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乘风接过那当值的手中另一碗酒,也是一饮而尽,静静道:
“只是,蹇兄,我还有一句话要说。新皇方今初临,威望建立不易。不管如何,一个稳定的朝廷,对抵御外侵、削平内乱和天下苍生都有好处。”
“我知蹇兄是个英雄,但是英雄就更要以天下万姓为已念。如再有灾,请上报朝中,虽朝中未必有力相助,但如此劫掠,对天下大势来说未必不是又增滋扰,也给一干凫雄平添可趁之机。如此之事,可一而不可再。”
他的话也颇重,那蹇宝却冷冷道:
“不要拿这话来说我。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什么英不英雄。你凭什么就说,天下大势,苟安的平定,就比我这一方近十万的牧民的生存重要。付兄,闲话不说,你我且尽这第二碗酒。你我处世之道,毕竟不同。虽有约成,我就不假惺惺地请付兄帐内闲诉了。”
说着,他又独自喝了一碗。
付乘风望着蹇宝,不知怎么的,眼中倒有一种了解的神色。
大概也只有他这样人物,才能理解蹇宝心中的那一种寂寞。
由此处东望长安,确确实实是个重新雄起的朝廷吧。
以蹇宝之能,面对这天下大势,无可奈何,不想屈服,但又怎能不服。
两个人在彤云绿草间片言共饮,心中所思各各不同。
付乘风心里在想,这些年他也尽见了些英雄豪杰,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的汉了。
但如今,也已一个个英风豪气,随风而逝,只留下了一个赫赫声威的新时代。
那些bèipò沉名埋姓,远走边荒的汉了,心里甘吗?
但不甘又如何,这就是历史,历史就是这样的选择,只能留有一个,只能有一个来统领天下,平定江河。
蹇宝酒碗中酒已满至第三碗,他轻轻一叹道:
“这一碗酒喝了,我蹇宝与付兄公事已罢。”
他一仰头,干尽了这一碗酒,用力一摔,那碗在地上碎成碎片。
只蹇宝一双微红的眼望向付乘风:
“付兄,再在该你,为这些天对我的不敬之言,更为我小妹的事,给个交待吧!”
谁都没想到他客客气气地说了半天,公事
付乘风脸上一愕,倒是韩晋却似有些料到。
蹇宝冷冷道:
“对我不敬之处,你我男儿汉大丈夫,言语粗直,倒也罢了。但那日,我小妹选婿一箭,明明射向付兄。付兄如果不愿,当场打落,我蹇宝还是无话可说。为何却懦夫怯汉一样讨巧一躲?”
“你可知,这一躲,如何伤尽了我小妹之心,与我五弟心中之义。如此不清不楚不光明正大的卑鄙举动,我看在眼里,如果还装做不知,那也就枉做了我小妹与五弟的一场哥哥了。”
他一番话落地,不只韩晋,连屈言路心里也觉豁落了很多。
二哥毕竟就是二哥!
这两天众人心里虽然也各觉窝火,对付乘风恼恨已极,但偏偏对方举动似乎又让自已说不出什么,偏这说不出更是一种别样的苦闷,活象被人耍了还无法喊冤一般,总不能说自已这边落花有意而对方流水无情,是对方的错吧。
可蹇宝此言一出,屈言路恨不得就拍一下自已的大腿,二哥这话就是说到了他心里去——
是呀,你不乐意,以你功夫,当场拨落就是,凭什么讨巧一闪,闪出这么个尴尬局面。
付乘风一直面目凝重,这时眼光不由一闪。他只是沿用自已从汉人社会里习惯的一种拒绝手法,本来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对,这时,却不由心里有一点心虚起来。
他一生所为,自信堂堂正正,所谓‘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可照对方这一句,自已那日所行,似乎确是...有些卑劣。
只见付乘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蹇宝已定定道:
“付兄,你说这事如何了断?”
场面一时,极为尴尬。
蹇宝也自有他的苦处,以小妹的脾气,他知道他这一箭决不是没有深思熟虑就发出的,他这一生幸福可以说就系于此,如果失败,以他之心高气傲,以后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可正是为他的骄傲,以及自已五兄弟的声名,还有被情丝牵扯的五弟,让他更是难办,总不能当真逼婚起来。
事到如今,他也只有借这个机会,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这付乘风似乎果然是个汉了,并无耍赖的意思。
只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连蹇宝看了心中都替他有些难过。
他内心之中,其实颇为欣赏付乘风为人,暗地里也赞过小妹眼力,也觉五弟虽好,实非小妹佳偶,但他必须表面上一碗水端平,不能轻易伤了他兄弟之义。
他们这帮男儿汉大丈夫,论到生死大事,合纵连横,倒是爽快无比,但讲到儿女私情,每个人心中都缠缠绕绕,种种顾忌,难以决断。
好在忽有两匹快马奔来,却是韩商严与魏宇。
两人神色甚急,韩商严是个一向宁定的人,可见必有大事。
蹇宝一抬眼,那两人已奔到面前,翻身下马,只见韩商严冲魏宇一点下巴,意是“你说”,马扬就已急急道:
“小妹找到了。是昨天李大叔碰到了他,他说他本已奔出老远,到了红柳园,可在红柳园不远的黑泉,却意外发现汉中将军王敬节的先遣队五千人已进驻黑泉,又有消息说,他们的大军四万人已由王敬节亲领,坐镇张掖。二哥,他们这次,可来意不善。”
屈言路一听,已是大怒,上前就抓付乘风的脖领了道:
“好小了,你先来和我们谈着,拖着我们,后面杀手却已来了。”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