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羽深吸口气,知道甄玉秀深居绣阁,对官场之事,完全是一知半解,耐着性了解释道:
“令尊三品大员,刘大人便是要他伏法,也须过堂审讯,岂会暗中杀害?”
“换以言之,令尊贪没罪证确凿,按我朝律法罪可问斩。刘大人若要令尊的性命,何必多此一举?”
听了他的这番话,甄玉秀低头沉思:
方白羽分析得在情在理,由不得他不信,可他还记得,甄士隐临走时对自已的嘱咐..
良久,他才抬头道:
“方大哥说得虽有理,但终是片面之词。恕玉秀愚钝,一时无法决断。”
“确实够愚钝的..”
佟湘玉点头赞同,见方白羽正用制止的目光盯了他一眼,只好闭上嘴。
“方某亦是明白甄小姐所忧思处,只望小姐思量清楚。”
方白羽不急不缓道:
“我们明日午后再来。”
“明日午后,不用这么麻烦吧?”
佟湘玉显然觉得方白羽给的时间太久,插口道:
“我可以坐在这里,等到甄小姐想明白。”
方白羽没理他。
甄玉秀本是觉得太短,但看着佟湘玉似笑非笑的表情,只好点点头。
“方某告辞。”
方白羽示意佟湘玉,后者无可奈何,跟着他下楼去。
“我的穴道!”
甄玉秀在他们身后喊道。
“我点得轻,半个时辰后就自会解了。”
佟湘玉头都懒得再回。
两人下楼来,寻了白展堂,交代了情况,白展堂皱了皱眉头。
他在楼下找了许久,实在是找不到账本,知道此刻,除了摊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点点头,表示他们做的没错。
刚出了甄府,佟湘玉便停住脚步,不满道:
“为何要等到明日午后,反正都让他发现了,索性翻个底朝天,把东西找出来不就行了吗?”
“若他能自愿把东西给我们,岂不更好。”
方白羽答道。
“方弟说的不错,不可逼得太紧了。”
白展堂点头道。
他看着佟湘玉脸上的伤口,问道:
“..你脸上还疼么?”
佟湘玉被他看得怔住,挨打的半边脸,顿时觉得似火烧得一般。
他又问。
佟湘玉摇摇头。
“那就好。”
白展堂微笑,他说话温柔。
顿时,他的另一边脸也开始莫明其妙地发烫。
“你们今夜莫回去,就在甄府中盯着。”
他接着道:
“虽说不可逼得太紧了,但仍是得防着甄小姐,万一他没想明白,想转移东西,或想离家出走,我们也好知道。”
方白羽点点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
“....哦。”
佟湘玉怔了怔,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问:
“你去哪里?”
“我还有个地方得去。”
白展堂微微一笑,与他俩作别,眨眼工夫,人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佟湘玉尚在原地发呆,半晌才发觉,白展堂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他很是气恼地瞪了一眼黑暗中他消失的方向,又甩了甩头,想把脑中白展堂微笑的模样甩掉。
“怎么了,爱上我白大哥了?”
“要你管...你个出家和尚...”
“......”
白展堂离开甄府,一路疾行,直奔寒山寺而去。
此番姑苏织造案,牵扯甚大,是门主大人事先便预料到的,这才派遣了四大神捕之首的“玉猫”前来。
想来刘大人也定是明白这一点。
白展堂深知,眼下最大的阻碍并非账册,而是——
受皇上所托而来的李思文。
皇上现在为了面了,想遮掩此事,这是勿庸置疑的。
但若为了皇上的一已之私,而使账本案无法彻查,众人前功尽弃且不提,又如何对得起天下的百姓?
一个小小织造府,贪没银两便如此惊人,这是白展堂始料未及的。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无邪宝剑,无论如何,他也要赌一次:
自已与李思文相处虽不多,但知他也是性情中人,如今只盼他能以天下苍生为念,不再存心包庇。
“白展堂求见晋王。”
虽然夜已过半,白展堂却规规矩矩地循礼,敲开山门,请小沙弥代为通传。
约摸一盏茶工夫,韩商严出来将他迎进去。
厢房中,李思文披着外袍,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睡眼惺忪地看着面前神清眸亮的白展堂,无可奈何地想:
猫儿就是猫儿,夜里都不用睡觉的!
“白展堂冒昧,打扰
“现在是什么时辰?”
李思文歪着头问韩商严。
韩商严垂肩答话:
“丑时刚过。”
正是睡得香的时候啊..
李思文懊恼地挠挠头,斜眼看白展堂,道:
“你还真会挑时辰,到底有什么事,非得大半夜地把我吵醒?”
白展堂解下身后包袱,放到桌上摊开来——
一本厚厚的账册静静躺在其中!
白展堂说道:
“这是展堂从甄府拿出来的账册。”
随便瞥了一眼,李思文的眼底丝毫不见惊奇,懒洋洋道:
“假的吧?”
白展堂点头。
李思文与韩商严交换一下眼神,这才笑了笑,道:
“我早就知道,若是真的,你又怎么会带来这里。”
白展堂神色不变:
“假账未必就不值一看,展堂今日就从这本假账中受益匪浅。”
“哦?”
李思文来了兴趣,便是愿闻其详。
“展堂请教过盐茶府署长,林如海林大人。这本账上虚报的银两数额,已超百万。”
李思文闻言不语,手指在桌面轻叩几下,才淡淡笑道:
“哼..甄士隐的胃口倒不小。”
“加上每年商户孝敬的银两,再加上层层盘剥,一个织造府一年里,便将近盘剥五百万两。”
白展堂紧盯着他,继续缓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