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致宫。
“小娘娘呢?”
荣宪从慈宁宫回来,迫不及待要找苏怡,怎料找了一圈都没找着人,她顿时急了:“清姑姑,小娘娘在哪呀?”
石清有些为难,到底还是看荣宪着急才开口告诉了他:“今日娘娘还在休息,殿下要不明日再找娘了?”
“还在休息?”荣宪没有被唬住,而是狐疑地打量着石清石绿,“小娘娘连弟弟都不见了吗?”
小姑娘的话问得两个大宫女都面面相觑。荣宪见此情形更觉不对,板着脸道:“两位姑姑也不必拦着我,就说我和弟弟给小娘娘请安,小娘娘要是不想见我们,我自然不会烦她。”
荣宪如此坚持,石清石绿不好再阻拦,便由着她去。
果然,闷了半日不愿见人的苏怡终于松口了。“进来吧。”
荣宪心中一喜,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还没见到人,脸上的笑容就已经灿烂绽开:“小娘娘,今天纯禧姐姐又夸我做的糕点好吃了!”
苏怡慢慢的转过脸来,烛光悠悠掩映着她晦暗不明的神色,在看见荣宪和保城的时候才露出笑脸:“咱们荣宪可是在这方面很有天分,就是你皇阿玛吃了都说味道好呢。”
荣宪抿嘴一笑,快手快脚的走到他身边,催促到:“小娘娘今天弟弟在慈宁宫也没有睡午觉一直强撑着不肯睡,你快哄他睡觉吧!”
石清也非常有眼力的把孩子交到苏怡手上。
保成这孩子向来喜欢苏怡,一见苏怡就眉开眼笑,心情始终很沉闷的苏怡也跟着笑起来,习惯地抬手戳了戳他脸上的单边酒窝:“你这孩子,出门在外又不听你姐姐的话啦?”
保成咯咯笑了两声,伸出手去握苏怡的手指。
自己的手指被软乎乎的小手抓住,苏怡盯着保成圆溜溜的眼睛,忽然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
除非她能舍下保成一人在这深宫中浮沉,否则她永远无法摆脱这勾心斗角的死局。
荣宪看着忽然盯住保成出神的苏怡,没来由的心里有点儿慌张,她小声叫道:“小娘娘,你在想什么呢?”
被小女孩小心翼翼的声音打断,苏怡醒过神来,一直
萦绕在心头的无端烦闷忽地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熊熊燃烧的斗志。
苏怡浅笑一声,双眸盛满了志在必得的锋芒:“我在想啊,既然躲不过,那就堂堂正正战一场,我苏怡,还没输过呢!”
荣宪听得懵懵懂懂,却不妨碍她给苏怡摇旗呐喊,当下就双手拍个不停,笑嘻嘻道:“对,小娘娘最厉害了!”
苏怡忍俊不禁,也戳了荣宪额头一下:“你懂什么,就知道我最厉害?”
荣宪依旧嘻嘻笑着,她捂着额头,眼睛弯弯:“我就是知道!”
苏怡如今心态转变,便决定变被动为主动,改变之后行事的态度和章法,她看看小姑娘:“今天在慈宁宫,遇着事儿了”
荣宪放下捂着额头的手,十分认真地点头:“小娘娘,纯禧姐姐告诉我,太皇太后又把保清哥哥送去皇子所了!而且还让保清哥哥开始读书,骑马,连什么君子六艺都要学!那么辛苦,保清哥哥钥匙累坏了怎么办啊?小娘娘,您快去救救保清哥哥吧!”
小女孩声音还奶声奶气的,但其中的焦急担忧却令人动容,只苏怡和她担心的东西却不一样:“学些东西是好的,将来保成大些,也要学的……只是现如今天气还没回暖,保成过去,可受得住?”
“石绿,你明天去一趟那拉氏那里,问问保清是什么情况。”
见苏怡过问了此事,荣宪的担忧才少了些许,她又和保成疯玩到了一处。
没多久,天才将将擦黑,两个孩子已经累得睡着了。
石绿进来的时候放轻了脚步,刚要说话,就听见极轻的一声“嘘”,她顿时不敢再说,屏息静气站在一旁候着。
苏怡轻轻地把两个孩子塞进被子里,又用帕子给荣宪擦了擦脸,看两个娃娃睡得香喷喷的,她才放下床帷,转身令石绿出来。
“说吧,什么情况?”
