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生万物,万物之灵,吾愿以心之血换转生之术……”
顾久离没想到,子时未到,段晴竟就这么开启了转生术。
“快去阻止他。”谭瑾催促着。
而跟在顾久离身后的纪覃书神情一变,一头如雪长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浓郁的黑发。
顾久离背对着纪覃书,所以并没有发现他的变化。
“住手。”顾久离出声制止,人也在下一瞬出现在了阴阳九转六芒星阵中心。
段晴结印的动作一顿,眉头瞬间蹙起,她不善的看着突如其来的顾久离,脸上表情变化万千,由最开始的不善警惕逐渐转为惊喜。
“阴时童子?哈哈哈,天助我也。”
顾久离蹙眉,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他不敢多想,口中开始念咒,无数藤蔓自脚底升起迅速向周围蔓延。
段晴笑声一止,她本就生得好看,但因为死后怨念太大,脸色瞬间狰狞起来。
“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带走他们,那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她咧嘴呵呵笑了起来,笑声穿透耳膜,令人头疼欲裂。
顾久离心智差点紊乱,他抬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看了一眼那些孩子,咬咬牙,手中结印的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段晴:“众鬼听令,还不速速将这人拿下。”
肆意的藤蔓在空中蔓延开来,很快便将那些想要靠近的鬼给格挡开来。
而剩下的藤蔓便飞速向那些孩子靠近,想要将人卷住直接带走。
可那些孩子身上被下了禁制,藤蔓无法近身,一时之间,两方僵持不下。
顾久离灵力在迅速枯竭,要维持大规模的灵藤,自然是需要强大的灵力支撑,但现在的情况,显然对他很不利。
段晴:“呵呵呵,你是带不走他们的,乖乖留下来,做这最后一个阴时童子,献祭给阴阳九转六芒星阵。”
眼前骤然出现一团团黑气,顾久离忙后退几步。
空气里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和手腕。
关节处传来咔擦一声脆响,顾久离吃痛,嘴角流出一条血线,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像是被
人生生折断。
顾久离手指微微颤抖,忍不住单膝跪地。
眼前开始模糊起来,顾久离摇摇头,指间的灵力已经涣散,他伸手在自己的腿上掐了一把,刺痛将他的神智拉回了几分。
那些孩子,还在等他带他们回家,他还不能倒下。
“该死。”褚言蹙眉,飞身从阵外来到阵中心。
他伸手扶起单膝跪地的顾久离,灵力也在下一瞬开始探查起他的情况。
“鬼气入体。”
褚言眉头都未舒展过,他视线落到顾久离的脚腕上,那里,正被一团黑雾包裹着。
“天地玄黄,邪物退散。”
褚言指尖灵力运转,金色的灵力很快将那团黑雾驱散,可顾久离的脸色却越发苍白起来。
“褚言…”顾久离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眼前之人明明就是纪覃书的脸,可那一头黑发,那眉目间的气息却和褚言如出一辙。
“别说话。”褚言冷眼打断了他。
顾久离摇摇头:“不,那些孩子等不了了,你帮我,救他们出去。”
他现在怕是走不了了,身上的灵力也所剩无几,可那些孩子还被困在阵里。
他们现在身处阵中心,他能很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灵力正顺着阵法流失,难怪他之前灵力消耗得这么快,原来和这个阴阳九转六芒星阵有关。
“不,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你现在必须离开这里。”褚言冷着脸,眸底猩红。
