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念薇隔着大半个操场静静看着这一幕,直至他们逐渐结伴走远,久久没能收回视线。
还留在操场的几个男生过来拿散落在台阶上的校服。
他们之中有高二的,并不知道学校新来了个插班生。
有人扯了句:“江御小西他们最近跟那女的走得很近啊,生面孔,什么来头啊?”
“不知道,看着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孩子。”
“一个高一,有钱这两个字还能看出来,那得是挂脸上的吧。”
“嗐,江御全身上下不也是一百来块的校服,不也照样能看出家里非富即贵,那玩意儿是刻在这些人的骨子里的,暴发户当我没说。”
“少来。你又在阴阳怪气谁?”
他们以评讽笑料的口吻,若有似无瞥了一眼铁青着脸的孔念薇,搭着肩膀一同离开了操场。
回到班上,班里干净整洁,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没开灯,光线昏黑。
唯有后窗外没有建筑,斜斜打入一束微亮的天光,辉映在后排的黑板报上,光影斑驳。
薛靖西跟在她身后进了教室,一路都在苦恼晚上要吃什么。
“焦然,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没什么所谓。你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吧。我既不挑食,也没过敏症状。”
“可是我什么都想吃啊,好烦哦,我今年才十六,为什么就要开始思考这么难的东西,我这往后的八十多年该怎么办……”
伴着薛靖西聒噪不已的碎碎念,焦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江御绕了一圈,从后门进来,将篮球扔到薛靖西桌角下。
“吃自助餐吧。”他打断了薛靖西的絮絮叨。
“哎?”薛靖西忽然想起了点什么,打了个响指,“好主意,还记得阿彰上次说的那家西安自助面吗?听说很好吃,一个人就二十块,无限续面加肉加菜。”
“行。”江御翻开自己的书包,看着桌角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摞书,“今天布置了什么作业?”
“啊?”薛靖西冷不防被他打岔,愣了一下。
江御沉默地看着他。
薛靖西心里一个‘咯噔’。
就算他知道,此刻
的江御实际上没有什么分外的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某处在思考,但薛靖西还是受不了他这张脸面无表情,怪恐怖的,忙转头向焦然求助。
“然然……”
薛靖西眼睛很大,眼尾下弯,跟大狗狗似的,一闪一闪。
焦然无话可说,摸出夹在书里的一张热敏纸,递给了薛靖西。
今天布置的作业她都记在了那张纸的背后,注明了日期。
薛靖西拿到手,过目了一眼,便转身交给了江御。
焦然从抽屉里拉出之前就收拾好的书包,带子轻轻一拽,就要起身。
却有什么东西从里被拖了出来,掉在地上,重重地一声响。
什么东西?
焦然纳闷地低头,看向桌底下。
一个湖蓝色的方形小盒子,斜绑系着同色系浅色调的缎带。
绸带和盒子的间中,有品牌的英文名字。
这个牌子,就算是平时不怎么关注时尚的焦然也认识,挺出名的,主打钻石珠宝和腕表的品牌。
逐渐烦懑。
焦然拿着这个礼物,宛若在拿一个烫手山芋。
也许大部分人收到礼物会很开心,但焦然不会。
她只会觉得这种东西很难处理,不像食物,无法立刻被解决,带回家又占地方,可又不能转手卖掉,这毕竟是人的一份心意,想要退还回去还要被各种推脱耍赖……
所以这么多年,没人能从她口中得知她的生日是几号,被问到出生年月日也只会回答到十一月,绝不提日期,甚至月份能模棱两可就含糊其词。
“什么东西?礼物吗?”薛靖西隔着一条过道,看她手里的东西,“谁送的啊?焦然,你不会是要恋爱了吧?不要啊……”
他哀嚎仰天长叹。
“你想太多。”焦然说。
她无心拆礼物,将礼盒放进书包内层,打算明天拿去失物招领处。
也不管里头有没有卡片还是情书,被老师捉到谈话最好,她不介意在男女关系这一层面上减少人际来往,当事人最好永远不要再来找她。
“好吧。”薛靖西拉上书包链条,微微耸肩,“都不重要,现在吃的最重要,走吧,今
儿我请客,请你们吃到饱。”
“吃完去哪儿写作业?”焦然问他。
薛靖西想了想,没想好。
三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教室,门不能关,晚上还有住宿的学生来上晚自习。
焦然回头,瞥了一眼天花板对角持续发亮的小红灯。
所以,每日活在监控之下,班上真的胆敢诞生小情侣吗?
