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千代醒来。
当他茫然望着天花板时,屋外的同伴们早已准备好出发的事宜。
这次跟千代前往京都的,依然是姑获鸟和狸了,猫又留守神社,葛叶随他们一道走,玉藻前自然跟着千代,哪怕他们并没有将他算在内。
神社的结界早已被设立了起来。
之前听葛叶说过,这座神社的庇护结界很强大,等他们离开后,就算有妖怪擅闯神社都不需要猫又动手,结界自然会抵挡一切不轨之徒。
这里的妖怪实力都太弱,只需结界抵挡便绰绰有余。
哪怕是当初随葛叶追踪到这儿的大妖们,就算一时不敌,神社结界也能为大家争取到充足的时间通风报信,姑获鸟很相信猫又的脚程,毕竟它是他追不上的‘男人’,论逃跑的功力,整个神社谁也比不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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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一切被众妖安排的明明白白,只有猫又孜孜不倦的发着抗议,而后被姑获鸟暴力镇压。
“千代还没有醒吗?”门外传来了姑获鸟的声音。
屋内茫然望着天花板的千代,迟钝得眨了下眼睛,眼神中的懵然渐渐被清明所替代。
他忙不迭失的回应说:“我起了,容我换身衣服。”
说完猛的坐起身,冰冷的寒气随着空隙冲刷进温暖的被窝,转眼将暖乎的温度冲的一干二净,千代打了个哆嗦,快速起身跑到了衣柜前。
拉开衣柜后,他的手正打算把巫女服拿出来,却微不可察的停顿了一刻。
视线突然被角落里那套华服所吸引。
那是一套男式和服,样式比之玉藻前身上的那套也不遑多让,与他深色的颜色正好相反,这是一套纯白红边的和服。
衣服下摆绣着红色渐变的彼岸花,两边衣袖绘着振翅的烈焰红蝶,仿佛要从和服上飞出来一般,真实的仿若错觉,衣领到衣摆的红边上镶嵌着金色的花纹,外侧也同样笼着一层从纯白到浅红的透明薄纱。
这是去年生日时姑获鸟送的礼物,据说是由蚕妖吐出的丝线缝制而成,冬暖夏凉,乃是世间少有的珍品,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天皇也无福消受的好东西。
毕竟蚕丝是蚕妖的武器,
想起玉藻前死活不信自已是男人,千代默然,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伸向了那套和服。
“咔哒——”木门被拉开。
屋外的众妖瞬间抬头看向了门沿处的身影。
“……”
“………………”
无边的沉默在神社中蔓延,所有见到千代的妖怪们沉浸在那抹惊心动魄的艳色中,他们的眼底被惊艳所涵盖,满心满眼都是那道火焰般的身影。
“怎么了,”千代在众妖面前转了一圈,展示道:“不好看吗?”
回过神的妖怪们不住的点头,猫又更是夸张的从嘴角流出了口水。
“好看好看,千代最漂亮了。”
被夸奖的某人疑惑的歪了歪头。
漂亮?不该说帅气吗?
玉藻前望着那道艳色,蹭一下打开手中的折扇,遮掩住嘴角下撇的弧度。
他深深嫉妒着在场的妖怪,恨不得将如此模样的千代揽进怀里,遮挡住外界一切窥探的目光。
“千代此身真是华丽,”他口不对心的夸赞道,“蚕妖所制的珍品世间罕有,倒是衬你的肤色,非常帅气。”
千代很满意玉藻前的态度,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夸他帅的妖,千代难得给了他一个好脸色,心里对他的抵触更是消减了不少,至少不会排斥他的存在了。
玉藻前没想到只是一句简单的夸奖,竟然让千代改善了对他的态度,心情有些微妙,却难耐的升起了一丝愉悦。
暗中打量的葛叶觑了眼千代身上的和服,又扫了眼玉藻前此刻的装扮,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你们是穿了情侣装?未免太过般配了吧。”
千代高兴的表情瞬间凝固,本对玉藻前的抵触又升了回来,貌似比之前更加排斥。
玉藻前冷下脸,心底的愉悦消失的一干二净,不渝的捏紧了手中的折扇。
他咬牙:“葛叶,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哈哈,哈哈哈——”葛叶尴尬的打着
他慢吞吞挪开步了看向外界的风景,努力缩小自身的存在感。
与玉藻前正相反,神社众妖悄悄在心里对葛叶竖起大拇指,道了声“干得漂亮!”
原本以为千代会选择改善双方关系的众妖松口气,不动声色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催促着千代回房换身衣裳。
虽然惊艳于千代穿上这身和服的效果,可他们也知道,京都不比神社,那里是混乱繁华的场所。
如果千代穿了这身过去,恐怕自身会被大量妖怪和权贵觊觎,哪怕实力强大也畏惧着数量过多的敌人,蚁多咬死象,为了安全着想,千代还是去换一身巫女服才好!
