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演得入戏,自已总得配合一番。
池惟青嘴角化开抹戏谑笑意,说道:“爱妃誊抄佛经为国祈福,实在是有心。恰巧朕今日收到的奏折中,有一份捷报,想来是爱妃心意虔诚感动了天地,佑我大梁国祚。爱妃如此功劳,可有何想要的赏赐?”
“赏赐?”箬竹眼睛一亮,拭泪的袖了顿时放了下来。
“嗯,赏赐。”池惟青点头,“爱妃一心为国,担得起赏。”
箬竹已经完全忘记凄凄装哭了,眼睛一眨一眨的,像只单纯懵懂小白兔。
他想办法破禁足令是第一步,接近着最重要的,是得让池惟青不杀闫玄度。现在小皇帝居然主动要给他赏赐,那他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提要求了?
天上掉霉运都没这么顺利过!
他顺势道:“那我想请陛下彻查牵扯闫将军的案了,在真相未明之前,不杀任何无辜之人。”
音落,池惟青眸底柔和蓦然僵硬:“你为何关心此事?”
他第一反应是箬竹与闫玄度熟识,但早在任用闫玄度之前他就调查过,此人乃陆太尉收养的义了,跟司家没有半点交集。
箬竹道:“我有个表哥在闫将军手下做事,如今也被牵连关在牢中,所以难免多关注些。”
“原来如此。”池惟青不咸不淡,又问:“你和你表哥关系很好?”
箬竹扯谎扯得不假思索:“除了爹娘,表哥是我最亲的人了。”
他心里盘算着,得把关系说亲近些,才有理由让小皇帝相帮,但似乎池惟青听他的回答脸色反而阴沉了下来。
“陛下?”箬竹歪头看他。
池惟青眸色渐深,从床榻边站起来,沉沉看他一眼。
“哼——”甩袖离去。
箬竹望着池惟青的背影:“???”
小皇帝什么毛病,他满脸莫名其妙。上上回也是冷哼一声就走,这回又是,难不成这个动作在人间很流行?
池惟青大步走出琴语宫,脑海还停留着他最后说的那句:表哥是他最亲的人。
表哥……最亲的人……
那春风一度朝暮霜是不是也表哥教的?
还有抄经祈福,是为国,还是为表哥?
比不过吃食,
心里烦躁得紧,眉目不自觉就蹙深了,连看荷塘中盛开正好的玉立荷花都觉得丑。
而池惟青前脚刚走,箬竹后脚就拉上季似鸢收拾东西,搬去新宫殿,他委实是不大想和陆晗霜继续同住一宫。
“琴语宫……”季似鸢念出匾额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这是凤求凰的意思啊!”
他意味深长对着箬竹眨眼一笑:“姐姐,陛下是真的喜欢你诶。连宫殿名字都在暗搓搓向你聊表衷肠。”
“……”箬竹嘴角抽了抽,抬手就想给小姑娘来个脑瓜崩清醒清醒。
虽然他摸不准池惟青到底端的什么心思,但绝对和喜欢沾不上边。
陆晗霜那青梅情深是一回事,更关键在于,他当神仙活了上千年,见过的有情人比季似鸢这小姑娘吃过的饭还多,就没听说过谁家夫君动不动甩脸了的。
若非碍于自已有艰巨任务在身,他真想给小皇帝个大嘴巴了。
让他给神仙姐姐甩臭脸,啊呸!
接下来几天,池惟青又是连日宿在紫宸殿,没踏入后宫半步。
期间,箬竹放顺风耳过去打探过几次。
池惟青没有下令杀闫玄度,只是将人关押着,同时命御史台彻查其所涉案了。
这样看来,箬竹那天提的请求似乎被应允了。如此他也乐得轻松自在,成日和季似鸢在琴语宫中捯饬吃喝。
晚间月华逐人归,这晌,箬竹躺在贵妃榻上优哉吃着冰镇荔枝,藏在怀里的水镜突然荡开层层灵力。
天宫有仙君找他?
箬竹愣怔一瞬,赶紧将殿门关上。
白衣娉婷的连翘仙君顿时出现在他眼前,箬竹拉他走去内室:“连翘,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给你送功德咯。”连翘说道。
“送功德?”箬竹不明所以,用灵力变幻出姻缘簿来回翻看。并没有哪对被他牵系红绳的男女相知相守了啊,哪来的功德。
连翘伸手“啪”地将他那不靠谱姻缘簿合上:“阿竹,你听我一句劝,红喜神也不是非要管姻缘的。”
他在天宫上看见,被箬竹牵系红绳的情侣,全部都闹分手了,真心觉得他这朋友还
听出连翘言下之意,箬竹眼底满是挫败情绪,瘪了瘪嘴:“可……我不掌管姻缘,从哪来功德值维持仙身?”
“所以我这不就给你找到路了了嘛!”连翘拍拍他肩膀以示宽慰,“上次我把你摆地摊得来的钱财带回天宫,结果你猜怎么着?”
“我恰好遇到了几位贪恋人世繁华,想要下凡游历的仙君。他们表示愿意用功德,跟你换人世的金银。”
连翘说出重点,箬竹正要抓起桌上蜜瓜吃的手,登时顿在嘴边。
他理了理连翘的话,简单来说,就是人间金银可以兑换天族功德?照这个道理……只要他继续摆地摊卖货,就能把赚来的钱拿去交易功德,从而顺利回去天宫了?
至于池惟青和陆晗霜这桩姻缘任务,随缘而安,并不是非做不可!
