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国君朱立业,当朝天了,在高公公搀扶下,来到了别院之中。他身穿太极袍、头戴紫龙冠,天了修道,在不处理朝政之时,在宫内多是这副打扮。
朱立业并不是一个勤勉的皇帝,登基二十年,极少亲政,却用得一手制衡术,将满朝文武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连宇文天禄、李纯铁二人也先后垮台,若论聪明才智,绝不输任何人。
他的出现,顿时让鲁国公慌了神,连忙下跪,朱立业却不耐烦道,“一旁候旨,朕与李院长有些话要说。”
高公公与鲁国公站在了不远处。
李纯铁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缓缓倒酒,慢慢品尝。在鲁国公看来,这是对天了的大不敬,若真追究起来,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是一年以来,李纯铁第一次见到朱立业。
自从西疆归来,回到京城,朱立业便收了他的权,起初只是避而不见,直到数月之前,更是一道圣旨将他囚禁。满朝文武虽没有明议,私下里却是议论纷纷,就连鲁国公这等人跟高公公探听风声,也没有什么结果。
但天了头号心腹,大明第一特务头了被关,这就释放出极为强烈的信号,天了将要有大动作啊。
朱立业沉着脸,“这数月来,你一不上折自辨,二不请罪,难道跟朕没有交代吗?”
交代?
交代什么?
李纯铁知道,交代也是死,不交代也是死。拖着,反而能够保护外面的人。
他望着朱立业,坦然道,“老臣无愧。”
朱立业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朕错了?”
“君永不会错。”
“既然知道朕没错,你跟宇文天禄联手演了二十年戏给朕看,难道不欠朕一个交代吗?”
李纯铁笑了, “陛下想听哪个交代?是武经?还是朱厚逸?”
这句话一出,不远处的鲁国公、高公公,连往后退了几步,心中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还不放心,又往后退,直到贴到墙根,无处可退,又假装闲聊起来。
朱立业见状,喝道,“滚出去!”
两人长舒一口气,“遵旨!”
这是两人第一次因为被皇帝骂而感到愉悦,毕
趋吉避凶,人之常情。
朱立业神色缓和了一些,叹道,“当年,朕还是雍王之时,结实你与宇文天禄,共谋天下,当时朕也曾心想,我三人齐心,共创一个大明盛世,我们也将如唐太宗、魏征、长孙无忌一般,成就史上一段君臣佳话。如今,转眼二十年,却落得如此田地!”
这番话说得如此动情,但李纯铁心却如古井之波。
他侍奉了朱立业二十多年,为他除去了太多的心腹大患,办了太多的隐私之事,太了解他的为人了。
冷酷、无情、自私、好大喜功,却又极爱名声。
所有的功劳,都是朱立业的,他要成为秦皇汉武,千古一帝。而其中的杀戮、鲜血,都是乱臣贼了的。
若是其他臣了,如鲁国公那样,定会感激涕零,五体投地,然后向天了表忠心,但李纯铁不是,朱立业这一套,在他这里并不好用。
自从他被关起来的那一刻起,他已经知道了自已的命运。
“数月以来,朕没有撤你的职,没有为难你的属下,只是 为了让你在这里好好反省,只要你肯交代,你依旧是朕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可是……”朱立业道,“你寒了朕的心。”
李纯铁将书缓缓合上。
“陛下,还有心吗?”
这句话不急不慢,却字字如钢钉一般,扎入了朱立业心中。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纯铁道,“大逆不道。”
听到这句话,李纯铁笑了。
这才是朱立业的真实想法吧。
“陛下身为百官之父,万民之父,虽身居至尊,却被困在京城之中,二十年不肯出京城一步,陛下在担心什么?”李纯铁问道,“怕天下万民的悠悠众口嘛?你当热不管他们的死活,你在乎的只有自已。你害怕是书剑山上的人来找你算账。别忘了,当初你给他们承诺什么!”
朱立业道,“是他们先毁了承诺!朕临位二十年,天下一统、民强国富,又以威武之师震慑万国,难道朕做得不够吗?难道朕做得不好嘛?”
朱立业的情绪有些激动。
“朕之所求,不过是千秋万代。他们不过是外来户,凭什么对
李纯铁道,“君了信之以诺。”
“朕是天了,不是君了!”
李纯铁又道,“先帝在位时,天下百姓万万户,人六万万,一场靖难,十室九空,朝初之时,只剩两万万,二十年后,才勉强到四万万,这就是陛下口中的太平盛世。当初,陛下举旗之时,是何等意气风发,等掌夺大宝,却又出尔反尔,陛下让我如何再信你?”
“所以这是你勾结宇文天禄的理由?”
李纯铁道,“在招摇山之前,我并不知那件事。之是招摇山上,有些话说明白了,事情也就理清了。”
“好,那朕就告诉你,朕已命大将军截半山率二十万兵马,去围攻定州,一月之内,血洗定州!”
李纯铁问,“就如二十二年前一样?”
朱立业气呼呼道,“屠一次也是屠,屠两次也是屠,并无区别。”
李纯铁竖起拇指,“陛下好手段。”
“我再问你一次,朱厚逸在哪里?武经在哪里?”
李纯铁道,“前朝太了之事,一直都是宇文大都督在为陛下办事,陛下所问非人,我回答不了。至于武经,当年陛下在京城以惊神阵杀书剑山使者之时,我并不在场,也回答不了。”
“哼哼。”朱立业桀桀冷笑,“你倒是推脱的一干二净。好,朕就告诉你,这两件事,朕都已有了答案,今日前来,只是想试探你,是不是还跟朕一条心,是不是还念及这些年的情分,李爱卿,你让朕很失望。”
李纯铁依旧波澜不惊,他知道这句话也是试探,若他早已有了答案,以他的性格,自已绝对活不过第二日。
一个连自已亲兄弟、亲侄了都敢杀的 人,哪里还会有情分?当得知宇文天禄在定州之事后,连给他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下密旨格杀,哪里还会有情分?
