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东南?燥,知了争喧,人心浮动。
江南一条滨江大道上,一队官兵腰佩雁翎刀,押着一辆囚?,头顶酷暑,缓缓向南行进。
囚?中关着一名男子,二十四五年纪,披散头发,身着内衣,头戴枷锁,脚挂重镣,靠在一?酣睡正香,他脖子上唇印凌乱,嘴?流着口水,口中不时嘟哝几句含混不清的梦呓。
?轮轧过一块顽石,?身猛然一晃,男子撞到头,醒过来。
他环顾四周,懵大发了,自己怎么长发及腰?怎么在一辆古代囚?里?旁边这帮人也穿得古里古气的,这他妈是哪?!
他闻?自身酒气扑鼻,立感头晕乏力,捂住脑袋努力回想,幸好没忘了自己叫方觉,觉醒的觉,是一名十八线魔术师,出场费没到过四位数,跟着个小?戏团混迹各大乡镇舞台,顺手把几个没?过世面的年轻小妹。
近日?戏团到翥山镇演出,方觉闲来登翥山游玩,不知被什么撞了一下,掉下悬崖,万幸叫崖壁上的树枝挂住,截了阎王爷的胡。他攀上树枝爬到崖壁,发现一处茂叶遮蔽的秘密洞穴,洞口石壁上刻着“翥山剑老之墓”。
翥山剑老是当地传说中的仙人,据说从南宋末年一直到弘治八年,活了两百多岁,入山的?仙桥桥头有块石碑,上面还留有那仙人的绝笔诗。
好奇心驱使方觉进洞,洞不大,放着一口半打开的棺材,不知怎的,他竟?使神差想要打开看看,不料手碰到棺材那一刻,棺内突然迸出一股吸力极大的白光,恍惚间地动山摇,他被吸进去中途便晕过去,醒来就在囚?里了。
方觉用力掐了掐大腿,痛觉提醒他并非在做梦。
“老子犯了什么法?”方觉道。
没人应他。
“都他妈没长舌头?!”他骂道。
领头那名官兵恼了,拔刀回身往?上一砍,刀口砍进木条寸余,差点砍到方觉的手指,喝道:“奶奶的,有话留着下去问阎王,再吵,把你舌头割下来喂鱼!”
话音未落,前方忽地狂?大作,尘土?扬中有?蹄声急促逼近,囚?应声停下,官兵们立即将囚车围了起来,手按腰刀严阵以待。
转眼间,一匹黑色骏?冲了出来,?身通体如炭,无分毫杂色,?背上是一束发坎肩的猿臂壮汉,古铜肤色,白布蒙面,浓眉大眼,双目炯炯似火,手戴臂甲,执一根铁棍,浑身杀气凛凛,令人发怵。
“来者何人?!”领头官兵道。
“尔等鼠辈快快放人,否则片甲不留!”壮汉声如洪钟。
方觉?官兵有十几个,壮汉却只是单枪匹?,不免心生懊丧:“就这?当自己是长坂坡上的赵四呢!”
“大胆狂徒!?内乃是朝廷钦犯,劫囚罪同谋反,当诛九族!”领头官兵喊道。
“十族已诛,何惧九族!”壮汉道。
方觉听到“十族”二字,心中登时一惊:“不会这么倒霉吧?”
?来者不善,官兵们纷纷抽刀,压低身子做出守势,烈日当空,刀身闪亮如鳞,映得方觉满脸发烫。
临近交兵,壮汉将?头微微一偏,身子侧倾,?棍拖地,挑起一大团?沙扑过来,方觉慌忙捂脸。
只听得一声??的?嘶划破天际,滚滚?蹄带着一阵劲?呼啸而过,期间夹杂几声铁棍击人的闷响,温热的液体溅到方觉脸上,再睁眼时,已有三名官兵倒在血泊之中。
乖乖,来真的?这可不是在做梦!方觉心中大骇,看这架势自己八成是穿越了!
回头望去,那壮汉似乎毫发无损,已然掉转?头,再度冲锋。
方觉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赶忙助威道:“好家伙!打赢了老子请你去抓龙筋!”
嘴上虽这么说,可方觉一来身无分文,二来人生地不熟,想当老司机也找不着路,别人带他去还差不多。
“叔叔!您还是正经给侄儿讨个婶娘吧!”壮汉道。
方觉没曾想与壮汉竟是叔侄,更是喜上眉头,道:“讨老婆有啥好?管东管西,一点也不自在,和关在这囚?里没分别,还不如逛窑子呢!裤子一提,谁也管不着!臭小子,你开过荤没有啊?”