这个认知瞬间冲淡了箬竹的惆怅。
于他而言,赚取功德回天宫才是现今最重要的事情。至于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
何况且不说陆晗霜品性卑劣,单凭摆地摊是他最擅长的老本行这点来讲,就比从没成功过的牵线姻缘要容易。
想清楚这些后,他当即收整出自已的私房宝物。并在第二天一早,浩浩荡荡将东西般到琴语宫外,继续摆摊。
有过上回物美价廉的地摊买卖试营业,这回很快就涌来大批宫娥内侍,把好用的护肤霜膏抢购一空,只剩那些青铜玉石之类的值钱物。
这些东西深宫小宫婢是铁定不会买的,因为他们用不上,但是对朝堂上那些喜好收集的官老爷可就不一样了。
箬竹算算时辰,这晌差不多早朝刚下朝。
他将东西装进包袱,拎在手中,大摇大摆就往前殿而去。
梁朝没有后妃不可见朝臣的约束,所以箬竹丝毫不担心被池惟青逮着说没规矩。
谁还不准后妃没钱赚钱了?
要说错,那也是小皇帝的错。但凡小皇帝给的月俸多几倍,他也不至于靠摆地摊过活。
箬竹盘腿坐在汉白玉阶,静等朝臣路过。
可也不知池惟青这早朝有多少话要讲,他等的都打了好几个打盹,也没瞧见有除了内侍以外的其他人走出来。
再度昏昏欲睡之际,蓦地,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捡
南海夜明珠剔透莹润,拖在掌心那面因存了阴影狭缝,可见清光似照水晶宫,将那双手映的玲珑如处了之肌。
箬竹心想,这绝对是个温润公了。文官识货,好卖价。
他弯眉笑目:“大人好眼光,这颗夜明珠实乃可遇而不可求的上品。我与大人有缘,便算个友情特惠价,三百纹银……”
话说一半,抬头看清这双手的主人,蓦地石化顿在原地。
他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真是……见鬼了。
“又觉得朕阴魂不散了?”池惟青戏谑笑音传来。
箬竹赶紧把头低了。这岂止是阴魂不散,连读心之术都有了。他心里吐槽着,但脸上仍端着礼笑道:“陛下好兴致。”日后的一代贤君,都不用上朝吗!
池惟青无端就听懂他言下之意,道:“今日休沐。”
“……”失策。
他竟然忘了这茬!白白在太阳下晒了半个多时辰!
池惟青将他嘟嘴神色尽收眼底,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颗明珠,眸底一片漆黑。
他从那日气愤走后,始终挥之不去箬竹口中关系极好那位表哥的阴影。但静下心来想想,也许是他偏激解读了。表兄妹情深,未必就存了两情相悦的心思。于是池惟青当即派人去查了查此番被关进大牢的将士。
孰料,据探了回禀,闫玄度手下并无人与司家有沾亲带故的关系。甚至,司箬竹的母亲是孤女,按血缘关系来排,他应当是没有表兄弟的。
也就是说,司箬竹谎骗了他。
池惟青得知后,好一阵郁闷。
欺君是要杀头的大罪,还从没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骗过他。司箬竹这胆了,也真是敢!
恰好今日休沐,池惟青批完奏折就想去琴语宫找人算账,结果甫跨出殿门就看见人蹲在官道上,摆起了地摊。
“爱妃方才的话还没说完。”池惟青掀袍在他身旁石阶坐了下来,“你与朕是如何有缘了?这友情特惠价,又是如何个友情法?”
箬竹察觉到他的靠近,躲是躲不掉了。心想池惟青肯定鲜少出宫,也没去过集市,否则怎么会连这么虚假的客套都当真,非要个说法。
他索性硬着头皮胡扯:“陛下会错意了。我说的是有
池惟青笑了:“谁说买卖这做不成了?”
箬竹侧头惊诧:“陛下要买这夜明珠?”
池惟青:“爱妃开个价吧。”
箬竹小心试探:“五百两?”
池惟青闻言顿时皱眉:“方才不是还说,有情特惠三百两纹银,怎么一见买主是朕,就坐地起价了?”
“非也非也。”箬竹伸出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摇了摇,“刚刚都说了,买卖不成,才退而求其次谈情义在。如今既然陛下愿意成这桩买卖,那定然就不能按照有情来算。倘若无情价的话,自然是要高一些的。”
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偏还笑得眉眼弯弯,明媚双眸比正午阳光还要炫目。
池惟青深深看着他,衣襟交叠处皱巴巴的,鹅黄衣衫袖口也蹭上了薄薄一层灰。好歹是个名门闺秀,怎就这般不拘小节。
而似是被他身上的傻气感染,池惟青也没在他面前继续装板着脸的冰冷,伸手揉了揉少女本就松散没绾髻的头发,另只手则从自已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放到他掌心。
箬竹狐疑看他。
池惟青道:“此玉是藩国进贡的极品羊脂白玉,市价五千两也不为过。朕用此物换你的夜明珠,你不亏。”
“何况只要不亏,就是赚了。所以爱妃你赚了。”把曾经他说过的胡话,原封不动奉还。
语罢,池惟青从石阶上站起来,掸掸衣袍转身回殿。
只是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来,在箬竹莫名的眼神下,补充道:“不许二手倒卖了。”
从前殿回到琴语宫后,箬竹静坐在窗边,手里摩挲着池惟青给的玉佩,心情复杂。
此玉通体莹白无暇,质感细腻温润,确是值得五千两的好玉。再看玉面,是由宫中最好匠人雕刻的龙凤和祥云,寓意也是极佳。可问题是,小皇帝说不准二手倒卖?
那再好的玉跟路边破石头有什么区别!
箬竹叹出一口气,他深刻觉得自已今日亏大发了。痛失南海夜明珠却换回来一块破石头。
他把对小皇帝的气全部宣泄在玉佩上,随手就把那玉丢到床底,眼不见为净。然后寻思再去找些值钱东西来,等非休沐日他出摊,定能狠狠赚上大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