赶出去更是灭顶之灾。
她生在侯府,长在侯府,别看就是个丫鬟,可实际上吃穿用度,堪比一般官宦人家的小姐。
秋荷根本无法想象,真是被赶出侯府,还什么都不许带走,他们一家以后要怎么活!
“姚家再是积善人家,却绝不养背主的奴才!”舜华站在台阶上,一字一字道。
这番话出口,不但顶着张猪头的秋荷悔青了肠子,就是侍立在院子里的其他下仆也都是一凛,神情皆是惊疑不定。
这件事之后,不但周静柔,就是周氏,也病了一阵,期间申国公府听说消息,还特意带了太医过来帮着瞧病,更是叫过去江氏,语气中颇有不满之意。
只是江氏这次态度却意外的强硬,对着申国公府的舅老太太,该侍奉侍奉,该孝敬孝敬,礼法上不叫人挑出半点儿毛病,却是一点儿实际行动都没有。
无论舅老太太那边如何明示暗示,既拒绝敲打舜华,更不同意让王嬷嬷一家回来。
把舅老太太气的够呛,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私下里安慰周氏,怎么说江氏都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这回就暂且咽下这口气,一切等姚平远年底回京时再说。
以姚平远的孝顺,断不会容妻女这般张狂。
申国公府那边的反应,本就在预料之中,舜华自然不会放在
心上。却也借这段时间探查出一些消息,比方说,不但太夫人那份丰厚的嫁妆都在周氏掌控之中,就是母亲的陪嫁,也多有周氏人手的影子。
更甚者,周氏打理太夫人嫁妆这件事,申国公府不但知道,更甚者还明显是乐见其成。
不得不说,申国公府那边对这个义妹,还真是信任的很呢,简直堪比他们穆家正宗的姑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