“侄儿吃素!”壮汉道。
“别管囚?了,左右分散,先砍他?腿!”领头官兵道。
剩下的官兵依令分开两排,交替身形,扬刀迎上去。
壮汉放开缰绳,从?镫中抽出双脚,单手一撑踩上?鞍,自?背上跃起,人?各一边,仿佛表演杂技一般。
他将铁棍扬过头顶,一百八十度全力下砸,迎面那人慌忙举刀抵挡,不料此一棍的力道有如泰山压顶,那人连刀带头一并粉碎,壮汉借那人肩膀一踏,二段跳起,变招横扫,又击?一个,落地再斗。
那匹黑?也极为聪敏,冲到人前竟自发一个急停,扬蹄躲开刀砍,踢?一人到河里,旋即回身奔离。
“666!秀翻全场啊!”方觉放声喝彩。
明明是针对他的大型打脸现场,他却看得津津有味,还想着这时要有瓶冰啤酒,怀里再搂个剥花生的可人儿,就妙哉了!
壮汉身法伶俐如猴,棍技高超,铁棍两端镶有金?头,正是一棍在手,??生?,犹如?了三头六臂,六把雁翎刀围攻之下,无一能近其身,?口所到之处,不是面?,就是胸口,不消片刻又结果了两名官兵。
尚余四人不敢再轻易上前,其中一人许是个新丁,吓尿了裤子,道:“要不让这好汉把人劫走算了!”
“你他奶奶的真是个窝囊废!”领头官兵道,“跑了钦犯,我们回去都得死,不如一起跟他拼了,割下他的脑袋回去领赏,混个一官半职,再也不用干这苦差事!”
“他那么厉害,我们几个哪是对手啊!要不要不我们跑吧,这兵不当了!”那新丁道。
“你一跑,家里男丁打为官奴,永世不得翻身,女子充入教坊司,夜夜伺候下九流!”领头官兵道。
方觉听?他们对话,心想自己终于能派上用场了,此乃施展嘴遁绝佳的机会,喊道:“尿裤子那个,你过来放了老子,老子便叫我侄儿饶你一命!再给你拿点盘缠跑路!否则把你剁碎了喂鱼!就数五个数!”
那新丁握刀的手早已瑟瑟发抖,方觉数到二时,他终于大叫一声弃了刀,扯下领头腰间的钥匙,掉头就跑,领头那人怒喝一声,追上去手起刀落将其砍死,道:“临阵叛逃者,立斩!”
方觉胸中一万匹羊驼奔过,没想到这人杀敌不行,杀自己人倒十分利索。
壮汉哈哈大笑,道:“好得很,省把力气了,待会给你留张好脸!”
剩下两人面面相觑,分别大喝两声,上前卖力搏杀,两人玩了命,反应敏捷许多,壮汉一时竟拿他们不下,他欲速战速决,趁隙吹响一发口哨,随即卖个破绽,挨了一脚,倒在地上。
“升官发财啦!”一人高喊着要下刀了结壮汉。
那人眼中此时恐怕满是走兽服和金元宝,全然没有听??蹄声已近在咫尺,随着一声暴烈的嘶鸣,那人被撞?吐血,半空中血溅到另一人脸上,壮汉趁机将其扫倒,一棍打死,挨撞那人?出去数丈,重重摔落,死得一声不吭。
“玄龙好马儿,干得漂亮!改天给你换一副新马掌!”壮汉摸着马头道。
玄龙眼睛眯成缝,头蹭着壮汉的脖子,想来十分满意。
领头那官兵成了光杆司令,他不再硬拼,转而奔回囚?处,打开??,将方觉拖出来,刀架他脖子上,方觉身负枷锁脚镣,毫无还手之力。
“你不是挺有种的吗?打不过就拿人质,算什么好汉!”壮汉扯掉脸上白布。
“我是当差的,不是跑江湖的,想的是如何向上面交差,不是充好汉!”光杆司令道。
“我可是朝廷钦犯,你敢动我?!”方觉道。
“押解途中如遇劫囚,按律可就地正法!”光杆司令道。
“差爷饶命!来根仙草压压惊?”方觉慌不择言,竟忘了这是什么年代。
“少啰嗦!”光杆司令道,“耍棍的!把你那擀面杖丢河里去,慢慢走过来,不然我就让你救个人棍回去!”
“刀口留神,莫伤了我叔叔,我依你便是!”
壮汉将铁棍掷入水中,慢慢走过来,到三尺之处,光杆司令命他停住,背身跪下,壮汉无不照做。
才?壮汉跪稳,光杆司令果断踢开方觉,挥刀砍向壮汉后颈。
“侄儿当心!”方觉大喊。
恰在此时,江面突然?来一根银针,笔直刺入光杆司令的太阳穴,他刀扬在半空,一张脸霎时变成青黑色,全身僵住,如雕像般倒下,死不瞑目。
看得方觉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转念想到,此人心肠如此歹毒,这般下场也算报应,只是不知是哪路神仙出手相救。
“君右,怎弄得如此狼狈?”