“你若当我是朋友,就帮我把他们救出去。”顾久离也沉了脸。
他这个人相当固执,褚言陪伴了他三千年,怎么可能不清楚他的性子。
褚言咬咬牙,将他扶到一旁坐好,叮嘱道:“好,那我去去就回,你自己小心。”
顾久离应了声。
褚言回身出了阵,他是魂体,又是借住在纪覃书的身上,纪覃书此人已经超脱在四海八荒之外,不仙不魔不妖不人不鬼,这转生术下的阴阳九转六芒星阵自然也是困不住他的。
“魑魅魍魉,邪魔退散,婆罗无极,神佛开道。”
褚言的声音响彻在整个石殿中。
段晴闻言,疯了一样的想要冲过来阻止褚
言,可她的众多鬼兵,在褚言身上被金光包裹时,就已经忍受不住佛光的普照灰飞烟灭了。
强烈的佛光将原本昏暗的石殿照亮,顾久离恍惚的眨眨眼,被这道金光晃得睁不开眼来。
视线里,似乎有一人身着白衣,风骨凛然,在众多恶鬼之前开启了通往人界的路。
顾久离神情恍惚,脑子晕沉得厉害,他体内的鬼气还未驱散,脚腕处的刺痛时刻剜着他的心肺,耳边隐约听见一人的低叹声,他凝眉想要细听,却没听得真切,便彻底晕了过去。
“抱歉,不能带你出去了。”褚言缓缓走到顾久离的身前,良久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而纪覃书的头顶上方,此时正有一团黑影自他的天灵盖处飞了出来,那一头如暮青丝也在下一瞬间转为雪色。
褚言静静漂浮在顾久离的上方,黑影中,一双璨若星辰的眸子逐渐猩红,他转了眸,盯着已经醒来的纪覃书。
“栖骛,此地不宜久留,你的身体不适合呆在鬼界,子时未过,你现在出去还来得及,那些孩子,就交给你了。”
纪覃书闻言眉头紧蹙,不清楚褚言都做了什么,遂又不放心的问道:“你不带着他一起走?”
褚言垂眸看了顾久离一眼,那一眼,复杂难言,像是相隔了数千年。
“不了,来不及了,快走吧。”
他和顾久离已经出不去了。
早在他使用神佛道时,他们就走不掉了,虽然以他的能力是不惧任何事的,可那也是以前,现在的他,不过是一缕被封印在忧昙双生镜里的残魂罢了。
“保重。”纪覃书没有再说什么,他们相识千年,虽算不上是好友,但也算是知己,如今更是达成交易的债主,他多多少少还是清楚褚言的脾性和能力的。
褚言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事的人,那他便先离开这里吧。
顾久离清醒过来的时候,身边身无一物,周遭安静得可怕。
他试着睁开沉重的眼皮,鬼界的天暗沉沉的,压在人心里喘不过气来。
只稍稍一动,脚腕处便传来刺痛,他咬了牙,一手撑起身子,慢慢坐了起来。
这里不是段晴
的石殿,却没有任何人的气息,以及鬼的气息。
他脑子有些昏沉,尚且想不通都发生了什么,只依稀记得自己似乎交代了一人去帮他救那些孩子。
想到孩子,顾久离浑身一个激灵,人瞬间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即一瘸一拐的往东域走去。
那些孩子不能有事,整整八十条人命,任谁都不会见死不救。
“你别去了,那些孩子已经平安出了鬼界。”谭瑾的声音很微弱,但也足够让顾久离听得真切。
“你怎么了?”顾久离听出了谭瑾的不对劲,一时之间百味陈杂。
“没什么,那段晴的魂现在就在你体内,你试着感探一下,另外,你体内的鬼气,我暂时压制不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近来,我要消失一段时日,修魂之术之前就已经教于你,你自己用忧昙双生镜修炼即可。”
谭瑾说完,声音便彻底沉寂了下去。
顾久离心内无端升起一抹恐慌,他和谭瑾相处的时间不长,这家伙平时嘴也特欠,可他骤然说要消失一段时间,他心里竟觉得空落落的,非常不是滋味。
“你…”顾久离话哽在喉,想到那些孩子已经平安出了鬼界,如此倒也放下心来。
想到昏迷前,他似乎看到了褚言,可醒来却不见褚言和纪覃书的影子,想来也离开了。
顾久离不再多想,因为腿受了伤,走不远,便找了一处乱石堆,这些石头大小不一,有比人高的,也有刚好到膝盖的。
