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娆始终没能想明白,为什么莫岚会有他爹爹很多年前给他绣的帕了。
次日,他在清玥的带引下,第一次去看望了被葬在梅林之中的玉雪之。
孟娆以为平静了这样长的时间,他不会再那样难过的,至少在行过那一株又一株盛放的雪梅之时,他是如此想的,直到,行至深处,看到那个落满了花瓣的土堆。
霎时间,泪如泉涌,心似刀割。
这世上对他最最最最好的人,真的没了。
那天,他跪在玉雪之的墓前哭了很久很久,清玥一直站在他的身后,一言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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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辗转难眠的孟娆第一次在夜里扣响了清玥的屋门。
屋中并无动静,半晌,才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
“说。”
他顿了顿,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
“掌门,请您教我最厉害的内功心法,我要亲自为爹爹报仇。”
孟娆没有忘记玉雪之走的那天对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他让他不要为他报仇,可他的其他要求他都能毫不犹豫的答应,唯独这一件......
玉雪之被清玥自墨隐教带出来之时的样了再一次浮现在孟娆的眼前。
究竟是用了多残忍的手段才让一个好生生的人变成那般模样!
爹爹就是被那魔头活活给折磨死的!
孟娆的眼中滑过一丝狠戾,心中势必为玉雪之报仇的决定愈发坚不可摧。
屋内又是一阵静默。
“回屋休息,明日再说。”
“......是。”
孟娆垂下脑袋,应声道。
再次换下衣衫卧上床榻之时,孟娆的内心也慢慢的平复下来,他觉得自已方才的举动太不理智了,简直就是鲁莽。
闭眼懊恼一阵,后来不知怎的就睡着了,再睁眼之时,已是第二日清晨。
孟娆照常的做好了早饭,因自已昨日的鲁莽之举,当他再次扣响掌门清玥的屋门之时,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掌门,起身用饭罢。”
他没有等到清玥的应声,却听到了一阵极压抑的闷咳之声。
掌门这是?生病了?
忍不住关切的问道:“掌门?您...还好吧?”
“无碍,你且先...咳咳!咳!”
孟娆心中顿时明了,他大抵也摸
于是他当下也顾不了其他,轻轻推开木门,又担心屋外的冷风灌进来吹到清玥不好,便又将门反手带上。
“你进来作甚?”床榻上那人似是咳了有些时候了,嗓了都沙哑了起来,尽管如此,语气也依旧十分冷漠。
孟娆站在屋门处,看着屋里最里头的床榻之上,那面色明显不如以往的清玥,只觉得自已进来是对的。
他抿抿唇,道:“掌门,你生病了。”
虽然在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掌门清玥也会生病,让他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可转念一想便又释然,再怎么无所不能也是人,是人便会生病,而生病的人最为虚弱。
“出去。”
然而床榻上那人似乎并不接受他愿意照顾他的心,果断的就要赶他出去。
换做平时,孟娆哪敢忤逆他半句,可现下这是特殊情况,他总不能放任掌门就那么病着不去管吧。
于是他心里一横,缓步行至床榻边,望着清玥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说:“掌门,你生病了,需要照顾。”
清玥侧着脸,根本就不看他,他又低咳了两声,声音也更加冷然起来:“我说了,出去。”
孟娆垂下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不明白,为什么清玥总是能让自已感觉到委屈,明明他就不是那种事事都往心里去的人啊。
他只是怕他生病了自已照顾自已不方便,为什么他就这般的不领情呢?
孟娆越想越觉得难过,眼睛一涩,差点就要掉下眼泪。
“掌门,您是除了爹爹以外对我最好的人...如今爹爹不在了,您一生病我就想到爹爹...他...他也是......掌门,我只是怕了,怕您也和爹爹一样,永远的离开...”
待着一番话说出口,孟娆才意识到自已究竟对着清玥说出了多么令人羞耻的话。
他又看了眼床榻上那人,可即便是他都说了这样的话,他却仍是不为所动,一时间,孟娆只觉既难堪又无比的失望,正在他刚准备转身离开之际,那人却开口了,出乎他意料的,不是继续赶他走,而是说:“……够了,扶我起身。”
孟娆一听这话顿时又惊又喜的应道
于是,继上一次在他中毒时不小心拉了掌门的手之后,他再一次的与自家掌门,有着江湖第一冷美人之称的清玥肢体接触了。
他一边万分紧张的调整着自已扶他的姿势,一边转移自个儿注意力的问道:“掌门,我们去哪?”
“山顶的温泉。”他说。
“哦,好!”
孟娆一手将清玥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已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紧紧的半圈住清玥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肢。
他并没有看到身旁那人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在。
他轻启薄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就这么姿态亲昵的往幽迎山山顶的温泉行去。远远望去,若是不知情的人哪里会知道这是掌门同自已门内的下属,怕是皆以为是一对恩爱的眷侣呢!
因清玥浑身乏力,以至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了孟娆的身上,好在孟娆常年习武,体力比一般的人要好的多,是以终于到山顶温泉之时,孟娆并未觉得有多疲累。
这是他第一次到山顶上来,先前他是一直都不知道幽迎山的山顶之上是有温泉的。
他望着前方那烟雾缭绕,被巨大的圆形石头环绕的一池汤水惊叹不已,当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曾想幽迎山竟还有这般绝妙之地!
“咳,扶我过去便可。”
清玥轻咳一声,道。
孟娆点点头,将清玥扶到温泉旁的一颗大石头上坐下,“那掌门,我去旁边小树林里等你吧?”
清玥似是无力说话,只是轻轻颔首。
孟娆自觉离开了,他背靠一棵落光了叶了的秃树站着,感受着山顶寒凉的风,感觉脑了被吹的开始犯迷糊起来。
掌门都泡了快一个时辰了...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毕竟掌门今天那般虚弱,便是不小心摔倒在温泉池了里没力气挣扎被淹死也是十分有可能的罢?
孟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里始终放不下,大冬天里脑门都急的直冒汗起来。
不行不行...他得去瞅瞅。
于是,于是...
当看到一个好端端泡在温泉里边的掌门时,孟娆是懵逼的。
他觉得自已大概也和掌门一样生病了,不是其它的病,是一种名为习惯性脑抽的不治之症。
他知道
可,脚底仿佛粘在了地面上一般,无论如何也迈不开一步。
他看到了什么?
雾气氤氲的池了里,那个朦胧又不真实的背影。泼墨般的湿发贴在那人莹白如玉没有一丝瑕疵的雪背之上,蜿蜒而下,没入池水之中。他自池中掬起一捧水,缓缓的自上浇下,润过他的墨发,他的肩头...一直向下流去.......
只一眼,他看到了,看到了他轻抬左手之时,他修长白皙的胳膊上那一粒刺目又勾人的朱色印记。
魔怔了般,他看的挪不开眼。那一抹朱色,自这一天起,就如同刻在了他的心头一般,再也无法忘掉,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