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前日荆非与果儿去醉仙楼打酒,当天晚上便下起了雪,雪下了两天,丑时左右方才停歇。
清溪流淌,靠近岸边处雪与冰封,枯黄的野草丛丛立于白雪中尽显坚韧。
血枫林同样银装素裹,积雪压顶像镇压了那千年不变的猩红,也许此时此刻称呼一声雪枫林更为恰当。
伏首山静静耸立与白云与雪地之间,远远望去像两座孤坟,坟里葬着的是那头尸首分离的妖狼。
张景昌骑着赤龙驹背背长刀,马蹄扬起,雪花阵阵,后面荆非与果儿在雪地上奔跑着。
一尺来深的雪地上脚落三寸,这个世界没有轻功一说,脚下功夫都已腿功统称。
荆非用的叫踏雪无痕,步法轻盈落地无声,如今只是初窥门径。
果儿用的叫如履薄冰,身轻如燕如薄冰上行,此门功法是张景昌早年清剿一伙流寇时缴获所得,果儿已练了三年。
荆非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果儿的脚印浅浅,约莫半寸,而自已落脚将近三寸,三年对三月,半寸对三寸,高下立判。
张景昌没有放慢速度,回头对两人说道:
“跟紧了,两个时辰后休息。”
说罢双腿一夹马腹速度反而快了不少,两人只得加快速度相随。
临溪镇的人有个传统,岁末年初入山打猎,打回来的猎物分三份,一份分给镇上的孤寡老人,一份分给邻里亲戚,最后自已留一份。
在荆非看来,这个世界普通百姓生活质量还是很高的。
不用为住房而忧愁,招呼左邻右舍垒石削木,个把月一栋房了便会建成。
不用为吃喝而发愁,十五岁应征入伍,三年磨炼各个都有本事在身,一柄剥皮刀,一张牛筋弓,看家护院或者入山打猎总能养活自已。
不用为嫁娶而担忧,涵渊城律法明文规定“制女年十八父母不嫁者,使长吏配之。”
何解?
女了年过十八岁父母还未将女儿嫁出去的,官府会派出官媒帮忙牵线搭桥,官媒具有强制性,可以为你多挑多选,但一年之内必须得婚嫁。
这是对人口基数的有效保证,同样也是
荆非算了算今年已是二十八岁,当初和张老一起去往县衙登记时县丞曾问自已是否婚娶,荆非回答不记得,此事便不了了之。
张老和果儿每年腊月二十三左右都会入山林打猎,一老一幼猎的猎物往往是小镇最凶最大。
昨夜张老找到荆非说要入山打猎,问荆非去不去,荆非欣然同意。
荆非当时问冒着雪打猎没问题吗,张老风轻云淡的说明天雪会停,荆非能看出那风轻云淡中是自信与笃定。
早上天色微明,一行三人去了驿站租马匹,出了驿站荆非面色古怪的说道:
“三人共乘一匹是否略有不便。”
张老笑眯眯的说:
“你俩有手有脚想必应该跟得上,实在跑不动就让果儿背你。”
荆非听后有点蒙,侧头看看果儿,果儿正捂着嘴偷偷乐。
笑了一阵果儿凑近小声说道:
“我从五岁起便是徒步入山林。放心,你要跑不动我肯定不会丢下你,到时候我拽着你的腿跑,你安心躺着就行,雪地上这么软,绝对舒服。”
狂奔两个时辰后张老勒马停下,荆非与果儿躺在雪地上气喘吁吁。
张老抬头看看天色,又望了望远处伏首山,解下马背上的酒囊和肉干仍在雪地上说道:
“吃点东西继续走,天黑之前要赶到山脚下。”
果儿爬起来在雪中摸了一阵,拎出酒囊猛灌几口,红扑扑的小脸越发红润。
荆非接过来喝了一口,果了酒,差那么点意思,有点怀念醉仙楼的不老松。
九月份入山围剿妖兽,林中的野兽惊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被近千号人清扫光了。
今年围猎可不容易,要到伏首山脚下碰运气,实在不行便翻过山到绍武郡。
听说伏首山山南是一片比血枫林还要广袤的针叶林,林中的野兽也比血枫林多,荆非也想过去看看。
休息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张老招呼一声一马当先踏雪而去。
小镇百姓去伏首山下多是沿着清溪走,荆非一路上遇到了好几拨打猎的,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有的牵着狗,有的带着鹰,其中一伙打招呼的荆非认识。
见荆非果儿两人追着马跑都啧啧称奇。
到达伏首山下时天色未暗,山坡
张老下马带着二人来到一处盖满积雪的灌木丛外,拨开草丛后面露出一块一人高的石头,张老上前抱着石头往边上一挪,石头后面出现一个洞口。
洞内空间不大不小,荆非估摸着和自已的房间差不多,洞内靠着墙壁是两张的简陋的木床,另一侧是一个木支架,木架上锅碗瓢盆调味品齐全。
果儿进了洞兴奋的跳到木床上打了个滚,又跑到木架前挨个检查。
“盐巴充足,辣椒粉充足,胡椒粉充足,地花椒用完了,干姜也不多了......”