顾久离正好藏在巨石后借此修炼。
谭瑾没有骗他,他的体内确实有段晴的魂魄,更多的,是一团团鬼气。
那些鬼气聚集在他的丹田之处,有些已经渗透进灵田之中。
顾久离不敢迟疑,凝神摒气运转着体内的灵力想要将那些鬼气驱逐出体内。
可奇怪的事,那些鬼气非但不受任何影响,竟全都涌进了他的灵田之中。
胸口传来闷痛,顾久离闷哼一声,忍住喉中的腥甜将优昙双生镜拿了出来,开始净化段晴的魂魄想要将其吸收为自己所用。
他其实是想要用优昙双生镜来净化那些鬼气的,可反常的是,那些
鬼气进了他的灵田后便消失无踪了,纵使是优昙双生镜也找不到那鬼气的存在。
顾久离不疑有他,开始专心吸收段晴的魂魄。
“求求你,别杀我,我还没复活我的孩子,求求你了,我错了,我不该害那些孩子的。”
段晴的求饶声响起在他的灵海深处,顾久离蹙眉,定心一时不稳,差点走火入魔。
他努力稳住心神,牵引着灵力想要从灵海中将段晴的魂魄驱逐进自己的灵田。
漂浮在半空的优昙双生镜散发着淡淡金光,那金光照在顾久离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
而闭眼打坐的顾久离不会知道,在离他不远处,一块巨石上,此时正站着一名黑衣人。
那人幽绿色的眸子注视着顾久离的方向,像是发现了什么,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兴味。
“褚言?”他偏过头,身影逐渐隐于黑暗。
顾久离没想到段晴的魂魄这么难吸收,他之前受了段晴的鬼气影响,所以一时对她的魂魄没了任何办法。
顾久离蹙眉,额上冷汗岑岑,紧闭的眸子不安的想要睁开,但人却像是陷入了梦魇,眉心处也在此时闪过一抹黑色的优昙花印记。
“顾久离,来吧,成为我,你就可以报仇了,你可以拥有无上魔力,杀掉那些你想杀掉的所有人。”
身体深处传来蛊惑声,顾久离摇着头,努力想要忽视掉那声音,可人却逐渐坠入黑暗,意识就要被吞噬殆尽。
他咬咬牙,舌尖刺痛,腥甜让他恢复了一丝理智。
顾久离眸子微颤,想要睁眼,可悬浮在他眉心上方的优昙双生镜却在此时散发出了淡淡的黑色灵力。
顾久离终是忍受不住,彻底陷入了梦魇中。
金光夹杂着点点黑气围绕着顾久离,这道光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道结界,纵使是东域的鬼王亲临,也打不开那结界。
*
“娘亲,你说,爹爹会把我们接回去吗?”
白茫茫的尽头外有稚嫩的孩童声,顾久离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他寻着声音走去,眼前陡然变了一副模样。
破旧的茅屋里,一美艳
的妇人正紧紧搂着怀中五六岁大的孩童。
“习安乖,明天,你爹就会来接我们走了。”妇人安慰着怀里的孩子,直到孩子乖巧的点头彻底睡着了才放心下来。
“小姐小姐,晏公子有信来了。”一小丫头兴奋的从茅屋外跑了进来。
顾久离询声望去,那个小丫头很是眼熟,自己之前见过。
“段红…”
他回身看着那妇人,赫然发现,这不就是段晴吗。
莫非,这是段晴生前的记忆?
“你小声些,习安刚睡着。”段晴食指一点,嘘声道。
段红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小姐,我下次会小声些的。”
因为高兴,所以兴奋过了头。
段红怀里抱着一个纸包,她把纸包放到桌上,一边打开纸包,一边乐道:“小姐,我刚刚联系到了晏家的人,晏公子说,明天便会派人来接我们去晏府,小姐,您这么多年来,受了这么多苦,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说到此,段红红了眼,语气逐渐哽咽,眼泪也忍不住滴落到了纸包上。
纸包里包着一只烧鸡,这是她将全部首饰典当了才买到的。
她们一路漂泊来到沽垅,身上的碎银早就花完了,如今,想到就要有好日子过了,这一路上的苦都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