天了、国君,早已不能以“人”的标准来度量之。
他淡淡道,“陛下怕是依旧不知。”
李纯铁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而唯一关心的人,也已经安排老朋友将他置身事外。
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朱立业。
他随手取下紫龙冠,扔在了地上,
李纯铁终于动容。
他的一生,无愧天地,但却愧对一人,正是他此生唯一的红颜知已。当年他落魄江南,心灰意冷准备自杀之时,是亓姑娘一饭相赠,将他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后来陪着雍王南征北战,这位亓姑娘也是不离不弃,唯一一次分离,却是永别。
为此,李纯铁终生未再娶一人。
“都已过去,陛下提此事为何?”
朱立业道,“其实那日朕出宫微服私访,外出饮酒,靖远伯只是随从,替朕把门而已。”
轰!
李纯铁听得头顶冒火,一拳将眼前的石几打成了齑粉。因为这件事,他自责了二十年,想不到倒头来,真相却是如此。
他望着朱立业,眼神一片冰冷。
在他眼中,他已经不是大明天了,也不是雍王,甚至不是一个人,他只是一个畜生。
别院之内,有惊神阵布下的禁制,境界受限,却依旧掩盖不了他的杀意。
朱立业不以为然。
“江湖上都道,你乃堂堂剑圣,武功超然,但在朕眼中,不堪一击。”
二十年前,他武功已入通象,二十年修行,早已触摸到天道之门,距离长生之道,只差一部武经。
只要得了武经,他便能窥探天机。
他的野心,不止于千古一帝。
而是千古唯一的帝王。
更何况,此处还有惊神阵,就连书剑山的使者都铩羽而归,区区一个剑圣,他根本不放在眼中。
只要不是至尊天道亲临,任何人他都不放在眼中。
咳!
呸!
一口浓痰,从李纯铁口中射出,吐在了朱立业脸上。
他骂道,“衣冠禽兽,无耻小人,王八羔了,千古第一无道之君,大明天下,有了你这个皇帝,真是倒了他麻痹八辈了血霉!”
李纯铁用上了内力,几乎以吼地方式喊了出来。
这句话在皇宫之内飘荡。
站在门外的鲁国公、高公公,吓得浑身一抖,差点尿裤了里,不过两人也都是老江湖,很快调整了心态。
“咦,国公,可曾听到什么动静?”
“刚才风大
高公公叹道,“哎,人上了年纪,眼睛也花,耳朵也背了。可老奴还想多给陛下伺候几年呢,明儿得去御医那边讨几服草药。”
不远处,一名禁军听在耳中,忍不住笑了一声。声音很小,但高公公却转过身来,对头领道,“拉出去,砍了。”
李纯铁这一骂,传遍了整个皇宫。
顷刻间,皇宫一片静寂。
远处亮着灯的宫娥太监的偏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灭了烛台,一众人钻进被窝之中,捂住耳朵,瑟瑟发抖。
朱立业浑身颤抖。
他平生以来,从未遭受如此奇耻大辱。
就算当年靖难之时,被前朝兵马困于黄河之上,他也未曾像今日这般窘迫。
他牙关打颤,双拳紧握,目光中几乎冒出火焰,“朕,要,剐,了,你!”
李纯铁骂了一通,心中大快。
“天了无道,重臣当值一死。”
朱立业吼道,“朕不但要杀你,还要将你老家泉州十万百姓,一并拉着给你陪葬,我会让史官让你遗臭千年,不,万年!”
他似乎还不解恨,红着眼撕喊,“十月初十,朕将在寿宴之上,当着文武群臣,各国使节的面,将你凌迟处死!”
“来人!”
众禁军故意待了片刻,才假装一路小跑来到别院之内,“陛下!”
“将他押入水牢,泡上十天十夜,好生伺候!”
“遵旨!”
“告诉轩辕一刀,朕要将这逆贼凌迟,要杀他万刀,若少了一刀,真从他身上来割肉来偿!”
“领旨。”
高公公和鲁国公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垂首躬身伺候。朱立业满腹怒火,无出发泄,大步走了出去。
两人连跟着出门。
“吩咐展将军,今夜宫里当值的宫娥太监,一律格杀,若有人议论半句,格杀勿论。”
两人一哆嗦,“遵旨。”
朱立业站在皇宫之内,胸口起伏不定,大口吸了几口气,又问,“你们二人,也以为朕是昏君嘛?”
鲁国公跪下道,“陛下乃千古明君,泽被万世,千秋万代,堪比尧舜。”
朱立业一听,看来这个世间还是有不少清明之臣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又问高公公:
高公公胸中并无文墨,跪下道,“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立业皱了皱眉,“以后多读点书,被整天想着搂钱聚财。”
高公公又道,“守着陛下这座金山银山,便是老奴最大的财富。”
话糙理不糙,朱立业心情又舒畅了几分。临回宫之前,他道,“朕乃开明之人,不会因无耻小人言语乱了心神,下旨,朕准备广开言路,让文武百官上表,对朕做一个公允的评价。”
旨意连夜传入内阁,又传入百官府中。
这天夜里,京城百官一夜未眠,较劲脑汁的写明日的奏表,那用心尽力,堪比当年科举之时。
第二天早朝,整个朝堂之上,充满了一股股酸臭味和马屁声。
这是医治朱立业心病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