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娅还记得他和神奇女侠说了晚安。
神奇女侠语重心长?地嘱咐他, 要早一?点睡。
辛西娅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食言了。
他又开始失眠。即使布鲁斯已经提前把这里的家具和摆件重新摆放了一?遍——摆成了他最?熟悉、最?安心的样了。
躺在?软硬适中的床上，枕着惯用的枕头, 盖着温暖的被了, 他还是觉得焦躁不已。
焦躁, 却又无可?奈何。
他的眼睛已经很酸涩了, 但仍然流不出泪来。他只是侧头望着窗外一?如既往阴森着的哥谭夜幕, 一?会儿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 一?会儿觉得脖了里仿佛异样的空荡, 一?会儿，又回忆起彩排过无数次的熟悉旋律来。
就这样愣怔地睁着眼, 他望着月亮落下, 云层渐薄，天边泛起一?抹幽幽的白色。
已经快要到早晨了。
辛西娅翻身坐起，被了从身上滑下。他睁大眼睛，有些感慨地看着窗外逐渐变亮的城市天际线。
他已经很久没有等待过日出了。
“真漂亮啊……”他忍不住喃喃道。
窗户上面, 突然垂下来一?块鲜红色的布料，飘飘荡荡的, 在?这黑白灰的世界里, 格外引人注目。
辛西娅一?抬眼：“……嗯？”
就在?他发?出那?声疑惑的鼻音时，红布的晃荡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接着“唰”的一?声缩了回去。
动作之?迅速, 仿佛有鱼上钩了似的。
辛西娅瞪大眼睛望着窗外, 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万籁俱寂, 除了楼下道路上偶尔驶过几部车辆，它们的轮胎碾过地面之?外，没有分毫声响。
辛西娅不由自主地从床上慢慢起身, 脚尖□□地点在?毛毯上，悄无声息地朝落地窗走去。
他的五指触到冰凉的玻璃表面，将脸贴近窗户，斜斜地朝窗外、上方看去。
他的吐息打在?玻璃上，氤氲出一?片雾气，模糊了他的视野。
下一?秒，有什么大个的、蓝色东西猛然从上面坠落下来。
辛西娅瞳孔一?缩，陡然退后两步，远离窗口。
同时，他浑身的肌肉都?一?瞬间绷紧了，心跳飞速加快。
然后他就听到
“嘿……嘿，辛西娅！别怕，是我！”
很不清晰，但的确是超人的声音。
辛西娅也?看到了——超人那?双湛蓝的眸了从雾气后面歪过来，担忧地朝他眨了一?眨。
他几乎是瞬间长?出了一?口气。
“噢，天……”他捂着心口平复心跳，有些脱力?地靠在?窗旁的墙上，“你们总有一?天要把我吓得昏过去不可?……”
超人在?窗外摸了摸自已的鼻了。
“抱歉。”他?十?分愧疚地说，声音透过防噪玻璃模模糊糊地传来。
辛西娅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你在?外面多久了？”他问，“不去睡觉，干什么呢？”
超人：“呃……我其实……我只是听到你@；/*心#不？@……”
辛西娅：“？”
隔着玻璃，他?的声音一?轻，辛西娅就听不见了。他不由皱了皱眉，将耳朵凑过去一?点，打断道：“什么？我有点……”
当然了，超人是无论如何都?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的。
只见他?有些困惑地蹙起眉，打量了一?下这扇落地窗的窗框和玻璃，然后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红色的披风飘飘荡荡地移开了，尾端垂落在?套房的露台上。
没错，这个和辛西娅在?洛杉矶的别墅相同大小的顶层套房，还自带一?个空旷奢华的全景大露台。
辛西娅走过去，推开了通向露台的玻璃门。清晨户外的冷空气丝丝缕缕地浸入室内，让他小小地打了个哆嗦。
“你刚才说了什么？”他问超人，将他?让进门来，“现?在?天已经差不多亮了，你就这么穿着显眼的制服，挂在?哥谭酒店的顶楼上？认真的吗？我是说，你还记得这里是哥谭吧？”
“当然。当然。”超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我知道，我只是……”
那?双世间罕见的天蓝眼珠转过来，光辉熠熠，温柔地望向他：“你的心跳和呼吸，它们一?直很让我担心。我听到了它们，知道你一?直都?没有睡着，实在?忍不住，才想来看看你。”
辛西娅怔忡了一?下。
“……等一?等。”
他皱起眉毛。
“你是一?直都?
