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顾久离从膝盖上抬起头，明知那人不会出现在眼前，但依旧幻想着。
这么想着，似乎那黑暗的地牢里真就出现了一道身影。
白衣蹁跹，宛若神邸。
可他永远也不会看他一眼。
“谭瑾，我想你了。”顾久离嗓音沙哑，眼神涣散，他喃喃着，又将头垂到膝盖上。
他一直都想着回明都为自己证明清白，可他如今才发现，自己还是那丞相府的废材公子，什么也做不好，怪不得，沈默会不喜他。
他这般的存在，只会给丞相府丢人。
没了谭瑾，没了褚言，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好。
可他情绪越不稳，心底那嗜血的杀念就再也按捺不住，似在撕咬着他的灵魂，就要破土而出。
顾久离灵力被制，没有力量与这股杀念抗衡，没一会就疼得冒出一身冷汗。
他跌倒在地，低低的喘/息着，眼底暗红，遍布血丝，耳边却同时响起那蛊惑的声音：
“啧啧，你看看你，这么弱，你不是想报仇吗？来啊，我帮你。”
“顾久离，你很痛苦吧？”
“你这么痛苦，还不如将自己交出来，我会替你完成夙愿的。”
顾久离咬牙：“滚。”
他急喘几口气，努力稳住心神，不想被这股邪念给吞噬，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屈服了，他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想杀人，他不想变成那种令他自己都厌恶的人。
突然，暗道里传来脚步声，一人打着灯笼缓缓走了进来。
顾久离噤了声，脚哆嗦着往墙里靠了靠，带动着脚腕上的铁链哗啦作响，他手搭不上力，只能用手肘撑着，那人越来越近，顾久离心悬了起来，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他慢慢撑着身子靠坐起来，眼前的碎发挡住视线，那灯笼忽明忽暗，摇摇晃晃，晃得顾久离眼睛生疼。
“顾公子莫要担心，是奴婢来看你了。”小翠走近地牢，将灯笼挂到了石墙上。
她放下手中的食盒，从里面端出来一盘桂花糕。
顾久离见是小翠，稍稍松了一口气：“是你...你来，你家家主不会
生疑吗？”
小翠摇摇头，将盘子放到地上，开始收拾起了食盒。
小翠：“送饭的小卓是奴婢老乡，他今天肚子不太舒服，所以我就来了，公子趁热吃吧，这可是徐娘子家的桂花糕，整个尚城就她家的糕点最好吃了。”
顾久离有些疑惑，既是徐娘子家的糕点，那便要出府才能买到，可小翠也不像是会特地出府给他带糕点的样子啊。
毕竟，淮家家大业大，厨子也是高金聘请的，怎么可能不会做这么简单的糕点。
“多谢，这桂花糕很好吃。”不过他也饿了，既然有糕点吃，也不想再去多想什么了。
小翠见顾久离虽然饿了，但吃相依旧文雅，不免又偷偷多看了两眼。
他模样虽然狼狈不堪，身上也遍布血痕，脸上更是沾上了血污，但那张脸也还是好看得令人驻足，尤其在烛光的映照下，少年如玉的侧脸完美得就像是这世上最精致的艺术品。
“顾公子，纪公子来了。”小翠小声道。
顾久离吃桂花糕的手一顿，手腕失力，糕点撒了一地，他偏过头，问道：“果真？”
他脸色平静异常，小翠看不出什么，只好接着道：“这桂花糕就是纪公子带来的，他还说，让您再等等，过两日就将您救出来。”
顾久离深深吸了两口气，心里说不出是激动还是什么，纪覃书终于来了，他出去有希望了。
可，不知淮朝会不会对纪覃书不利，现在只能期望，纪覃书不会被人发现。
他按捺下心中的悸动，点点头：“麻烦你告诉他，叫他务必小心，我可以等的。”
已经在这里不知道待了多久，现在就几天时间而已，他还是等得起的。
“奴婢会把话带到的，公子也务必小心。”小翠应了声，收好食盒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熟料，暗道里又传来声响，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向着这里走来。
顾久离暗道一声不好，听声音，来了好几个人，怕是淮朝又来逼问他往生镜的事了。
他没有出声叫小翠离开，反而脸色一变，冷声道：“滚，我是不会吃的。”
小翠愣了愣，没有反应
过来，随着糕点毫不留情的扔到她身上，她才反应过来。
顾久离目眦欲裂，看着小翠的目光犹如看着仇人：“还不快滚。”
“顾久离，你又在耍什么花样？”淮朝刚走进地牢，就见顾久离抓着地上盘中的桂花糕扔向小翠的场景。
他蹙着眉，又走近几步，身后跟着的几个家丁却没有再向前了。
小翠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能低着头，双手攥着裙角，见淮朝来了，才慌忙跪下身：“家主。”
淮朝斜眼看了眼小翠，觉得眼熟，但这里烛火太暗，没有看太真切，他也没有心思放到一个小丫头身上，于是摆摆手：“出去吧。”
小翠如临大赦，忙点头，提着食盒走了出去，临走前却还是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眼顾久离。
顾久离靠坐在墙边，眼皮耷拉着，看起来漫不经心，丝毫看不出方才那个冲小翠发脾气的人是他一般。
“不吃东西？你想就这么饿死，然后便可以打消我的念头？呵，顾久离，你手被废了也安生不了吗？非要我再断你双足才能让你彻底安分下来吗？”
他目光下移，落到顾久离的右腿上。
顾久离右脚腕的伤已经好了，可那里的鬼气还未驱除，他的行动始终还是不便，但为了保险，他还是锁了他的双足。
顾久离默默收回自己的腿，淮朝的目光带着股狠意，他毫不怀疑，他会直接断了他的腿。
“我说了，我身上没有往生镜。”顾久离深吸一口气，冷淡道。
淮朝挥挥手，示意人打开牢门。
随即：“无妨，你不肯说，我有的是时间耗到你说为止。”
门被打开，淮朝抬脚走了进去：“我是先断你右腿呢，还是先断你左腿呢？”
顾久离垂在身侧的手无力的握紧，他眼里涌现嗜血的杀意，手心中的弯月印记若隐若现，可他灵力被封，根本召唤不出雪玥弯刀。
“你的右腿不是已经废了吗？既然如此，那还留着作甚？”
淮朝冷笑一声，迈步靠近了几分。
淮朝：“来人，给我按住他。”
顾久离抬起头，冷眼看着淮朝，眼里没有半点惧意。
淮朝说会断他腿，就不会只是吓唬他而已，当初他从水牢换到地牢时，淮朝几乎天天来这里逼问他往生镜的下落。
他打死不交出往生镜，两人僵持了好几天，他也曾动过手，可他灵力尽失，怎么可能是淮朝的对手。
最后淮朝更以折磨他为乐趣，当即就废了他的手。
当初经脉被废的痛还历历在目，即使现在被人按在地上，右腿和右脚腕被人生生踩断，他也依旧咬着牙不吭一声。
冷汗浸湿后背，顾久离疼得嘴唇都颤抖了起来，可他咬着牙，始终不肯哼一声，淮朝松了脚，从他腿上移开。
淮朝：“怎么样，肯说出往生镜的下落吗？只要你肯说出来，我马上就派人来医治你的腿，我还会叫巫师来将你脚腕处的鬼气净化干净，我还能请遍名医来给你续接经脉。”
明明这些都是淮朝动的手，偏生他这话说来就仿佛是在恩施给顾久离一般。
顾久离呸了一声，吃力翻转身子，不去看他。
淮朝挑挑眉，也不生气，就如他所说的，他有的是时间陪着他慢慢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