石绿便道:“奴婢过去之后,那拉娘娘说的话太多,奴婢怕记不住,传错了话,所以斗胆,把那拉娘娘带过来了。”
苏怡瞥她一眼,没计较她的小算盘:“那就叫她进来吧。”
那拉氏早就等在外面,一进来之后,又是谦
恭地低头行礼:“娘娘万福,妾身……”
“旁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今儿见你,就是想问问,保清的近况如何?”苏怡浅声打断那拉氏,眸光沉静,“你只管就是了。”
那拉氏脸色一苦:“妾身并非不知道太皇太后娘娘是为了保清好,可是这孩子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啊,他在外面吃苦,我这个当娘的,怎么能忍心呢”
“每个皇子到了一定年纪,就要在外读书学习,”苏怡道,“这是大清的传统,就连陛下也是这么过来的。”
那拉氏抹起了眼泪:“是啊,妾身何尝不知?可是保清,保清在皇子所那里,他被那些个宫女太监怠慢,您曾经见过的呀!那管教嬷嬷还会打他,他……”
那拉氏哭着哭着,忽然就跪了下来:“娘娘,妾身求您,您去求求陛下,让保清还跟在您身边吧!妾身愿意从此之后都不见保清,只要保清好好的!您若是愿意,干脆把保清记在您的名下……”
“荒谬!”苏怡听那拉氏越说越离谱,重重地将端在手上的茶盏磕在桌上,“你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皇子在皇子所读书学习本就是常理,先前是看保清身体有恙,年纪又小,陛下才把保清接出来,现在保清健健康康,都三岁了,如何还能再留在外面?”苏怡冷冷打量那拉氏,目光如刀似剑,“你到底是一时急昏了头,还是另有打算,想着害我?”
“妾身绝无此意!”那拉氏无法承受这样的指控,一下子就趴在了地上,“妾身不敢!只是一时心急,妾身才昏了头了,胡说些这样的话!娘娘恕罪!”
苏怡吸了口气,看看那拉氏,也实在不像是董氏那人,她尽量放缓了声音,劝她:“你心急我也能理解,只是要谨言慎行。这段时日,你没来我这里,不是因为知道我的日子并不好过么?我也不怕实话跟你说,太皇太后不太喜欢我,你现如今来求我,恐怕更是适得其反。”
那拉氏呜咽着:“妾身也是没有别的办法,这才出此下策,我……”
“好了,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保清如今是个大孩子,怎么也不会被刁奴欺负了去,”苏
怡起身,将那拉氏扶起来,“哭成这样,想什么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响鼓不必重锤,那拉氏被这么三言两语地一说,顿时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她抽抽噎噎擦了眼泪,勉强笑道:“是妾身思念儿子,一时忘形了。”
“想孩子了就去看他,”苏怡整了整那拉氏弄乱了的长发,“你是做母亲的,去看孩子不是天经地义?若是发现有刁奴欺主,便将他拿下,禀明陛下,看陛下如何处置。”
那拉氏原本对皇帝有着天然的敬畏,才会心急如焚时都不敢向皇帝求助。可现下被一个你自己还矮小的小姑娘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她竟然从心底里生出了勇气来:“是,多谢娘娘赐教。”
苏怡看看外面浓黑的夜色,轻声道:“夜深了,明日既然要去看保清,那你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对了,荣宪这段时间学会了不少新鲜手艺,今日做的梅花饼我还没吃,你明日带去给保清,”苏怡浅浅一笑,“他妹妹如今学了不少,且替我问问他学了什么。”
那拉氏离开不久,石绿就被石清压着来请罪。
“哦,石绿何罪之有”
石绿看看石清的脸色,道:“奴婢不该给娘娘找麻烦,让那拉氏来您面前求您……”
苏怡拿起琉璃灯罩,用长长的铜签子挑了一下灯芯,悠悠道:“石清啊,你就是太紧张了,这都是小事,你们不必紧张成这样。”
石清脸色一僵,缓缓也跪了下来:“奴婢知道自己僭越了,可奴婢还是要说!小殿下是您的亲侄子,您照管小殿下天经地义,将来小殿下必然会奉养您如同生母。公主殿下也是一样,虽说并不是您亲生,但景和宫那位罪行累累,见弃于陛下,已是没了前程。陛下将公主殿下养在您身边,只是差了个上玉碟的程序。可保清殿下不一样,他有自己的生母!”
“您就是为他做再多,将来他要奉养生母,孝敬皇后嫡母,能有什么好处落在您身上?”
石清一面说,一面激动得微微发抖:“你就是责罚奴婢,奴婢也要说——”
“您本就因为多养了一个保清殿下而招致太皇太后
的猜忌,现如今保清殿下被送去皇子所了,您不借此机会抽身,更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