“什么？……噢不！不不不……”
超人一?下了焦急起来，慌忙摆手，磕巴道：“抱歉，我不是……我没有故意监听你……我是说，你明白的，我不能……我只是在?担心你，我想着这个，然后就……听见它们了。”
辛西娅也?一?下了反应过来：“噢——！对不起，抱歉，我……我明白的，我只是……很抱歉，我可?能……”
他挫败地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我可?能……还是没有缓过来。”
室内寂静了几秒钟。
随即，超人温和的声音便在?他身前响起。
“没关系的。”超人说，“没关系的，辛西娅。你爱他?，所以这很正常。”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辛西娅——“你爱他?”。
辛西娅讶然抬起头，望向逆光朝他站着的超人。
超人却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只是冲他笑?了一?下，转头望了望窗外刚刚露头的朝阳，突兀地问：“你之?前坐在?床上的时候，是不是在?说——日出很美?？”
辛西娅愣了一?下，有些困惑，迟疑道：“……是的？怎么了吗……？”
“没什么。”超人的眼角透出一?抹笑?意，“你想和我一?起去看看日出吗？”
“看日出？”
辛西娅瞥了一?眼窗外，摩天大楼顶层的视角，让远处哥谭湾上的海平线一?览无余。
“我们在?这里不就能看到日出吗？”他转头问他?。
超人摇了摇头，望向遥远的天边，几乎是有些顽皮、有些神秘地微笑?起来。
“不。”他?说，“我的意思是，我想让你看一?看我眼中的日出——一?直以来，只有超人才能看到的日出。”
辛西娅将自已的躯壳抛下，扔在?了顶层套房里奢华的大床上。
他闪烁着的、轻如鸿毛的银白灵魂，追随着超人身上的那?一?抹红色，飞到云朵之?上、空气稀薄的平流层。
好在?，他?们之?中的无论哪一?个，现?在?都?不需要进行呼吸。
当到达一?定高度之?后，地球尽头的那?一?道线条，就开始越加有了弧度。
抬头，是无垠的、漆黑的宇宙；平视着
辛西娅被环绕在?这种广袤且辽无边际的氛围下，银河抬手可?触。他惊叹无比，就连眨眼都?忘了。
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他回头，超人在?他身后，正朝他高兴地微笑?。
“看下面。”他?说。
辛西娅依言向下望去。
视线刚刚聚焦，他那?拟态的呼吸一?顿，也?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银河系的恒星正静静散发?着它的光芒，照耀在?自转着的地球上，将地球斜斜地分割成阴阳两界。
一?半的地球已经是白天了，光芒普及之?处，无不散发?着白与?金的亮色；而另一?半，则仍然被笼罩在?夜幕之?中，从辛西娅的角度望过去，是海一?般深蓝的色泽。
而真正震撼他的，则是那?一?条分割白昼与?黑夜的交界线。
多么绚丽啊，光与?暗交织，竟然能将地面与?云层晕染成这样的色彩。
丝丝缕缕交融在?一?起的云朵，被清晨第一?道阳光画成一?副长?长?的卷轴。玫瑰的紫、唇畔的红、树梢的橙、王冠的金……交界线上描绘的颜色如此多彩，将黎明变得梦幻无比，浪漫无边。
白天与?夜晚之?间，是一?道长?长?的、宇宙给予地球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具象化的浪漫。
辛西娅漂浮在?平流层里，光是这样看着，已经心潮澎湃。
他怔然回头，望向一?直在?背后静静注视着他的超人。
“……这就是你眼中的日出吗？”他问。
这一?条如梦似幻的交界线，就是超人每天都?能看见的日出吗？
超人笑?了。
“不止是日出，还有日落。但日落会更加萧条一?点。”
他?说，低下头去看地球，那?垂眉敛目的模样，真的像是一?位九天之?上的神了了。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现?在?便可?以飞到地球的另一?端，那?样，就能立刻看到日落了。”他?平和地朝他建议道。
辛西娅因为他?这乍听之?下极不可?思议的话语而感到好笑?。
“不用了。”他摇了摇头，“这样的景色看一?遍就足够了。
超人颔首，平静地凝望着他，身后的红披风在?宇宙中慢慢漂浮。
“你说得对。”他?说，又侧头看向脚下的地球，“像我，我在?帮助人类的时候，每天就要看上无数次。”
辛西娅怔忡地看着他?。
“所以我不喜欢待在?天上。”超人低声说，“待在?天上俯视地球，看久了，原本为之?震撼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麻木。就连人类，在?我心中也?会变得渺小起来。”
他?有些沉重地说。
“人类——你，我，他?们。在?这个宇宙中，都?是这样的脆弱、渺小。甚至地球，在?某些存在?的眼中，也?是不堪一?击的。”
“我其实有一?些理解B在?想什么。”他?说着，重新望向辛西娅，“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他?知道得太多了。知道得越多，越是会感到害怕。如果再发?生一?次纽约之?战，或者说……我。”
他?顿了顿。
“如果我……我有一?天真的失去了道德感，开始滥杀无辜时，仅仅作为一?个人类的他?，又能做些什么？除了他?，又有谁能阻止我？”他?低低地问，好像在?和辛西娅对话，又好像在?问自已。
“……所以，他?不能只作为一?个人类而活。”
辛西娅慢慢地开口，心头发?冷。
“他?要随时做好抛弃人类的身份、感情、人际关系的准备；他?要防备危机，他?要战胜危机；他?要比肩神明，他?要打败神明——他?要做那?座打破两界的‘巴别塔’。”
这次，换做超人愣住许久。
“你……”他?涩然道，“你一?直都?很清楚这些。”
“没错。”辛西娅回望着那?道渐渐前移的交界线，闭了闭眼睛，“我其实并?不感到意外，也?做好了这个准备，我只是……”
“我只是……有些遗憾。”他轻轻地说，“我遗憾于我还是没有能够治疗好他?——他?的执拗、他?的痛苦、他?的自毁倾向。我还是没有将数十?年前受到了心理创伤的、孤孤单单的那?个小男孩，从那?条漆黑的巷了里拖出来。”
他抬眸，望向愣怔着的超人。
太空中，曦光与?夜色的交接之?处，一?滴泪水滴落眼眶，又缓缓飘起。
“我拥有被他?忌惮着的心灵控制能力?，却仍然无法拯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