这得第二天就可以捉到通报家长了吧。
焦然殿后下楼,贴着墙壁,脚步稳打稳扎的,踩到这级台阶才抬腿下一级台阶。
前头两个少年似在追逐,江御已经跑到了下一层的转角。
江御不知说了句什么,薛靖西笑骂了一声,没忍住扒着越过护栏拍了江御一把,回头对焦然告状:“他说咱们小矮子!走路这么慢!”
焦然扶着墙一顿:“……”
“怎么了,”江御憋着笑,“我说得实话。”
“你找死!”薛靖西破口大骂,“腿长了不起。”
“就是了不起,小矮子。”
江御的目光在他和焦然身上来回环顾周游,衔着笑意的嘴角悉力努的平整,抿成一条线,要躲开薛靖西的追打,一步三个阶梯溜到了楼下。薛靖西不甘示弱,怒吼着追奔了下去。
“你俩悠着点儿……”焦然无奈,只能摸着栏杆跑下去。
孔念薇进楼的时候,就看见江御和薛靖西前赴后继地从楼上跑下来。
这情况她见怪不怪了,笑着迎了上去:“阿御,小西。”
江御止住了步伐,站在最后一级阶梯上。
薛靖西跑下来,直接一手勾住了他的肩膀,惯力将他从阶梯上带下来。
两人都踉跄了几步,步伐纷杂交错,盖过了楼上‘噔噔噔’下楼来的焦然。
“哎,你还没走啊。”薛靖西惊讶地看她,“你家司机还没来接你吗?”
“我……”
孔念薇正要体面微笑地回答他,余光却随着声源转而定焦在了上面,出现在楼梯转折平台上的女生。
焦然在楼上便听到了薛靖西的声音,此刻见他们相熟,也就没想着打扰,下了楼,经过他们时问了一句:“那我在校门口等你们哦,哪个门
?”
薛靖西:“南门吧,我叫个车。”
“那我们在南门等你,你快来。”江御塌下一边肩膀,摘下他的手臂。
“啊?”薛靖西意想不到他会来这么一句,错愕看他。
“走,然然。”江御没理他,经过焦然时随口喊了一句,他步伐快,大步流星的,说话时根本没停下,说完已快踏出门槛。
“哦。”焦然被动地跟他一同离开了教学楼。
孔念薇在背后叫了他一声。
无动于衷,毫无反应。
须臾,两人都离开了视野范围中。
“啊这。”薛靖西稀里糊涂的,堕云雾中,完全不明白事情如何发展到此步,他挠了挠脑袋,只能对孔念薇说:“那我过去了,你快点回家吧,去办公室给你家司机打个电话问他在哪儿,现在天要晚了,一个人的话不要随便到处跑,注意安全。拜拜,周一见。”
孔念薇沉着脸没吱声。
薛靖西有点儿无措,却还是能理解她,被喜欢的人冷漠忽视的心情,可孔念薇又不是喜欢他,他说得再多也只会被当作是耳边风。后退了一步,没再说什么,朝着门口的方向跑了出去。
路上,焦然还在回味刚才的场景。
那个女生,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优秀,完美,无可挑剔的一面,所以她淑女,温柔,体贴,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可惜的是,她的表情管理做得不太好。
在江御说完那句话之后,她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可她又不甘心,妄图以柔弱失落激起男生的怜爱保护欲。
殊不知江御最讨厌娇声娇气的女生。
没了薛靖西这个絮絮叨叨的话痨,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间隔半米,走在教学楼门廊下,穿过一个又一个长长的门廊,直到赶往南门。
江御走路还是飞快,他好像习惯了不等人,也不跟人肩并肩行走。
平时在校园中,他是受人追捧的那一个,身后永远跟着几个人,除非那几个人强迫性地跟他勾肩搭背,拖了他的步速。
出了校门,只有他们三个人的时候,江御更习惯殿后,总是一副疲态的样子,焦
然和薛靖西间隔一两分钟就要回头看他一眼,生怕他二话不说就消失在身后。
他们在食堂吃饭,经常能听到一些人茶余饭后聊起焦然的‘疯批事迹’。
人是无法抗拒添油加醋的力量的,加到食物里好吃,加到话里也好听。
同样的,焦然也时常听到一些高一高二在背地里骂他,装冷酷耍帅,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可在焦然看来,他是真的觉得不关心,不在意,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