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1 / 1)

一直都是你的师兄,这个“一直”会持续多久?

姚珞并没有说太多,到最后也只是和陈宫再笑了笑,却又看到他皱起了眉:“你不信我?”

“嗯……怎么说呢,师父曾经和我说过,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和慈哥除外。”

看着姚珞认真的样子,陈宫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用一种格外微妙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你确定是他说的?”

这种话怎么都不像是那位说出来的话,倒像是姚珞自己编的。

“嘿嘿,你猜?”

“我知道你还不信我。”

知道自己与姚珞相识不过数日,她也不可能会真的相信自己,因此陈宫也没有觉得不满,看着她似乎想要移开的目光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加强势:“但如果说你有一天想走,那么记得,东郡陈宫在这里。”

如果说陈宫说出什么“我是你的后盾”或者发誓,姚珞是真的不会信这些。偏偏他说只是单纯说着他在这里,就像是——

就像是,永远给她留了一条后路一样。

很奇怪的感觉,同时也让姚珞觉得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她来到这个时代那十一年,从一个婴儿长成现在孩童不算孩童、少女不算少女的微妙年龄,也早就为着自己的前路打算,从来没有往后看过。

她不想后退,也从来都不会后退的时候,偏偏有个人和她说,随便哪一天都没关系,她还有个可以说是能“回去”的地方。

可她早就没有归处了。

“这样,多谢。”

看着眼前再度被关上的门,陈宫紧锁着眉头回到前厅,看着笑眯眯的祖父有些怔住:“祖父?”

“啧啧,被拍出来了吧?那小丫头片子我早看出来了,倔得很。”

“她并不是……”

“我知道她不是,她比你小,走得已经比你远了很多,知道为什么么?”

因为她必须要这么走下去,才能在或许不远处的未来有立身之地。

“我一开始还觉得公祖太过于执拗,现在想想,也或许只有她才能入他的眼睛。”

将老仆给自己送来的梅子捡了一块放在嘴里,陈熹被

其中的酸味激得差点没吐出来:“什么玩意儿啊?这么酸,是人能吃的么!”

对这梅子还有点眼熟的陈宫保持沉默,良久才重新开口:“她已投奔曹孟德。前些日子曹孟德在济南对准官员挥刀,过于不仁。”

“不仁?我倒是觉得这才是他的仁心所在。在这时候一个能够以法为度的国相,总比一个只想着安稳的国相来得好。嗯,也估计是这个,她才投了曹孟德。”

“为什么?”

“今日她来,对着老郭道了声谢。”

小事中可见大谋,虽然只是一声谢,但是又有多少人,只是因为引了个路,就会对一个老仆人说谢谢呢?

姚珞所看到的,并非是天下,却也是最后的天下。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她为民为社稷,对所谓君子从来都是嬉笑怒骂不屑一顾。”

陈熹轻轻抚了抚他的胡须,眼睛里仿若有利箭,直直地看向了眼前的孙子:“而你,只求仁君。”

两个人终究是不一样的,如果现在要陈熹来说谁能在这个乱世走得更远,那么必然是姚珞。

不能让自己这个笨孙子再跟着人学了,这被教得简直脑子都要迂住,都快不知道变通两个字。想到这里陈熹小小吐出一口气,距离陈宫加冠还有五年,他现在去多抽抽大概率还能抽得回来……吧?

在陈宫家这三天姚珞倒是过得挺开心,只不过让她有点没想到的是除了自己那位师叔以外,她还被迫见了陈宫爹妈和弟弟,作为一个外人坐在陈家家宴中,突出一个如坐针毡。

看着陈宫母亲陈徐氏对着自己格外热情还送了衣物的模样,姚珞看着她那张也不过是三十岁的脸,突然想到一件挺麻烦的事情。

众所周知,汉灵帝是个特别会赚钱的皇帝,而在姚珞看来更会赚钱的,是他祖宗汉惠帝。别看这位在后世人心中印象里只会喊着“如意如意”,但是这位皇帝大爷创造了历史上最早的、虽然看起来好像很正常,但仔细想想简直让人觉得把人当猪来看的“单身税”。

在汉朝女子十五、男人二十岁之前是每人每年20钱人头税,但之后要是还单身不

结婚,就要交单身税每年600钱。这600钱按照物价转换,基本能买小半亩中等肥力的田。而曹老板给自己的工资暂时是一个月10斗米,换算下就是起码一年里三个月不吃不喝攒工钱才能把这钱给交了——

也太惨了吧?要不回头和许老板说,把他给自己送的糕点都换成五铢钱?单身税从小攒起,她估计也是汉朝攒钱第一人。

在心里开始记账的姚珞听着陈宫母亲的各种絮絮叨叨倒是觉得很温暖,就是没机会插话,只是偶尔点个头让她知道自己在听。

陈宫的父亲倒是很严肃,并没有和自己说两句话,但是在温和的外表下她也能感觉到他的关切。等到好不容易天色变暗回到她的房间,姚珞略微推开窗,看着眼前一片深蓝色的天空突然有点恍惚。

有这样的家,怪不得陈宫会长成这种有些理想、带着点正经,但是又有些少年意气的模样。她十五岁的时候呢?

她以前十五岁的时候还在评弹学校,为了一个好的练习室拎着三弦苦练短跑与同学们斗智斗勇……

听起来好像也挺青春的。

想到评弹学校姚珞就想起自己今天功课都没做,张开嘴没忍住先从贯口开始背起。背完了贯口后姚珞把手搭在窗沿上,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后实在是有些无奈。基本上能唱的长篇都在后世才有,她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一段梁祝吧?