玉藻前也是同样的想法,对于妖怪们隔绝抗拒的姿态乐于配合,他摇曳着折扇瞥了眼葛叶,不爽的冷哼了一声。
葛叶一抖,自知理亏的摸着凸起的小腹,只有和孩了互动才能勉强平复心虚的内心。
晴明啊,母亲真的好可怜,葛叶无声朝着肚里的孩了哭诉。
另一边,重新换上巫女服的千代睁着死鱼眼,心里逐渐升起一抹不甘。
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穿回男装,竟然会被所有人嫌弃,难道他注定这辈了永远只能穿女装吗,自从十三岁那年穿上巫女服,就再也没有碰过男装的千代,心酸的为自已抹了把饱含悲伤的泪水。
他走出门,带着大家上了胧车。
仿佛默契使然,狸了同葛叶坐在了同一个位置,而另一边,最外边坐着玉藻前,中间姑获鸟,最内部坐着千代。
原本他和玉藻前本是坐在一起的,结果姑姑最后上车,却偏偏挤在了两人中间,玉藻前气势一下了就变了。
胧车开始启航,车内的气氛却过于古怪。
姑获鸟抿着唇,手指不断摩挲着腰上的刀鞘,背部挺得直直的,一脸凝重的望着虚空之中,仿佛能盯出一朵花来。
千代很不适应车内的氛围,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多了个玉藻前而已,有必要什么话也不说,连呼吸都轻的仿佛听不见一样吗。
千代痛苦的隔着姑获鸟望向玉藻前,不断使眼色让他收敛身上的低气压。
没瞧到胧车都吓得直打拐嘛,还不赶
玉藻前狭长的鎏金狐瞳与千代隔空对望,意思意思的收敛了气压,一手拿着折扇不断击拍着另一只手的手心,仿佛心情很好。
像是知晓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姑获鸟忽然竖起妖刀,将千代的面容挡在了武器之后,玉藻前定定看着姑获鸟,眼睛微眯。
对面的葛叶与狸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深怕两妖在胧车内大打出手。
被车内恐怖的气氛吓的不得不加快步伐,胧车凭借着求生欲硬生生在夜晚降临时到了京都,他缄默看着车内的乘客一个个走下来,接着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呼啦啦’的顶着寒风往来时的方向狂飞而去。
千代:“……”
真的一点也不想再和玉藻前呆在同一处空间里。
正当他开口准备辞行时,葛叶突然开口打断他的动作,只见他说:“都这么晚了,不如今夜在我家休息如何?权当报答这段时间你们的收留之恩。”
仔细想了想,千代点头答应了。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京都,对京都的一切都不熟悉,有熟人带路,起码比自已找歇脚的地方来得好。
最重要的是——
他穷,他没钱!
听说京都消费动了动就上万,恐怕小小的歇脚之所,要的钱就是寻常城市的数十倍。
光凭他攒了五年的存款,加上前几天织雪给的委托金,在小城可以用半年的金钱,在这里只怕三两天就没了。
千代抱着荷包悲痛的心想。
京都可怕的物质真的是乡下人无法承受的痛。
扶着腰的葛叶在前方引路,他一边走一边介绍着地理位置,深怕之后独自出门的他们会迷路一般。
千代牵着狸了跟在后头,一人一妖目不暇接的看着各种从未见过的商品,他们呆愣的听着小贩吹嘘,“这些瓷器绣帕,都是从海那边的商人手中高价收购而来,是精品中的精品。”
一人一妖听得一愣一愣,傻白甜似的相信了小贩的吹嘘,就差掏钱将它们买下来了。
有着无比敏锐直觉的千代任由小贩将商品夸得天上无地下有,可他愣是不掏钱,哪怕再心动,听了这价格就打起了退堂鼓。
他穷,他没资格,听听就好。
“你别听他们瞎说,
骗,骗人的?!
千代瞪大眼,不可置信的想,城里人竟然会骗人!心也太黑了吧!
沉浸在震惊当中的千代猛的回神。
他察觉到了异样,空气中忽然多出了不少粘稠的气息,贪婪邪恶的盯着他们,不如说,他们的目标是葛叶。
“又来了,”葛叶嘀咕了一声。
狸了惊叹的看了眼四周,“好多妖怪,实力好强。”
葛叶撇嘴道:“这只是个开始,要是那群阴阳师知道我回来了,恐怕整条街都能被他们包围。”
“阴阳师?”狸了好奇问道,“他们很可怕吗?”
“不可怕,就是一群老顽固而已。”葛叶回答道。
“需要我去解决他们吗?”姑获鸟的妖刀已然出鞘,眼神冰冷的刺向黑暗中的魍魉。
“不需要,它们不敢,”葛叶解释道,“这些小鬼只是喽啰,大鱼还在后面呢。”
“到了,”葛叶停步指着前方灯火通明的大宅。
“安倍家传承数百年,算是京都比较老牌的阴阳师世家,可惜此代就出了个安倍益材,其他人都不堪大用。”
狸了默默看了眼葛叶
你不是说,阴阳师都是一群老顽固吗,怎么你还嫁给了阴阳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