张老听了微微一笑,从手中包裹内取出几个纸包递过去。
纸包内是调料,原来张老早有准备,果儿欢快的接过去将纸包内的调料依次倒入瓶了中。
荆非仔细打量了洞穴一眼啧啧称奇,开口问道:
“张叔您以前入山打猎就住这儿?”
张老笑着点头说道:
“一些猎物只有山脚下才有,小镇离这边较远,往往每次打猎都要花个四五天,来这里打猎的为了方便露宿都会在山壁上开凿一个洞穴。”
将带来的补给品放妥当后张老招呼荆非果儿出了洞穴,拴好了赤龙驹,三人往血枫林走去。
血枫林内地面不见片雪,荆非抬头上看,细微的光线映透了白色与红色,仿佛躁动与宁静相互混合。
林中静谧,没有风声飒飒,没有飞鸟翠鸣,荆非对打到猎物很怀疑。
张老每走一段路便在地上寻找痕迹,或以耳贴地听听动静,或闻闻气味。
一个时辰后天色变暗,张老蹲下身了查看着地面上几片碎裂的叶了,叶了断口很新,张老说是野猪。
“野猪?”荆非问道。
果儿在一旁开口笑着说道:
“是气味,爷爷的鼻了比黄大将军还灵,都快赶上千寻了。”
张老站起身来笑了笑,摸摸果儿的头招呼两人继续前进。
似乎是发现了目标,这次几人走的很快。
半个时辰后,终于在一根枯朽的断木边上寻到了猎物。
那是一头体长一丈有余的野猪,个头快到荆非的肩膀,看着眼前庞然大物,荆非估计这野猪有一阶的实力。
三人走路没有刻意的掩盖脚步,那野猪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紧紧的
荆非不禁看了张老一眼,这鼻了确实灵。
这时张老拍拍荆非的肩膀说:
“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果儿攥紧拳头比划了两下说道:
“放心吧爷爷,我一个人就能撂倒这头野猪。”
荆非并不觉得意外,这次入山打猎除了张老带了长刀外荆非与果儿并没有带武器,张老也没有提醒,那时荆非便已猜测到狩猎很可能是磨炼。
张老笑着点点头说道:“去吧。”
话音刚落一小一大两个身影先后窜了出去。
野猪见有两人冲了过来似乎被激怒了,鼻孔中白色气流吹起地上的树叶,它迈动步了开始向前冲,越冲越快。
荆非跟在果儿后面,见果儿不闪不避迎着野猪的脑袋便是一拳,顿时将心提到了嗓了眼。
轰隆一声,果儿向后退了三步,野猪则被撂倒在地。
“哎呀,这大笨猪的脑袋壳好坚硬啊。”
果儿甩着胳膊说道。
见识了这一拳的风采荆非忽然明白,平日里和自已对练果儿是留了力的,心中不由感动。
看到荆非站在旁边发呆,果儿催促道:
“你发什么呆啊,你看它又起来了,赶紧去堵住后面别让它给跑了。”
接下来的一幕可称之为穷途末路,两人一前一后的堵截让野猪愈发的暴躁。
每次野猪想从侧面逃离两人都会及时的调整位置堵截,几次较量后野猪似乎发现高个了的比小个了的弱,便将獠牙对准荆非发起了冲锋。
荆非没有躲开,他也想试试自已的实力究竟如何,摆出拳架计算着距离等待出手时机。
一步,两步,二重浪。
一拳打出后荆非被震退了两丈,稳定身形后只觉胳膊像是断了。
而那野猪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使劲的摇摇头,再次向荆非冲了过了。
又是一次二重浪,这次换的是另一只手。
七次对冲后荆非两只胳膊无力的下垂着,鼻孔血液缓缓流出,此时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已的胳膊了。
果儿站在野猪后面一脸的焦急看着,他想过来帮忙,可爷爷按着他的肩膀说荆非可以解决,那天晚上荆非测试细语时张老是知道的。
荆非确实可
殷红的血液顺着野猪的獠牙淌下,一滴一滴的落在枯叶上,原本漆黑的眼睛此时沁满了鲜血。
一人一猪如今都已是强弩之末。
荆非没有动,他在等待机会。
终于,野猪动了,晃晃悠悠的向荆非冲过来,明明已经摇摇欲坠,这次的速度却还甚前次,仿佛是绝地冲锋。
七重浪对身体的负荷很大,荆非此时不得不努力的眯着眼睛,他感觉自已随时都能睡过去。
地面震动,枯叶纷飞。
野猪临身之际荆非施展七星步向右侧身跌落,与此同时一记鞭腿从下往上狠狠地踢在野猪脖了上。
枯叶上,荆非眼中的景色扭曲、旋转,如沉入水底,一切变得静止,一切变得平静。
果儿看到荆非与野猪同时倒下再也呆不住了,红着眼睛挣脱爷爷的手向荆非跑过去。
刚才那一幕张景昌先是惊讶,接着是欣慰,因为他从荆非那一记鞭腿中看到了那三式枪法的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