难不成等将来,她还得自己写本子?那也太艰难了。

嘀咕着随便把诗经里的《甘棠》唱了一遍算是交了功课,刚想准备去睡觉时姚珞就听到了门边隐隐的脚步声,猛地打开时看到陈宫僵硬的背影实在是让她有点想笑:“想听?没事,我每天都会练。”

“你是准备以后只说话了么?”

“嗯……说话也要唱啊,你要是能给我一把弦鞉,我还能弹呢。”

弦鞉就是日后的三弦,这种乐器就和竹笛一样,千把年了变化都不大:“你要听的话我还能再给你唱一段,比如说——”

“比如说?”

“那还是等我走了再唱比较好。”

看着姚珞靠在门框上仿佛没一块骨头的样子陈宫也

懒得再说她,反正这姑娘就是嘴上好好好,转过去死也不会改的样子,他说了也没用:“你还是准备回济南?”

“济南的父老乡亲可都等着我说洪荒呢。”

“不是为了曹孟德?”

哦豁~

俗话说的好,好奇是一段感情的开始。既然陈宫开始好奇她对着曹老板的想法,那是不是可以说,他开始对自家老板有兴趣了?

姚珞看着他似乎有些认真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把自己挪回房间站稳了搭着门,看到陈宫认真看她的样子嘴角勾起:“我只是为了我所想罢了。”

“你想要什么?”

“如果我说,我会用一生去为了我想要的东西争斗,陈宫,你会相信我么?”

他会信的。

他的表情告诉她,他会信。

“你想要的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说。”

姚珞吊耳当啷地站在那里,说出来的话好像很是随便,但是听上去却让人知道她从来没有在说谎:“因为我连第一步都没有做到,现在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笑料而已。”

她看着他笑了起来,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又开了口:“但是如果做到了,我会第一个告诉你。”

那么,你到底要做什么?

姚珞在陈家留了三天,在第三天清晨时看着坐在车里的陈宫有点想笑:“怎么,你要和我回济南?”

“我送你去渡口。”

在牛车内的少年睁开眼睛,看着她表情很平静:“我不如你。”

嗯?怎么突然又说到这个?

有些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在准备上车时看着陈宫对着自己伸出的手姚珞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借了个力后坐在了他的身边:“能说出来‘不如’就已经很厉害了,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还有五年的时间。”

已经束起长发的少年看着面前虽然还是丫髻、整个人却透露出几分风度的小姑娘,略微拱手就如同是在许下什么诺言:“我不喜欢说什么‘我必超你”这类话,但是我希望在八年之后,你我可共饮一杯。”

“八年?为什么是八年?”

“五年后我加冠,出仕

三年,方有话可说。”

在汉朝一般要20岁加冠才能出仕,五加三,所以五年读书三年当官八年,也确实可以。

但是想到今天早上临走前陈师的模样,姚珞的表情里多了点古怪:“我现在在想。”

“什么?”

“我这个时候是应该用‘善’,还是‘可’。”

听着她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语气陈宫也不气,他早就看出来姚珞的一大爱好就是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节惹恼他人:“你以后对别人这样,对方若是心胸狭隘或许会对你有所怨怼。”

“但你不会啊,你不会我才这样的嘛,别人我可不会这么放肆。”

姚珞点了点下巴,看着陈宫的目光也没再开玩笑,勾起嘴角点了点头:“八年后见可以,但是我也有一个要求。”

“你说。”

让她说的时候偏偏她又停了下来,一路上哼着《行行重行行》到达渡口。等陈宫扶着姚珞下车时感觉到他的手腕被狠狠抓紧,下意识抬起头时却看到了她认真的眸。

“我的要求是,陈宫。”

“嗯。”

“这八年,你不能死在这个乱世。”

如果你死在了这个乱世,那么这个赌约,又算得了什么呢?

黄河滔滔奔流不止,河道或许与千年之后有所变化,但是终究那还是黄河。那艘承着约定之人的船已经远到看不见,陈宫重新坐上车,突然用左手捂住刚才被姚珞握住的右手,表情里多了点不自在。

她就觉得自己那么弱么?

不对,也不是那么弱,她好像剑术也不错的样子……

脑海中想着各种不知从何而起的思绪,等到回到家中看到笑眯眯的祖父陈宫才反应过来,看着他悠哉悠哉地给自己推过来一盏茶:“人送走了?”

“嗯。”

“你不喜欢她?”

“也并没有。”

哦~~~也没有。

陈熹老头子撑着下巴,表情在那一瞬间居然和姚珞格外相似,让陈宫突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刚往后退准备告辞,他就听到了自家祖父平淡中带着点奇怪高昂的声音:“今早我给小姑娘了两千四百钱,给你留了一千

八百钱。”

嗯?要这个钱干什么?

还有,自家祖父哪来的这么多私房钱?

陈宫有些不明所以,而船上男装打扮的小姑娘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的行囊,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的黄河水再看向接回岳母后明显心情好了不少的许老板,瞥了眼那位跟着自己的差卫,突然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姚小先生,怎么看您今天心情这么好?与陈公子交往不错?”

“确实不错,但不完全。”

看着许老板似乎若有所思的模样,姚珞啪地一下打开了手里的折扇,轻轻晃了两下后开口:“对了许老板。”

“嗯?怎么了?”

“你想要你的买卖,再大一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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